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霜把泪深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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邈邈长天,黄昏之时,红日西沉,烈烈欲燃,一层红纱笼罩着金色和橙黄铺在西边的天际,也倒映在秋水之上。

长天秋水间,一队大雁剪影,款款由远而近,在天际留下美丽的诗行,有一对大雁努力振翅,正穿越迷雾重重,掠过蒹葭苍苍,重峦叠嶂……这是我最近一直做的梦。

我有些精神恍惚,父亲带我去看了医师,说是神经衰弱,医师很小心地给我开了药,还让我在诊室的小床上听着音乐休息。

之前初三时的梦境里,却一直是个男孩,他有时对着我笑,有时拉着我跑,有时在林间和我捉迷藏,他用手帮我把头发压在耳后,他还帮我撑着漂亮的花伞……

我一直想不起他的样子,更记不起他的名字。

每次梦醒自己都神疲力倦。

那时的自己,弹古筝,弹六弦琴,学书法,跳现代舞,古典舞,且成绩优异,是老师心目中的优生。

可我有一个秘密,从不敢示人。我喜欢上一个书法班的男孩,我还送过他精心准备的礼物,他没有接受,反而奚落我,还和同学们说我的不是,后来我不学习书法了,人也变了,心里仿佛被抽掉什么。

升上高一,我遇到另一个男孩。他待人很谦和,对我很友善。

可是突然有一天,班主任安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当着我的面给父亲打电话,那口气犹如命令,“凌霜父亲,凌霜早恋,请您把女儿带回去吧。”

听到老师给父亲打电话,我的心如泡在冰水里又冷又疼,啊,我不想父亲对我失望,我无法想象父亲接到这个电话的那一刻,有多痛心。我恨自己,我还是那个乖巧懂事,令父亲骄傲的女儿吗?

安老师如此粗暴而简单地解决问题着实令我惊异,他甚至都没有问我事情的原委,就停了我的课,我问他:“老师,那我多会来上学?”

“你暂时不用来上学了!”

“什么,停课?就是判死刑也该有个理由,请别叫家长,我自己走!”我有些急,更有些怒。

“注意你的态度!”安老师口气严厉地说。

那一刻,时间过得好慢,我记得说了好多话,可是却一句也想不起,只记得心里有愤怒和委屈,更多的是满满的无助,我感觉自己的眼睛喷出两团火焰,可又瞬间熄灭,我带着失望转身离开。

在室外楼梯三楼拐角处,我看到校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黑色前进帽,灰色围巾,黑色半大衣,“爸爸”,我在心里哀哀叫道。

我一步一步木然地靠近大门,不知道怎么面对父亲。

他手里夹着一支香烟,眉头紧锁,清瘦的脸,明亮温和的眼神里露出莫名的悲哀,高挺着鼻子带几分桀骜,嘴唇上留着鲁迅先生模样的一字须,虽说是矿区领导,但是他辛苦而疲劳。

看见我过来,父亲想扔了烟头,一时又找不到垃圾桶,又把烟重新叼在嘴上,我低下头悄悄咽了一口唾沫,也咽下了眼泪。   

传达室的裴爷爷接到老师通知,帮我开了门,我轻轻说了句“裴爷爷再见”,父亲没有说话径直往前走,我默默跟在后面,父亲缓缓发动油门,路上车很多,这四个轮子的汽车犹如也在思考,慢慢挪着行走。

回到家,父亲让我休息,他忙着做饭,好像我不是被停课,而是荣获大奖一样,我无声地钻进房间,坐在书桌前,两眼空空望着窗外。

我不甘心,停课!?我的高中生涯才开始,我还想考大学啊。

厨房传来父亲炒菜的声音,我鼻子酸酸的,父亲身边只有我,而我却不能为父亲做些什么,反而给他添堵。

一会儿,父亲的脚步声在我房间门口停住,他轻轻敲了敲门,“凌霜,闺女,吃饭了!”

我打开房门,父亲疲惫却微笑着站在门口,看着父亲日渐瘦的脸,我惭愧地低下头说,“爸爸,我不好,让您操心了,爸爸,我没有,我……”泪不自觉地流下来。

父亲瘦而有力的手扶住我的肩,另一只手从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轻轻为我擦去脸上的泪,“先吃饭啊,爸爸饿了,你再不来,爸爸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来,咱们吃酸菜肉丝面。”

我食不甘味,听着父亲呲溜呲溜地吃得香,我勉强吃了一小碗。突然我想起什么,我问父亲,“爸爸,能把您的手帕给我看看吗?”父亲一怔,随即掏出刚刚给我擦眼泪的手帕,我赶紧接过展开来看,是一对大雁在比翼齐飞,远处有山,近处有一片芦苇,芦苇花仿佛在风中摆动。

“爸爸,这块手帕,看起来很眼熟,很精致,我从来没有见您用过,是刚买的吗?

父亲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问我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当他听说我想继续上学时,语重心长地说:“你想好,读书很苦的,你现在又有神经衰弱,爸爸怕你脑子吃不消,在家休息几年,找个人嫁了,过去的女人一辈子生儿育女,相夫教子也是一种生活,怎么也是一辈子,只要将来不后悔就行。读书呢,就好好读,可要读出个样子来很耗神费力的,爸爸心疼你,怕你累,你看很多人都在读书,但大多数人都没有真正好好读,所以很少有人读得好。”

父亲说得庄重,我不敢说话了,父亲又缓缓追问了一句,“闺女啊,你一定要想清楚,咱们到底读不读书了?”

“读!我要读!爸爸,我要读书,我的眼里流出泪来,爸爸,可是,老师说……”

“我只问你读不读,只要你想读,其他有爸爸我呢!”

我看到父亲点燃一支烟,站了起来,我赶紧把桌子上的碗拿去厨房洗,我隐约听到父亲打电话的声音,好像听到学籍什么的。

父亲告诉我他要出去一下,让我在家自己看书,看累了就休息,有消息他会通知我。我像一只茫然的小鹿,静静地呆在房间里,等着父亲的救赎。

静下心来想,虽然我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但是,我的心的确是不再宁静了,我已经克制不住自己的想入非非了,我能明显感觉他在关注我,他看我的目光里是有内容的。

早恋,这就算恋爱吗?

我的眼前浮现他的身影,清秀干净,成绩比我好,最关键是他写得一手好字。

我们初识是在高一刚开学那天,老师安排先报到的同学打扫卫生,再简单装点一下教室,其实教室挺干净的,只需要抹一下浮尘,拖拖地什么的即可。

我看到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孩的身影,他认真地扫着那几块几乎可以忽略的垃圾,扫完以后用簸箕除了,又拿了教室墙角的垃圾桶,准备去楼下倒垃圾,我拿着抹布边抹桌子边观察周围的同学,有两个同学在黑板上画了一艘大帆船,倒完垃圾的他回到教室,又接着帮大家洗起拖布来,这时不知谁说了一句,“卿,你来写几个字吧,你的字不是还获过书法奖吗!”

也是那个瞬间,我知道了他叫卿,他腼腆地微笑着,红着脸被两个男生“挟持”走上讲台,我看他白皙的长手指在粉笔盒里选了一支粉笔,用手掰了一小段,用长的那一段,在黑板上比划了几下,他的背影帅气迷人,然后粉笔在黑板上留下漂亮的痕迹:“长风破浪会有时  直挂云帆济沧海  高一67班”。

天哪!这两行字太好看了!也许就是这几个字,他悄悄走进我的心,我再看到他时,竟然会脸红。

我从小习惯提前到校,也不知哪天起,我到校后会悄悄给他抹桌椅,抹完后会在他的椅子上偷偷地坐一会儿,会给他的水壶加满开水,会偷看他笔记本上漂亮的字迹,甚至会给他整理课桌。

有一次我甚至在他的本子上,模仿他的笔迹,临帖那一样把笔记又写了一遍,我不知道他发现会怎么样,可又克制不住自己,我相信他是懂我的心的,做这些事,我的心慌慌的,脸红红的,手心出汗,神思恍惚,食欲不好,睡眠也差,人也瘦了很多。

国庆节前,班主任江老师要组织一次秋游和野餐,地点就是市郊的森林公园,全班都欢呼雀跃,一周以后我们带了食品和水,带了毡子,公园不允许用火,我们三个一群,两个一伙地围坐着吃大家带来的食品,江老师坐在中间,那天我才知道,我们班好多都是单亲家庭,包括卿,卿没有爸爸,甚至有几个同学没有父母,和爷爷奶奶生活,我突然明白老师的良苦用心,原来我们班是个缺爱的班级。

我们对江老师充满爱和敬仰,我也为遇到这样的老师而骄傲,老师慈爱地和我们每一个人谈话,拉近了我们师生的距离。

一个叫兰的女生竟偷偷喜欢江老师,江老师刚满三十,快要结婚了,兰在一次物理晚自习,没有写作业,在笔记本上写出了对老师的爱慕,老师看了以后十分惊讶和难堪,他不知道怎么处理,借着结婚的机会,提前请假回家结婚,由数学老师安老师接任班主任。

安老师从不和我们谈话,上课就是上课,他说话就是命令,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出大气,他也取消了所有的班委成员。无论从首因效应角度来分析,还是从管理方式来理解,我们都是怀念江老师的。

江老师回家结婚,有几个同学去外面借读还是转学,卿也离开了,我的心仿佛少了什么,有时候,我甚至感觉他就坐在我旁边。

一个周五,我放学后匆匆骑车回家,在出校门的拐角处,一个身影突然和我并排骑行,我扭头一看是卿,我脸红了,心跳也加快,感觉呼吸有些困难,他对我一个微笑,问我:“明天休息吗?”

“嗯,休息。”

这明明是我们的第一次单独说话,可是我感觉好像认识很多年似的。

我们一路再没有说话,在看到我家住宅楼后,我轻声说:“我到家了!”

他一个急刹车,自行车“咕”地响了一声停下来,“凌霜同学,好好加油,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考上一所好大学。”

“你在哪里上学?”我问他,他闭口微笑,接着他从背上拿下包,从包里掏出一个塑料皮笔记本递给我,我接过本子,打开看,扉页上有两首诗:

孤雁
孤雁不饮啄,飞鸣声念群。谁怜一片影,相失万重云?望尽似犹见,哀多如更闻。野鸦无意绪,鸣噪自纷纷。
孤雁
几行归塞尽,念尔独何之。暮雨相呼失,寒塘欲下迟。渚云低暗度,关月冷相随。未必逢矰缴,孤飞自可疑。

读了这两首诗,心里阵阵莫名的哀伤蔓延,感觉全身都凉凉的。

本子里应该是他的手写读书笔记,也许是还有他亲笔写的文字。

就在本子里,夹了一块手帕,手帕是真丝的,我轻轻打开,竟然是比翼齐飞的两只大雁,大雁下面是芦苇塘。

如果说这就是早恋的话,这就是我全部的恋爱经过,是我们全部的交往。

我也不知道安老师如何得知我早恋,我更不知道会因此停课,可是我的确需要抑制这不该有的情愫。

我感觉父亲的那方手帕和卿送我的手帕是一模一样。

我不了解卿,也不知道他现在哪里上学。说实话,我对本子里漂亮的行书,有一种亲切的感觉,还有那方手帕,我特别想知道手帕为什么父亲也有。

青春的我,本应该在教室里奋笔疾书,而今我却在房间里看着这些与学习不相干的东西走神,一种负罪的感觉油然而生,我立刻拿出课本,开始了预习,我必须好好读书。

天色越来越昏暗,对面楼里陆续亮起了灯,只到房间里完全看不见了,我才动手按了一下台灯,台灯的光瞬间驱散了黑暗,拉上窗帘,我突然觉得房间有些陌生,突然恍惚起来,几分钟后,我意识恢复清醒,房间是父亲为我设计打造的,松木书柜,书桌,竹笔筒,护眼台灯,感应床头灯,藤床,藤椅,还有床上雅致的绣花帐子,都是父亲专门为我定做。父亲说,这既是我的闺房,也是我的书房,父亲从来不逼我读书,但我一直深深明白他对我的期盼和爱。

除了读书,我的确不知道还有什么方式可以让我变得更好,走向更好的城市,接受更好的教育,认识更好的人,有更开阔的眼界。

可是这些天,我真的好累,如果不是吃药,我睡眠都是问题,有些力不从心。

父亲名校毕业,为了母亲才来到这所城市,可是母亲,她在哪里呢?我从不敢在父亲面前提母亲,我怕父亲生气,父亲生气后像一只发怒的狮子,会打我,会摔门,会抽烟,会开车离开,会很晚回家,我担心他,所以总是小心翼翼不触及敏感话题。

大概晚上十点钟,我听到开门的声音,且闻到一股酒味,父亲很少喝酒,我赶紧迎过去,给父亲提过拖鞋,父亲看到我就开始说话:“你叫凌霜,凌霜傲雪的凌霜,闺女,要坚强勇敢,我的女儿,应该是干大事的,而不是普通女儿,我的女儿啊,你是爸爸唯一的女儿,爸爸……爸爸多么爱你,多希望你成才啊!凌霜,闺女,你明白爸爸的心吗?”

父亲说着,竟然哽咽了。

我凄凄地抱住父亲,“爸爸,我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别人……别人……别人有什么权利左右你?关键是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计划做什么呀孩子!”父亲的情绪激动起来,我心里涌起浓浓的悔恨和疼痛。

我帮父亲脱了外衣裤,把他扶到床上,用毛巾给父亲擦洗了,盖好被子,一个念头闪过 ,我第一次把手伸向父亲的衣兜,我掏出了那方手帕,和卿的塑料皮本子里的手帕一模一样。

我的心里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早晨六点,我起床熬了粥,热了馒头,炒了菜,煮了鸡蛋,等着父亲醒来。

父亲洗漱完后,坐在餐桌旁,边喝我准备好的温水,边说“周一去上学,新学校离家也近,凭你的成绩,他们会对你重点培养。”父亲的情绪恢复往日的冷静。

我的心悄悄冒出一撮欢喜的小火苗,因为可以继续读书。

“我就不送你了,这里有封信,你周一去学校教导处找到乔主任,他会安排好的,我得出差,你自己好好的。闺女,读书不容易,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按时吃药,身体好了才能好好读书,辛苦你啊闺女!”

我说“爸,我会好好的,您早些回来啊!”

我从父亲手里接过信,信口密封,父亲像往常一样没有开车,车还放在门口,父亲说,这样给外人感觉主人还在家,对我是一种保护。

周一,我带着信到新学校找到乔主任,他亲自带我找班主任温老师,他们两个人小声说了一会话,这个班主任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老师,教语文,身材高挑,穿了长裙子,她带我进了新班级,很热心地把我安排到一个女生旁边。同学们用掌声欢迎我的到来,我有些局促,能明显感觉自己脸发热。

下课了,我感觉后面有人用笔点了我肩一下,我轻轻扭转头,一下子呆住了,是卿,他也在这所学校!我的心跳加快,呼吸有点紧张,脸也不由发烫。

我来了他所在的班级,天哪,他不会以为我是故意的吧?

他微笑着轻松地说,“欢迎你啊,凌霜同学,咱们学校是新学校,这个班是年级最好的的班,咱们班主任还是海归呢。”

同桌看我们聊得起劲,开玩笑地对我说,“还以为你很内向,这一来就和伯爵聊上了,深藏不露啊!”

“伯爵?他们叫你伯爵?”我惊讶地问卿。

同桌女生得意地说:

“我叫简爱,咱们班每人都有一个名著绰号,你也可以给自己取一个,不介意的话,我们帮你取。”

名著人物,我感觉还挺有意思的。

“你们为什么取国外的名字,不取国内的?”

“国外的人物性格鲜明,也很有意思。”

我很快就认识了周围的同学,船长、苏菲、保尔等,他们都对我很友好,船长说:

“你们有没有发现,咱们新同学身上有林妹妹的诗人气质?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忧郁气质!”

苏菲说:“她叫凌霜,应该是凌妹妹!”

我说道:“我宁愿当孙二娘!”

“哈哈哈!哈哈!孙二娘,人肉包子铺啊!吓死我们不说,剁肉多累啊!”

“林妹妹并不是你们想象中的柔弱, 她很具叛逆精神,如果让她当军师,绝不亚于诸葛亮,她冰雪聪明,博览群书,可比孙二娘厉害多了!”保尔一本正经地说。

“好,凌霜同学,以后你叫凌妹妹,也叫潇湘妃子。”简爱说。

我心里像喝了一杯热茶,他们多可爱啊!从名著里走出来,多文学,多诗意,同学关系因此才如此和谐吧?也许是因为有卿在,也许同学的热情感染了我,我感觉自己像一条鱼很快就融入新的鱼池。

在新的集体里,我的心情好了很多,学习也轻松,成绩莫名地变好,我没有忘记父亲那次醉酒,也没有忘记读书的机会如此宝贵,我是在11月下旬到新学校的,当时刚在原校考完期中考试,考多少分我不得而知,也不重要了。

到新学校两个月很快过去,期末考试即将来临,元旦前一天的晚上,我接到父亲的电话,

“闺女,爸爸回家过元旦。”

我有几分兴奋地说:“爸爸,你终于回家了。”父亲在电话那头轻微咳嗽了几声就挂了电话。

在父亲来之前,我想解决一个的问题,卿送我一方手帕我当时接受,是因为他离开了,我作为纪念品留下的,可现在我们每天见。

那天放学回家,我主动叫住卿,说想看看他的英语笔记,他满怀疑惑地把英语笔记给我,我抿了一下嘴,对他说:“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他突然脸红了,好像怕我问什么敏感话题。

我说:“我爸爸有一块和你一模一样的手帕,所以我想知道这种手帕是哪里买的?”

“这是我妈妈自己做的。”卿回答说。

这一下该我疑惑了,我们俩推着自行车走到湖心公园,如果在以前,我会觉得很羞涩,会觉得是触碰到什么防线,可是今天,我我有好多疑问,卿突然问我出身年月,我说我是2005年,属鸡,我的生日是12月12日,卿说了三个字,“我也是!”

我瞬间不淡定:同年同月同日生!?卿轻松地开口说,“凌妹妹,你有可能真是我的孪生妹妹。”

“其实我第一次见你就有一种亲切感觉,我妈说我有一个孪生妹妹,当时在医院被抱错了,而且就在本市,还好妈妈当初留下了手帕。”

“真是吗?你真是我亲哥哥啊!”我说

“是啊,我俩是异卵双生,所以你见了我也应该有亲切的感觉吧!记得以后有人欺负你,还有我这个亲哥哥保护你!”

“真是难以置信啊!怎么感觉在做梦呀?”

“记住,妹妹,你以后不仅有爸爸,还有哥哥和妈妈。”

“真的吗?我还有这么多亲人!”

“是呀,你那么努力,大家都很看好你,妈妈更看好你,她一直在找你!”

我的心生出许多的愧疚和清醒,仿佛有人在我的心里剜了一刀,原来爸爸比我想得更孤独,原来卿是我哥哥,但清醒同时也生出许多温暖和释然。

我不再关心父亲的手帕,因为我已经知道了真相,我是爸爸抱错养大的孩子,我也是被亲生母亲惦记着的孩子,我拥有这么多爱。我的心里轻松了很多。

父亲终于回来了,看到我,他脸上洋溢着久别的喜悦和担心,他的眼神告诉我,我没让他失望。

父亲又要去医院看心理医生,他告诉我他工作太紧张,让我陪着去,父亲身边就我一个亲人,我毫不犹豫答应。

在父亲从心理诊室出来以后,父亲悄悄对我说,“这个医生是心理博士,调节心理很专业,他很少坐诊,你也看看吧,说不定对神经衰弱有帮助,心理保健一下,也好为高考准备,你说呢,来都来了。”我看父亲认真的样子就答应了,这个医生微笑着请我坐在一个房间,给了我几张纸,让我填了许多道问题,我也不喜欢说话,就认真答起题来。

答完以后医生对我说,要多听音乐,多锻炼,可以常来保健,我面对医生点点头。

父亲又进去和医生聊了一会,我们就离开了。

自从知道卿是我哥哥,我和他说话再没有脸红过,也没有什么顾虑,倒是老师和同学经常说我们长得真像,连写字都差不多呢。我和同学们都忙着预习,上课,复习,考试。生活很充实,再加坚持吃医生开的药,很少做梦了,睡眠好了很多。

一年以后,也就是高二下学期期末考试,我的成绩超过了卿,上高中以来第一次考全校第一名,学校隆重表扬了成绩优异和全优发展的学生,卿也在被表扬名单。

高三重新分班,优生被重新组合成几个特优班,也叫火箭班,我和卿被分在不同的班级,我们相遇的时间不多,但彼此都在努力冲刺高考,且都在为对方加油,毕竟我们有血缘关系。

高考说来就来,说过就过去了。我的目标是上海某名校,而卿的目标是北京某名校,在分数揭晓的那刻,我的心终于落地了。

我不想瞒着父亲,我想告诉他,我有个孪生哥哥,但不知道怎样开口。

上海某校的通知书送达的那天,父亲仿佛知道我想什么,中午吃饭时他微笑着说,“我女儿很优秀,无论如何我相信自己的女儿,相信我女儿的选择!”听到父亲的话,我的心暖暖的幸福极了。

“爸爸,您永远不会失去我,无论何时何地,我都是爸爸的好女儿。”我走爸爸身后,环住爸爸脖子。

父亲要求我再陪他去看一次心理医生,我拿到通知书后,想到上学走后到,父亲孤身一人在家,就没人陪他了,就愉快地陪父亲去了,父亲又要让我捎带做一次心理保健,我照做了,我喜欢答题,答完题以后医生给了我一本小册子,说送给大学生的礼物。

那医生和父亲又谈了一会话,看来他们真的是老熟人。

原来爸爸已告诉医生我考了上海名校,父亲第一次这么不低调。

从医院出来后,父亲说要带我去看望原校的老师,我有些抵触,父亲说,“每一个老师都不容易,你应该懂得分寸,何况你自己也不是一点儿错也没有。”

老师们还在学校忙碌着,惊讶的是,我在原校园的橱窗里看到我的头像,而且还备注了我考取的大学校名,可是我早已和这所学校无关。

在办公室我见到安老师那一刹那,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瘦了,憔悴了许多,白发也多了,我竟然恨不起他来。我看到父亲深深地向安老师鞠了一躬,看到父亲鞠躬,我也深深地给安老师鞠了一躬,没想到,安老师一个大男人竟然激动得嘴角颤抖了,父亲让我出去一下,他们谈了一会儿,父亲让我进去。

一个惊天大秘密揭开,原来:学校从来没有开除我,安老师也没有发现我早恋,真正的原因是我有了心理障碍,是抑郁症引发的妄想倾向。

根据医生的建议,需要一些现实的刺激激发患者的愤怒,如果能表达愤怒,就表明抑郁还不严重,为了给我不着痕迹换个环境,安老师当了一次“恶人”,把我“赶”走。

卿不是我的孪生哥哥,这只是怕我陷进妄想的谎言,更加荒唐的是,那些手帕都是我以前买给那个叫雁的男孩的礼物,包括那个塑料皮本子,本子上的诗是我亲手写的,可是那个男孩的拒绝和无礼伤害了我的自尊,我的抑郁也是因此而来。

最让自己难堪的给江老师写信的不是兰,而是我,我不能接受那个不堪的自己,心里强制遗忘了雁,也强制忘记自己在物理作业本“表白”江老师。

真相大白。

我方才明白,我病了很久了,我的心理保护机制让我选择逃避和强制遗忘了一些事,可它们像玻璃碴子扎进心里,迟早要发炎,必须取出来。

父亲为了医治我,学校为了帮助我,原来……原来有这么多人在默默为我付出,我有些难以置信。我原来这么重要啊!

我的心里满满的,咽喉堵着什么,我的父亲过得如此艰辛,做我的父亲,真是太难为他了。

“爸爸”我轻轻叫了一声父亲,“爸爸,对不起!”我知道我该说什么。

“爸爸不能给你太多,但爸爸不想眼睁睁看着我的女儿被病毁了。闺女,爸爸原本做了最坏的打算,你知道吗?爸爸怕你走不出来,可是,你走出来了!爸爸为你骄傲!”爸爸眼里有些晶莹和湿润。

安老师从他的抽屉拿出来我当时的诊断书结果:

重度抑郁症,有钟情妄想倾向

“医生说患有这种心理疾病是在情感生活中遭受到来自于自己情感上的压力,特别是已经获悉自己患有钟情妄想症的人,更是会被自己内心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有患者会在心里很明只是自己的幻想,但依旧无法摆脱这样幻想所带来的情感上的折磨。”

安老师对我解释道,“其实我们都是协助你父亲帮助你治疗,你父亲为了你,自学了心理学,他现在是半个心理专家,你吃的药也不是神经衰弱药,你父亲不想让你有更大的心里压力,为了你,他付出太多了,他也从来没出差,他一直在默默守护着你。”

“爸爸,安老师,如果我没有走出来,那你们该怎么办?”我噙着泪问。

“我们都坚信你一定会好的,因为你是个意志坚强的孩子,你的求知欲和你的理想支撑着你刻苦学习,你一定挣扎得很苦吧,虽然有大家在帮助你。但最关键是你自己很争气!我一直在等这一天,亲自告诉你事情的真相,凌霜同学,你很棒,原谅我当时的粗鲁。”

“安老师,如果那天您态度再激烈些,你不怕我从楼上翻下?”我说。

“我们学校那天看似平静,其实安全措施都准备了,假如你真翻下,会有气垫保护你的。不过,做你的老师,真的很冒险,但更骄傲!”安老师笑着说,他眼角鱼尾纹更深了。

我的心被感动包围,我欠这个世界太多了,原来世界这么温暖,原来关爱来临时默默戴着面具。我被父亲,被老师,被同学,被这个世界所爱着。

等待开学的过程中,我没有联系过卿,因为愧疚,他只是一个”演员”,现在谜底都揭晓了,他也不需要演了,我的心如秋水般沉静。

因为要去上海读书,父亲申请了去上海的办事处工作,父亲说,家里就俩人,不能散了。

在临行前几天,我接到卿的电话,他祝贺我,而且他告诉我,他也接到和我同一所大学的通知书。可以一起出发。我有些吃惊,什么,他不是想考北京吗?

我在电话里说“我已经知道一切,谢谢你,我们都各自保重吧!”

“至少你是我的同学!”卿在电话里的声音很坚定,父亲听见我们的谈话,接过我的电话对卿说:“小伙子啊,我们父女俩真诚邀请你来我家,我做好吃的给你们,明天上午我们去接你,你发定位给我,叫上你家人。”

第二天早上,爸爸一大早赶早市买了很多新鲜的鱼和蔬菜回家,又在张伯那里定了一只大公鸡,一只鸭,随后父亲开车载着我去了卿的家门口,我第一次给卿拨了电话。

一会儿,我看到了卿。他一脸清爽的微笑,刚理过发,穿着一件白体恤,一条深蓝运动裤,脚上穿着那双他常穿的白底黑运动鞋,很精神。有一个端庄的妇人,袅袅婷婷地跟在卿后面,他们二人手里都拿着礼盒,父亲打开车门下了车,我也下了车,我竟然有一种错觉,那么漂亮的鸿雁手帕真的是眼前的女人亲自做的,她真的是我的妈妈,卿真的是我的哥哥,我和爸爸来接他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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