家里的水仙开了。
记忆里与花有关的那些事,要回到孩提时代。那个时候,应该是动手能力最强的时期,总希冀双手去探寻身边的各个角落。
看过夏花盛放,等待秋季收集花种,只待来年春风吹来,挑拣一合适花盆,松土、浇水,缓缓撒上种子,在一周左右的时间内,时时观望,满心期待。直到一抹嫩芽拱土而出,心下那份欢喜却是无论什么都无法替代的。
这份乐趣随着童年的逝去,不知不觉已经渐渐远离。即使偶得一二花草,不论一年生还是多年生,不论春发秋枯,还是四季常青,到我身边,总也无法欣欣向荣,枝繁叶茂。
汪曾祺一文中说:“水仙、腊梅、天竹,是取其颜色鲜丽。隆冬风厉,百卉凋残,晴窗坐对,眼目增明,是岁朝乐事。”身处一到冬季便万木凋敝的北方,汪老先生给了我们一点向往。
幼时有一好友,其父嗜好养花,家中小院一年三季绿意盎然。某冬日,见她家窗台上一粗粝花盆,盆中不足盈尺的枝干上,孤零零绽开两朵深红小花。其孤绝艳丽,高傲凌绝的姿态令我一见倾心。问是什么花。友答“干枝梅”。
纵使以后再见各种梅花,也不抵二十多年前的这一“岁朝乐事”。
遇见水仙则稍晚。
几年前的春节前夕,偶尔逛花卉市场,遇见水仙。据说它花期短暂,却气质高雅,姿态袅娜。若李渔称之:“如水仙之淡而多姿,不动不摇,而能作态……”且恰在春节开放,亦可为节日增色。关键是好养,把花球放在水里,静待花开就好。
于是,那个春节,我的心里有了额外的期待。每天看着那盆貌似蒜苗的植物,一点点抽芽生长。阳光好的时候,就让它晒晒太阳,降温的时候,就适度加点温水。晚上临睡前,总会多看它一眼,第二天早上就会看到不一样的它:又长高了,开始有花苞了,嫩绿丛中有了第一缕鹅黄……
还记得某一天,已是花开极盛之后,黄白相间的颜色开始有衰败的迹象,但它似乎并不以为然,依然挺拔,依然有态,似水如仙的恬淡香味依然氤氲环绕。那天,独坐家中桌旁,翻开一本书,眼前有静静的水仙陪伴,身边有午后缓缓移动的冬日暖阳。也许,所谓的岁月静好就应该是这样的吧。
曹萍波在《岁朝清供有水仙》中谈到小时候和爷爷培育水仙花球的经历。那是一个讲究“慢”的年代。“所谓的从容,最好就是养花。”现在的我们大多都太着急了。让水仙陪着过年,只需提前买几个花球就行,花谢了,扔掉就好。来年再买。我也曾思忖,水仙如何繁殖,是否能像小时候,春种秋收。卖者笑曰:“这个你不用管,到时候有卖的。”买卖的过程很方便、迅捷,但唯独少了那份该有的从容。
年前又买了几个球茎,依然养在那个具有浓重年味的花盆里,依然放在我目光所及之处。这次没有了几年前初次相见后每天的惊喜,但仅仅只是陪伴,在“榆柳萧疏楼阁闲”的严冬时节,可以坐拥一簇鲜绿,已足可令我充满春意的遐想了。至于从容,可以是第一次,把水仙的变化拍成照片分享给某位知音者,也可以如此时,把它写成文字,送给静待花开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