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我以天下为礼,江山作聘,许你一生一世!”她笑眯眯扔给他四个字:“妾身不嫁!”
景德十六年初春的京城,乍暖还寒,飘飘扬扬下了一夜的雪,天地一片银白。
天刚亮,城门缓缓打开。
一辆破旧的马车随着川流不息的人流进入了城门,不引人注目的向着怀远王府的方向驶去。
很快,马车就被前方拥挤的人流阻住了去路。
鼓乐阵阵,锣声响亮,一队披红挂彩的迎亲队伍从怀远王府的大门口走出,长长的队伍一眼看不到头。
寒冷的天气丝毫没有影响人们的热情,街道两旁被看热闹的百姓们堵得水泄不通。
“小喜,去看看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马车里传出一个清甜柔和的少女声音,带着点软软的喉音,听起来十分悦耳。
“好。”
车帘掀开,跳下一个十四五岁的丫鬟,蹦蹦跳跳的向着人群跑去。
片刻后,她气鼓鼓的绷着小脸跳上了马车。
“小姐!”
“嗯?”
“谢小王爷他……他今天娶亲!娶的还是什么镇南侯府的郡主娘娘!看热闹的人把路都堵住了。”
小丫鬟气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咱们千辛万苦来到京城,撞上的却是这个负心汉另娶他人!他……他眼里还有小姐你吗?”
“哦。”
马车里的少女应了一声,声音却清清淡淡的,听不出怒意。
“小姐你为什么不生气?”小丫鬟睁大眼睛。
“我为什么要生气?”马车里的少女语气平静。
小丫鬟咬着牙,气忿忿道:“因为小王爷和小姐你是订了亲的,他该娶的人是小姐你,不是什么郡主娘娘。”
“是吗?”里面的人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自言自语:“那我来得还真是时候。”
车帘掀起,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女缓步走出车厢。
大雪过后,呵气成霜,百姓们都穿着厚厚的棉袄,但她只穿了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布夹袄,高挑纤瘦,眼眸乌黑清亮。
前方不远处就是怀远王府的大门。
素日威严厚重的大门上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就连那一左一右的石狮子都被围上了大红的喜绸。
红色的地毯在雪地里一路延伸,像是连绵一片的火。
少女的眼底忽然漫过一阵灼痛。
恍惚间,她又看到了那片漫无边际的火海,狰狞翻腾,像一头巨兽,吞噬了苏家上上下下十三条人命。
连她在内。
不过,此时的她已经不再是原来的她。
她右手慢慢握成了拳,手掌中攥着一枚沁血的玉佩,目光坚定地看向怀远王府的大门。
欠债还钱,血债血偿。
我苏轻眉,来了!
*
“走,去东城门。”苏轻眉回身进了车厢。
马车转了个方向,向着京城东门而去。
“小姐,咱们这就走了?”小喜惊讶又气愤道,“那岂不是便宜那个负心小王爷了!”
苏轻眉点了点小喜皱成一团的鼻子:“谁说要走了,咱们好不容易来了京城,又遇到了这样的吉庆喜日,怎么能走呢?当然是要准备一份礼物送给他们。”
小喜一听更气愤了:“小姐,你还送他们礼物!”
苏轻眉却微微一笑。
“当然,不但要送,还要送一份厚厚的大礼。”
此时此刻,怀远王府的喜堂里正是最热闹、最喜庆的时分。
前来贺喜的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王公贵族,觥筹交错,笑语满堂。
怀远王妃谢氏坐在高堂,笑容满面的接受着众人的道贺,姿态端庄高贵。
她在心里已经乐得合不拢嘴。
京城里谁不知道镇远侯府的广平郡主貌美如花,登门求亲者趋之若鹜。
可广平郡主偏偏就看上了她的儿子谢云轩。
这门当户对的亲事当然是一拍即合。
而令谢王妃最为满意的是,和镇远侯府结成了姻亲之后,怀远王府的地位就会更加稳固,牢不可破。
“新人到!”
喜乐的唢呐声响起。
一对穿着大红色喜服的新人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了喜堂,走在前面的正是怀远王府的小王爷谢云轩。
大红色的锦袍,束腰的玉带,挺拔俊伟的身姿。
他整个人神采飞扬,眉眼俊美,春风满面。
一出场,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谢王妃目光凝注在爱子身上,掩不住脸上的骄傲喜悦。
她的视线扫过喜绸另一端的新娘子,镇远侯府的广平郡主,心中更是满意之极。
很好,一切都很顺利。
她捻动佛珠,吁出一口气。
赞礼官高声喊道:
“吉时已到,新人拜堂。”
本来喧闹的喜堂顿时变得安静下来。
谢廷轩和广平郡主并排站在红毡上,准备行礼。
却没人留意到喜堂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条俏生生的人影。
“哎呀,好热闹,还好我赶得及时。”
声音清脆甜美,宛如出谷黄莺。
人人都觉得耳朵一亮。
苏轻眉缓步走进了喜堂,眼波似水,含笑对着满堂宾客环视一圈。
在场的宾客齐齐打量着她,紧接着眉头皱起,面露鄙夷。
在一众光鲜亮丽的贺客中,苏轻眉那身旧衣布裙显得格外寒酸。
谢府的管家脸色一沉,生气地呵斥门口的下人们。
“你们怎么连叫化子也放了进来,阻碍小王爷行礼,还不快快轰了出去!”
下人们却脸色尴尬,一动没动。
管家更是生气。
“你们的耳朵是聋了吗?”
苏轻眉目光看向他,落落大方的含笑开口:
“我不是叫化子,我姓苏。”
管家冷笑一声。
姓苏就不是叫化子了?
他正准备动手赶人,忽然听到身后谢王妃的声音。
“你……你说你姓什么?”声音竟然含着丝颤意。
苏轻眉缓缓转向谢王妃,抬起下巴,神情温婉,眼神清澈如水。
“回王妃娘娘的话,小女子姓苏,家父,苏安。”
她一字一顿,声音清脆。
谢王妃脸色不由一变,指甲戳进了掌心。
“苏……苏……你怎么会没死?”她脱口失声。
苏轻眉闻言微微一笑。
“我没死,王妃娘娘觉得失望了吗?”
谢王妃一句话,让她心中雪亮。
苏家满门十三口人命的血案,和眼前这个看上去慈眉善目的怀远王妃绝对脱不了干系。
她这趟京城,还真来对了。
谢王妃很快就恢复了镇定自若。
她微微眯眼打量苏轻眉,目光冷嘲。
一条漏网之鱼,有何可惧?
“母亲,您认识这个叫化子?”
谢王妃正在琢磨着如何不显山不露水的让苏轻眉消失,小王爷谢云轩却问出了声。
他神情傲慢,十分不悦。
哪里来的臭乞丐,居然打断他行礼!
谢王妃还没回答,苏轻眉却转头看向谢云轩,不紧不慢的开口。
“小王爷,您说错了,我不是叫化子,而是你订过亲却没过门的夫婚妻。”
小王爷没过门的未婚妻?
一石激起千层浪!
喜堂上不由响起了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宾客们都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什、什么?”谢云轩先是吃了一惊,接着怒气上涌,喝道:“臭叫化子,胡说八道,来人,快把她赶出去!”
“我是不是和你订过亲,小王爷怎么不问问王妃娘娘?”苏轻眉秋波一转,瞟向谢王妃。
“母亲,她说的可是真的?”谢云轩心下半点不信,还是问了一句。
谢王妃轻轻吁出口气。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本来这世上的纸就包不住火。
来了,也好。
她神情镇定,慢慢地捻动佛珠,看向苏轻眉。
“今天是小儿云轩大喜的日子,本王妃不会怪你胡言乱语,管家,拿五两银子来给这位……苏姑娘,府里的喜糖喜糕也赏给她一些,好好的打发她去吧。”
谢云轩顿时心中一松。
“臭叫化子,拿了银子,赶紧滚!”他正眼也没看向苏轻眉。
苏轻眉笑了笑,伸出右掌。
“你们不认得我,这块玉佩可还认得吗?”
她掌心中平平躺着一枚玉佩,形状古拙,色泽温润,衬得她手指纤长秀美,宛如玉雕。
“好大胆的臭叫化,竟然敢偷我的玉佩……”
谢云轩一见,想都不想的冲口而出。
可他低头一看,自己的玉佩仍然好端端的挂在腰间,话声戛然而止。
为什么她手中的玉佩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他一脸迷惘,再次看向谢王妃。
“母亲,咱们祖传的玉佩怎么会跑到她的手里?难道她说的是真的……”
谢王妃抬了抬手,打断了他。
她一脸泰然,指了指苏轻眉手中的玉佩,淡淡道:
“你自称是云轩没过门的妻子,就凭的是这个吗?不错,这的确是我谢府的祖传之物,和云轩的那只本是一对,不过多年前就已经遗失了。苏姑娘,你手持我谢家失物,就想来冒认官亲,不觉得太过大胆了吗?你年纪轻,怕是不知道这冒认官亲的罪名有多严重吧?”
厉害。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苏轻眉都不禁佩服起谢王妃这黑白颠倒和倒打一耙的功夫。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将一顶冒认官亲的罪名扣在了自己的头上。
宾客们看到玉佩,本来还有所怀疑,听了谢王妃的话之后,全都对苏轻眉露出鄙夷愤怒的神色。
“也不知道打哪儿来的葱,敢来冒认官亲?”
“臭叫化子,你说是小王爷的未婚妻你就是了?”
“王妃娘娘,还和她客气什么,赶紧送官究办吧!”
谢王妃看到群情愤怒汹涌,对着众人看了一圈,眼神中微蕴得意。
她含笑摇头道:“是人就难免会有贪心,苏姑娘年纪轻,犯下这样的错误也有情可原,今天又是小儿的大喜之日,本王妃不想难为她,管家,去取五十两银子来,感谢苏姑娘亲自上门归还我祖传之物。”
谢王妃的这几句话说得既大度又宽容,顿时引得众人一片喝采赞扬。
“王妃娘娘就是心慈仁厚,明知道这是个骗子,还是给她一个改过自迁的机会。”
“是啊,就是太便宜这个骗子了。”
“小姑娘年纪轻轻,干点啥不好,非要出来当骗子!”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将苏轻眉骂得体无完肤。
要是换了别的年轻姑娘,受了这般羞辱,要不就是痛哭流涕,要不就是撞柱自尽。
可是苏轻眉对众人的愤怒和讽刺恍如不闻。
她就那样神态自若,落落大方的站在那儿,姿态优美端庄。
虽然是荆钗布裙,却像是空谷幽兰般给人一种遗世而独立的高贵。
谢云轩第一次正眼看她。
只见她的唇角边漫出一丝笑意,眼睛又黑又亮,有如一泓秋水。
笑?
她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管家取了银子过来,冷着脸。
“拿了银子就快走,别误了我家小王爷成亲的吉时。”他一边将银子递过去,一边要去取苏轻眉掌心中的玉佩。
苏轻眉却忽然五指一拢,将玉佩合在掌心。
“我才是小王爷的未婚妻呀,要是我走了,小王爷和谁拜堂成亲去?”她笑盈盈的对着谢云轩瞟了一眼。
“你!”谢云轩羞怒并迸,咬牙切齿喝道:“放肆!臭叫化子,你……”
“怎么,你不相信我的话?难道这玉佩是假的不成?这可是咱们订亲的时候你家下给我家的聘礼呢。”苏轻眉轻笑一声,打断他。
“你……胡说!”谢云轩一张俊脸涨得通红。
谢王妃却好整以瑕的清了清喉咙。
“苏姑娘,这玉佩是不假,可是它不会说话,嘴巴却长在你身上,不能你说它是聘礼,它就是聘礼。你自称是云轩订过亲的未婚妻,除了这玉佩还有何凭据?如果你拿不出凭据,可休怪本王妃治你一个冒认官亲之罪。”
她的语气已经由温和转为严厉,眼底漫过一抹杀意,却是一闪而逝。
顿了顿,她又温言道:“苏姑娘,你要是拿不出凭据,就留下玉佩,拿了银子去吧,本王妃不想在这喜日里为难于你。”
她这番话又赢得了众人的一片称颂之声。
谢王妃目蕴得意的看着苏轻眉。
哼,小丫头,想和本王妃斗,你还嫩了点儿!
虽然留下了你这条漏网之鱼,但是那场大火,早就将一切证据都烧得干干净净,半点不留!
就连那件东西也……
她看向管家。
管家马上点点头。
谢王妃的心更是放进了肚子里。
苏轻眉轻轻摇了摇头。
“王妃娘娘以为我是来搅局的吗?你们误会我了,我是特意来给小王爷送礼的,而且是一份重重的贺礼。”
众宾客顿时发出一阵嗤笑。
果然是乡下姑娘,哪有人送礼还说自己礼物重的?
更何况她两手空空,分明是在胡说八道!
谢云轩挑起眉头,压抑着怒气道:“谁稀罕你的礼物!管家,送客!”
“小王爷真的不要?”苏轻眉瞟了他一眼,道:“你不后悔?”
“本王绝不后悔!”
谢云轩语气轻蔑,正眼也没瞧向苏轻眉。
苏轻眉笑意盈盈。
“没有这份礼物,郡主娘娘就算是和小王爷你拜堂成亲,也是做不得数的,难道堂堂郡主,要嫁与小王爷为妾吗?”
“胡言乱语!你……”
谢云轩话未说完,又被苏轻眉笑着打断。
“小王爷稍安勿躁,听我把话说完。我要送你的这份贺礼,就是当年你父亲怀远王爷亲笔所写的婚书,拿回这份婚书,我和你的亲事自然就一笔勾销,郡主娘娘和你拜堂成亲之后,就是名正言顺的小王妃了,这份贺礼,可算得贵重?”
“什么婚书!本王从未听过。”谢云轩脸色铁青,忍不住看向谢王妃。
自己如果订过亲,为什么父王和母妃从未提及?
“刚才王妃娘娘说,玉佩不会说话,只是不知道这份白纸黑字写就的婚书,算不算得是凭证呢?”
苏轻眉盈盈浅笑,从怀中取出一张薄薄的纸来。
谢王妃心中一紧,不由自主的抓住扶手,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婚书?怎么还会有这个!
假的,一定是假的。
她吸了口气,再次恢复了雍容自如的端庄仪态。
“本王妃从未听先夫提过什么婚书,苏姑娘你有恃无恐,自称这婚书是先手亲手所书,可敢让本王妃一观吗?先夫虽然身故,可他的笔迹这么多年来本王妃一直深刻于心,是真是假,一眼便知。”
“当然可以。”
苏轻眉一口答允,将婚书交在了管家的手中。
真是个蠢货!
谢王妃没想到对方这么容易就上了当,心中冷冷一笑,从管家那接过婚书,慢慢的打了开来。
她知道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着自己,所以脸上的表情不露半点异样。
只瞧了一眼,谢王妃的心中就是重重一震。
纸张泛黄,那熟悉的字迹遒劲挺拔,力透纸背。
尤其是“谢昀”两个字,更是刺得她双眼一阵疼痛。
这正是已故怀远王爷的名讳。
谢王妃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呼吸急促。
是真的!
这婚书居然是真的!
她心下一阵茫然,接着就攥紧了手指,暗中咬了咬牙。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看到这封婚书。
数月前,她曾在谢昀的书房密格中找到了一封一模一样的,要不是这封婚书,她还不知道已经故去的先夫会给他们的独生爱子订下了一门这样寒酸的亲事。
苏安?苏轻眉?
她听都没听过的名字,是打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他们凭什么就想攀上谢府这样显赫的人家,那苏轻眉是什么东西,想嫁给她高贵优秀的独生爱子?
做梦!
所有挡住怀远王府和镇远侯府结亲的绊脚石,她都要毫不犹豫的扫除干净,半点也不留情!
喜堂之上,鸦雀无声,呼吸可辨。
所有人都在看着谢王妃,等待她宣判这婚书的真伪。
“母亲,这婚书……究竟是真是假?”
见谢王妃迟迟不语,谢云轩心中焦急,忍不住催促道。
谢王妃还没开口,苏轻眉却先笑了一声,清澈若水的眼睛含笑看向谢云轩。
“小王爷希望它是真还是假?”
谢云轩厌恶的瞪了她一眼,冷着脸道:“你趁早死了这条心,不管是真是假,我谢云轩娶猪娶狗,也绝不会娶你!”
“扑哧”一声,苏轻眉不但不恼,反而笑出了声。
她笑声清脆,对站在谢云轩对面的广平郡主努了努嘴,笑道:“啊哟,小王爷要娶猪娶狗,这不是在骂你的新娘子吗?这让郡主娘娘情何以堪哪?小王爷,你说错了话,还不快向郡主娘娘赔罪?”
“你!你……我……我……郡主……”
谢云轩又气又急,一张俊脸臊得通红,他想向广平郡主解释,可是情急之下,竟不知如何开口。
“郡主,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
广平郡主一言不发,姿态端庄高贵,但是拢在袖子里的手指甲却紧刺入掌心,衣袖微微颤抖。
她不是不恼,只是为了维持大家闺秀的风度,她只能隐忍不发。
谢云轩急得汗都下来了,偏偏苏轻眉笑吟吟的,火上烧油的又追问一句:
“那小王爷你是什么意思?”
“你……你给我闭嘴!”
谢云轩恼怒地握紧拳头,额头上青筋直爆。
要是论口才,他哪里是苏轻眉的对手。
“呵呵。”谢王妃忽然笑了一声,出言替儿子解了围,她的目光从婚书移到了苏轻眉的脸上,语气淡淡的。
“苏姑娘生得好一张利口。”
“王妃娘娘谬赞了。”苏轻眉笑道,像是根本没有听出谢王妃的讽刺之意。
“呵呵,苏姑娘不单单是牙尖嘴利,”谢王妃却话风一转,笑容尽收,“这伪造婚书的本事,更是让人刮目相看。”
“什么,这婚书是伪造的?”
喜堂上顿时响起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宾客们都瞪大了眼睛。
谢云轩却是又惊又喜,叫道:“母亲……”
谢王妃抬了抬手,止住他,双眼紧紧盯着苏轻眉,面如寒霜,语气严厉。
“苏姑娘,你真是有心人,居然处心积虑地打听到了先夫的名讳,更将他的笔迹模仿得十分相象,可惜,假的就是假的,永远也变不成真的!”
她手一扬,那张薄纸飘然坠地。
众宾客们纷纷露出恍然之意。
果然是假的啊!
他们就说嘛,堂堂怀远王爷怎么可能给唯一的独子订下这样一门寒酸婚事。
谢云轩心里的大石一下子落了地,看到苏轻眉的眼中满是痛恨和厌恶。
“母亲,既然这婚书是伪造的,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女骗子,咱们把她送官究办,让她在牢里坐一辈子!”
他瞪着苏轻眉,心里却很是奇怪。
这女骗子被母亲当众揭穿伪造婚书的把戏,怎么还是一脸的云淡风轻,若无其事?
她……究竟又想耍什么花样!
谢王妃惋惜的对着苏轻眉摇摇头,义正辞严:
“苏姑娘,本王妃念你年轻不懂事,本来想放过你,没想到你却伪造婚书,污蔑已经故先夫的清誉,本王妃万不能容!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她用力一挥手,扫落了桌上的一枝喜烛,偏有这么巧,正好落在那纸婚书上。
只见火光一闪,泛黄的薄纸顿时冒起了黑烟,燃烧起来。
“啊!婚书着火了!”管家急忙弯腰去捡。
谢王妃喝道:“捡什么,那婚书是假的!”
管家如梦方醒,忙缩回手来,连连点头:“对,对,假的,假的!”
转眼间,婚书已经化为灰烬。
在场的宾客有人便想,这婚书就算是真的,此时也已经变成了灰,再无对证。
谢王妃说是真,它就真,谢王妃说它假,它就假。
婚书一毁,这冒认官亲、伪造婚书的罪名可就实打实地扣在这苏姑娘的脑袋上了。
“唉,可惜,可惜!”
人群中有人发出惋惜的轻叹,声音清朗悦耳。
“可怜这朵含苞之花还没来得及绽放,就注定是要夭折的了。”
宾客中有不少人也是这么想的,可却没有人敢说出口来。
是谁这么大胆,这话岂不是将谢王妃和小王爷全得罪了吗?
他们循声看去,顿时暗暗咂舌,悄悄收回视线。
原来是他!
也只有他,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说这种话。
但想明白的宾客只是少数,更多的宾客却纷纷叫嚷起来:
“王妃娘娘,何必和这骗子废话,直接送去官府!”
“这骗子居然骗到怀远王府头上,还好王妃娘娘慧眼如炬,识穿了她伪造的婚书!”
这时无数道愤怒又鄙夷的目光都汇聚在苏轻眉身上。
只见她一张干干净净的清水芙蓉面,不施脂粉,却是眉眼如画,肌肤晶莹雪白,眼珠乌黑清亮。
人人竟然都觉得眼前一亮,骂声不知不觉的低了,也少了。
苏轻眉唇角一勾,忽然对着谢王妃笑了笑。
谢王妃不可思议地吸了口气。
这小姑娘被当众戳穿骗局,婚书又被烧了,难为她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苏轻眉含笑说道:“王妃娘娘果然是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这婚书是假的,不错,这封婚书是我一笔一划仿写出来的,我虽然用心模仿,可谢王爷的笔力雄浑,那份铁骨铮铮的豪气却是无论如何也仿不出来。”
什么!
喜堂里顿时响起了一阵不可思议的嗡嗡声。
宾客们目瞪口呆。
这小姑娘是不是傻啊,居然当众承认伪造婚书来骗亲,她是想一辈子被关在牢里出不来么?
就算这婚书是假的,既然已经烧了,她何必还要亲口承认!
这就等于是亲手将自己的把柄送到谢王妃手里,任由对方搓圆搓扁么!
呵呵呵呵!
谢王妃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没让自己当场笑出声来。
可是她看向苏轻眉的眼神,轻蔑得就像是看傻子一样。
本来以为她是个聪明的,倒让她吓了一跳,没想到……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谢王妃抿了抿唇,得意洋洋的再次开口:
“很好,苏姑娘既然亲口承认伪造婚书,那本王妃也无法再姑息于你,来人,将这位苏姑娘……”
送官究办这四个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听到苏轻眉已经接口说道:
“那封婚书不过是给王妃娘娘看的一个赝品,烧了便烧了,真的婚书还好端端地收在我这里。”
什么?
谢王妃没出口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差点把她噎得背过气去。
宾客们全都吃惊得张大了嘴巴。
苏轻眉莞尔一笑,声音又清又脆:
“这年头不要脸的乞丐骗子太多,一不留神就会上当,我这样做也是事出无奈,还望王妃娘娘不要见怪,像这样的婚书我还临摹了好几份,王妃娘娘要是刚才没看清楚婚书上的内容,我可以再送一张给王妃娘娘仔细看,慢慢看。”
什么叫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就是!
谢王妃的脸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记耳光,瞬间变得热辣辣的。
“哧哧哧哧!”
喜堂里开始响起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就像是无数个皮球被戳破了,在嘶嘶哧哧的往外漏着气。
回过味来的宾客们那个乐呀,差点忍俊不禁的乐出声来。
可是众人一看到谢王妃和小王爷两人比吃了臭大便还要难看的脸色,只好拼了命地憋着,那阵奇怪的漏气声就是从他们的牙齿缝里冒出来的。
众人忍笑忍得肚子都痛了。
好多人假装掉了勺子筷子手帕子的,猫下腰去捡,却躲在桌子下面偷着乐。
混蛋!该死!
谢王妃心里把苏轻眉恨到了极点。
她高高在上当了这么多年的王妃娘娘,何时受过这样的羞辱?
可当着满堂宾客的面前,她还不得不努力抬高下巴,维持着端庄高贵的姿态。
藏在袖子里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中。
不能输!
自己绝对不可以被这贱丫头打败!
谢王妃深深吸了口气,庆幸那婚书只有自己见到,在场的人只是耳闻。
只要自己想办法把婚书从这贱丫头的手中夺过来,这件事就会变得死无对证,旁人的闲言碎语,用不了多久就会烟消云散。
哪知道苏轻眉又道:
“对了,王妃娘娘,要是您的眼神不好,没看清这婚书上的内容,相信很多人会帮着王妃娘娘一起看。进城的时候,我那不懂事的丫头贪玩,竟然把我临摹的婚书拿出去张贴,不仅贴在了东城门上,好像还有南城门、北城门,她还说,要贴在城里张贴皇榜的位置上呢,说那里最显眼……哎,要是早知道今天是小王爷和郡主娘娘大喜的日子,我说什么也不会让她如此胡闹,这可不是给王妃娘娘和小王爷添堵嘛?”
“什么!”
谢王妃像是猛的挨了当头一棒。
苏轻眉的声音又清又脆,娇柔婉转。
可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像鞭子一样重重抽在她的脸上。
谢王妃再也忍不住变了脸色,佯装出来的端庄高贵被愤怒和恐惧所取代。
贴在了城门上?
那岂不是让全城的人都看到了……
谢王妃开始全身发起抖来。
本文内容来源公众号:“读点故事懂人生”,转载请注明出处。书名:江山为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