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家

鸡叫一遍,院里还无半点天光。云翠撑着灯笼给广发照亮。广发已长成大人,对襟短汗衫绷在身上,一副汉子模样。

“娘,刹好了。”

西屋里传来一阵持续的咳嗽声,那咳嗽撕心裂肺似乎要咳出血来。云翠进了屋,立在门外,等那一阵咳嗽声终于停了下来,才说:“他爹,车装好了。”东屋里一阵响动,云翠忙把灯笼举在身前,果看见小脚的婆婆齐李氏披着衣服到了正间。她没有看低头躬身的儿媳妇,径直到了西屋门前,云翠赶紧撂开门帘拿灯笼照进去。

齐李氏走到儿子床前,用手触了触儿子李大柱的额头,腾出一只手摸摸自己的额间。叹口气说:“不行,今天你去不了。”大柱刚想开口,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云翠大着胆子说:“眼瞧着要秋种,怕是也不敢耽误了……”

“你这黑心的贼妇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操啥心!大柱这风寒正重,你是想让他拖成肺痨!……”又想起此时正是一大早,失口说了这么句不吉利的,忙对着一旁呸呸呸的吐口水。

“我……我是说我替他去,路上也好给广发推个车。”

齐李氏不做声,似乎在心里盘算什么。云翠大气不敢出,屋子里静的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我看也只有这样了,让她去吧,我是动不了了!”大柱在床上有气无力的说,见他娘要说些什么,用手拦了,“就让她和广发去。”

齐李氏见儿子发了话,转身正色道:“我知道你娘家是新县的,你也盼着这个机会哩。你来这大李营20多年了,儿子也到了该结亲的年纪,该知道哪是你的家。”云翠点头说:“我省得,一定早去早回,把粮食卖个好价格。”

齐李氏撩了门帘进了院,见孙子长发衣着单薄,急骂道:“小猢狲,你也不想想这是啥天,风凉着呢!家里一个病的还不够?”长发无奈,把长衫胡乱套上:“到底是谁去,快走吧!”

齐李氏走上前去,帮他把衣领整了:“你爹病的厉害,你娘跟着去给你推车。一路上靠边走,千万别跟人起冲突。粮食卖完卖不完,早些回来,路上记得给你爹再抓副药。”又对云翠说:“自家的儿子,要学会心疼,他个头是有,到底还是个娃娃,遇到上坡要知道用劲。你一个不识路的,要跟紧了。不要遇见个新鲜事儿只顾张望,回头再让拐子拐了去。”

云翠正把干粮水罐往车上放,正要站正了回话,长发一句“走了”,粮车启动。忙跟在后面推车,远远的回应:“俺知道了——”

爬上一个大坡,长发手握着车把站在路旁喘气,云翠走过来拿巾子给他擦汗,被他一把夺了,在头脸上乱擦一通。云翠将车把上的灯笼吹灭,拿了水递给已坐在地上的儿子手里,问:“咱这路走的对不对?”

“哎呀,娘,这才到哪。你一个连门没出过的,别捣乱。”

云翠也不在意,这田野村庄,清晨的空气,连同微蓝的天空,若另一处世界,陌生而新奇:“咱们顺着这路走,就到得了新县?我小时候可是在那儿长大的,你姑奶家还是开油坊的呢?”

广发站起身,重新拉了板车,问:“那你咋嫁到这里,连回家的路都不识。”云翠就没话对儿子说了。用劲儿推车。

广发是云翠唯一的儿子,而大柱却不是她唯一的男人。云翠怎么到了离家百里外的小村子,要从她那第一个男人说起。第一个男人是爹娘做主,云翠过了门才算见他头一面。白净脸,偏分头。云翠低了头红着脸嘴角含笑:“爹娘对我不错,这男人不是个粗鲁的,至少不会打人。”云翠进了门,伺候公婆,操持家务。只当男人日日不着家是在外忙大事,谁成想他就染上抽大烟了呢。

他爹把他绑在树上打,他娘没命的哭,云翠好生劝低声求都拦不住他。他为着坑蒙拐骗无恶不做,把他爹气死他娘也气的吐了血。跑到丈人家借钱给他娘看病,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发誓重新做人痛改前非,拿了钱,转眼就换成大烟。他娘临死前拉着云翠的手,哭求道:“我们一走,就只能你救他了。早点生个孩子,拴了他的心,才能救他的命,好好混一家人”

云翠哭着答应了。不管他是搜刮了家里好容易攒下的买米钱,还是娘家跟她断了来往。她总想着有朝一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有了孩子,就能拴了他的心,好好混一家人。

然而只等来了自己的卖身契。不管她怎么哭求咒骂,他亲眼看着旁人把她当猪仔一般捆起,塞了口,捂了眼,只关心银元的真假,拿在耳边一遍遍听声辨音。当她呜呜的哭着,盘算着撞死明节,他怕是拿着那换来的几块银元早早进了大烟馆。云翠恨,云翠怨,她想问一问那个狠心的男人可有过片刻的良心不安。

人牙子把她卖给了年长她十数岁的李大柱,即便是生下广发,20年来,买来的她除了做牛做马,还要被当贼一样防着。像今天这样离开那个破旧的院子那么远,还是头一遭。云翠哼着不成调的歌,把车推的更快些。长发在前面喊:“娘,你悠着用力,路还远着呢。”他哪知道云翠心里的着急。

云翠从出嫁那年算起,整整25年没有回过家了。那个时候小日本还没进中国呢,现下早早都打跑了。自打那抽大烟的男人骗了丈人家的钱,又屡教不改,终于惹怒了云翠的爹。派了她哥来家,说找好了人家让她另嫁,云翠低着头半天不说话,就是不肯走。她哥生气,再没上过她的门。若是存心打听,该知道她被卖了,自己的老娘不知急成什么样。一双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哭瞎。

云翠心中难过,吸着鼻子拼命不让眼泪流出。这么多年来,早跟大柱过惯了日子,那个抽大烟死到哪了她也顾不上了,云翠唯一最想的就是她的娘和她的家。哥哥少言寡语,却肯卖力气,人也孝顺,七转街上谁不夸她娘生了个好儿子。姐姐早年嫁了城东街边的屠户,长着一副黑面孔,难得的是一副好心肠。就连开着油坊素来眼高于顶的老姑父也夸他一句“厚道”。

还好如今自己又嫁了大柱,虽不光彩。如今这年月,反倒是乡下人家还好过日子。今年收成好,等找到了他们,卸下一袋子粮食给他们分了。过了明路,认了亲。想来就算婆婆念叨,大柱也不会说什么的。云翠摸一把和着眼泪的汗水,加了劲,一路上了官道。长发说,顺着这沙石铺就的官道,就到得了新县。云翠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想快快到了新县。

长发在前面交待:“娘,我爹说新县能卖个好价格。一会儿要是人多,遇到讨价还价的,你可别做声。免得说穿了。”

“你只管看摊,把那些偷拿的,不给钱的都盯住了。”云翠连连点头。

“遇见当兵的,千万别搭腔,转身就跑。”

“日本人不是早打跑了?”

“日本人是打跑了,坏人还多着呢。”

云翠握着车辕,心里腾腾跳了起来:“长发,要是打起来,你跑的快,可别管我。”长发安慰说:“也就是这么一说,不一定能遇上。”云翠心里却愈发怕了起来,走到前面愈换下长发:“左右前面都是直走,我掌车,你也歇歇。”长发挣开了:“我有的是力气。你要是累了,上车歇歇。”

云翠默默跟了一会儿,开口说:“长发……”

“嗯?”

“我屋里床头柜子里有二尺绸布,是你爹早些年买给我的。我没舍得用,等你娶了媳妇交给她,做不成袄面子,做双鞋也成。”

“哎呀,说这干啥,还早呢。”

“你爹干活只知道用蛮力,你要帮着你奶多劝劝。他的棉袄我拆洗了,还没来得及缝好,就在绸子布旁,你拿出来让你奶帮他缝好。天凉起来,快着呢。他有一个咳嗽的根子。你奶年纪大了,你有空就多挑一担水放水瓮里,免得一时短用她小着脚还要去大井上拎水。”

“娘,你这是咋了。神神叨叨的。”长发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您放心,遇到那些坏兵,我会护着你。”

云翠惊的跟什么似的,几步冲上去:“可不敢护,你听到没有?你敢不听我的话,我……”

长发看着她作势举起来的手,不耐烦:“好好好,不护不护!”

日上三竿,总算到了新县城。

云翠环顾这经年历久似乎更加破旧的县城,努力从记忆里寻找痕迹。路上行人缩着头急急匆匆,云翠愣是一个也没认出来。长发找下摊位,卖力吆喝。陆陆续续来了买客,云翠谨听儿子的交代,死死盯住了粮食,直到后背出了汗,也没遇见坏人。长发很是得意:“我爹说的对,在这儿粮食是好卖。再过一小会儿这余下的两袋子就卖完了。”边说边放心的取下干粮,开始吃起中午饭来。

云翠见街上行人步调随和,预想中的坏人也未出现。就动起心思来了。她对儿子说:“回去的路还远,卖粮也不能耽误。我先去给你爹抓药,两个人分工也不耽误工夫。”长发嘴里含着面饼子,含混不清地说:“你急什么,一会儿回去顺路的事。再来回跑丢了,还得去找你。”云翠想了想说:“刚听街上的人说城东油坊里收菜籽,我去问问,回去也好跟你爹说说这个事儿。”

“咱家才多少地,收得了几袋菜籽……”长发还想说什么,见自家娘已经离开摊子沿着街道离开了,气得直跺脚,“你走错了,净添乱!”

云翠顺着大街,一路西行,拐角处的酒铺还在,挑着掉了色的酒旗,刚过饭时,店里便一个人也没有了,活计靠着柜台打盹。自西往南就有一个巷子,虽破烂些,倒也是原样。老姑夫的油坊就开在这巷子里,她幼时曾见他捋着胡子对人解释:“所谓油香不怕巷子深,说的就是我这油坊。”

眼看就要见到家人,云翠心中激动,大着步子进了巷子。巷子根一溜蹲着几个老头,眯着眼晒太阳,明晃晃的太阳晒的云翠睁不开眼,挨着墙根的阴凉处避开了这一溜不怕热的人。记忆中巷子也就几丈深,老姑父家的油坊就在这所谓的巷子靠边,所谓的“油香不怕巷子深”也就不怕个丈把长,可云翠来回走了几趟,硬生生没见那油坊。她着了急,也顾不上汗水满脸流。来来回回跑了十多趟。还是一个晒暖的老头忍不住睁了眼,哑着嗓子问:“你找谁?”

“这附近不是有个油坊吗?是不是我走错巷子,迷了路?劳驾您给指点下。”

那老头迷茫了一会儿,旁边的人提示他:“就是那十年前关了张的。”老头恍然大悟,说:“那油坊啊,早不在了,连着房子都易了主。买主买了后,就空着,早不开油坊了。”他顺手一指,云翠便看见那破败的房屋塌了一角,全不是记忆中的模样。

    “他家人里?他那岳家的人呢,都去哪了?”

    “谁知道呢,兴许是被日本人害了,兴许去逃了荒,兴许又是死在路上或者发了家,这谁知道呢?”老头重新闭了眼,周围静悄悄的,只传来远处树上几处蝉鸣。云翠虚浮着脚步,一步步挨到大街上,对面刚好有个肉摊子,生意冷清,见了云翠忙起身招呼,一听来意,就没了好气。

“城里肉摊子不是我一家,何况是20年前的人。咱这20年都过了啥日子,哪有几个囫囵家?你到底买不买肉啊?”

云翠低声告了扰,站在酒旗旁边发呆。一旁一个乞丐凑上来,吓了云翠一跳。他浑身恶臭,披头散发的穿着个长衫,瘦的如麻杆一般,大太阳下吸溜着鼻涕,对避远的云翠说:“我知道那人在哪,只一点,你得给我买肉饼吃。”

云翠心里嫌恶,说:“肉饼没有,我身上只有一个面饼。”

那人心不甘情不愿的接了,咬了一口说:“那个满脸横肉的屠夫,早死了。被日本人杀了,也是他傻,日本人抢他媳妇,他偏硬抢回来,结果谁也没活。”

“当真?你怎么知道的,是胡说吧!”

“什么胡说!没我更清楚的了。”那人把胸口拍的砰砰响,灰尘从他的烂衣服上飞起,散在阳光下,雾蒙蒙的一团,“说起来,我们还是连襟。”云翠来不及躲,一把抓住了他:“他岳家的人呢?”

“死的死,逃的逃,被汉奸害的啊。那家人无情,死了也是活该!”

云翠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被他一把拉住了:“我瞧你看着眼熟啊。我给你说了两件事,你得再给我买一个面饼。”云翠发了狂,用力一推,那人就倒在墙根,大声叫唤起来。

远处长发拉着车,跑了过来,他吼叫着让他娘上了车,拉着车没命的往城外跑。云翠坐在板车上,那个乞丐似乎挣扎着起身站在街中大骂。想起20多年前,自己顶着盖头,偷偷从布缝里看去,那人白净面孔,偏分头,满脸清秀的站在一旁。不知过了多久,新县的城门已经渐渐看不见。脑中朦胧胧一片似乎清晰了些,木然说:“你爹的药抓了吧?”

长发喘着粗气,放缓了脚步说:“抓了。你走后不一会儿我就去抓了。”

          “剩下的不卖了?”

          “咱还要留着时间早些回家呢。”

云翠突然就大哭起来:“我是回不了家了,我是回不了家了……”

长发拉着她走了许久许久,等着她哭声停了,才说:“娘,咱有家。咱回自己的家。”

云翠就又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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