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里贾家这些男性,除了贾宝玉这个主角外,令人比较有好感的人真不多。
贾敬成了“世外高人”,贾赦是一个“老色鬼”,贾政是个“假正经”,贾珍、贾琏、贾蓉等这些都算不上什么好男人。
贾家子弟里,贾芸这个人却显得有些特别,我们来看看他的故事。
《红楼梦》二十四回写到,贾芸偶遇宝玉,给宝玉请安,宝玉见贾芸“容长脸,长挑身材,年纪只好十八九岁,生得着实斯文清秀”,心生喜爱,于是笑道:“你倒比先越发出挑了,倒像是我的儿子。”
旁边的贾琏就笑宝玉:“好不害臊!人家比你大四五岁呢,就替你作儿子了?”
宝玉就问贾芸多大了,贾芸非常乖觉伶俐,听宝玉如此说,就笑道:“俗语说的,‘摇车里的爷爷,拄拐的孙孙’。虽然岁数大,山高高不过太阳。只从我父亲没了,这几年也无人照管教导。如若宝叔不嫌侄儿蠢笨,认作儿子,就是我的造化了。”
书看到这里,我们读者大多会觉得,这就是一个叔侄之间打趣的玩笑话罢了。虽然贾芸与宝玉份属叔侄,但是认做父子还是有点让人觉着不是那么回事情。
谁知道到三十七回,这事竟然还有进一步的发展。
贾芸深知宝玉在荣国府里的地位,可以说巴结好了宝玉,贾芸就可以在后续获得更多的好处。
于是贾芸利用职务之便,弄到了两盆不可多得的海棠花,给送到了宝玉的住处,并附上书信一封,写道:
不肖男芸儿恭请。
父亲大人万福金安。男思自蒙天恩,认于膝下,日夜思一孝顺,竟无可孝顺之处。前因买办花草,上托大人金福,竟认得许多花儿匠,并认得许多名园。前因忽见有白海棠一种,不可多得。故变尽方法,只弄得两盆。大人若视男是亲男一般,便留下赏玩。因天气暑热,恐园中姑娘们不便,故不敢面见。奉书恭启,并叩台安。男芸跪书。
这信里的措辞,可就完全是儿子对父亲的姿态了。
贾芸虽然父亲早逝,但是母亲还在,认一个比自己小四五岁的人为父亲,怎么说有点趋炎附势取乖讨巧的感觉,不是一个男子汉应该有的行为。
按正常的思维,贾芸这人设恐怕很难让人喜欢得起来,但事实却与此恰恰相反。
《红楼梦》里荣宁两府之外的男性,书里正面描写的很少,笔墨比较多的只有贾蔷、贾芹、贾芸等几个。
此三人,贾蔷是孤儿,是贾珍养大的。贾芸的父亲已经没了。贾芹父亲怎么样没有明说,看着应该也是没了的。不过贾芸和贾芹的母亲都还在。
三人年纪相仿,且都在大观园中谋到了差事,不过方式却各不一样。
贾蔷凭借与宁国府贾珍和贾蓉的关系,非常轻松就谋得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采买的差事。
贾芹是靠着母亲周氏与凤姐求情,得到了到家庙铁槛寺管理僧人的差事。
而贾芸则是自己出马,靠自己运作,获得了在大观园里种树的差事。
对比一下,三人中,贾芸条件是最差的,不过也可以发现,贾芸靠一己之力获得人生的第一桶金,其能力无疑是最强的。
为得到这份差事,贾芸想了很多办法,先是从贾琏这里入手,得到了贾琏的认可。然后贾芸准备给王熙凤送礼,以确保成功,可以说行事非常聪明伶俐。
在这个过程中,贾芸的行事风格显得也非常有分寸。
因要给王熙凤送礼,但是家里实在是家徒四壁,身无分文,于是就想到了自己母舅卜世仁(不是人)来。
贾芸的舅舅开了一家香料铺,贾芸想去赊一点香料,好送给王熙凤。谁知道母舅不仅不帮忙,还数落了一顿贾芸。
贾芸见舅舅唠叨的不堪,就起身告辞,舅舅留他吃饭,舅母跳出来说道:家里米都没有,只有半斤面,留外甥饿肚子?
卜世仁道:那就去买半斤来添上就是了。
舅母竟叫女儿去邻居家借几十个钱来好去买面。人情冷暖,嘴脸之难看,可以说真是看着这冷冰冰的文字,都让人背皮发麻。
即便如此,贾芸虽内心恼怒,但是并不发作,也不纠缠,抬脚就离了母舅家。
看书到这一段,我想是人都会对贾芸产生无比的同情,甚至对贾芸的遭遇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感觉。贫贱人家的孩子想做一点事情,真是太难了。
在回家的路上,贾芸遇到了放高利贷的倪二,倪二醉醺醺的,听了贾芸的遭遇,就要把银子给他,还说不要他的利钱。
贾芸一方面担心倪二酒醒了找自己麻烦,一方面又非常需要这笔钱,但贾芸非常果断地做了决定,当机立断把钱借在了手里。贾芸做事情不犹豫这一点很难得,相比贾宝玉那是强不知道多少倍了。
贾芸这一天的遭遇,可以说内心是极憋屈难受的。但是回到家,见到母亲,绝口不提在舅舅家的事情,害怕母亲听了伤心难过。十八九岁的人,真是难得。
书到这里,脂砚斋有一段评语:孝子可敬,此人后来荣府事败,必有一番作为。
87版《红楼梦》电视剧,对后面贾芸的作为进行了一些续补,在荣国府别抄后,贾芸非常重感情,先是搭救了小红,然后又到牢里看望宝玉等人,甚至要想办法营救宝玉等事,可以说贾芸是一个非常有始有终的人。
看完贾芸的经历,理解了贾芸的难能可贵,我想还有谁会为了贾芸认宝玉为父,而取笑贾芸呢。
贾芸相比起其他的贾家子弟,真是好太多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