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走到哪里,都应该记住,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一切以往的春天丢不复存在,就连那坚韧而又狂乱的爱情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种转瞬即逝的现实。”
就这么一行字在我登陆学校的系统时候跳了出来,犹如一串文字的排列组合。只是每一个字都不在它该在的位置
无比诡异。
于是,这篇小说就此诞生。
1.
皇纪七一九年冬,西洋剑客拜亚连败中原七十二名名剑士,众皆惊叹。称其剑如鬼魅幻影,伤敌于百步之外。众武者沮丧垂首,皇面上变色,问之曰,
“公有剑凌厉若此,所为何也?”
拜亚跪拜不语。但解下腰上长剑,呈于御前。皇接剑视之,见剑上刻有“蜡乌”二字,乃大惑,不知何意。
当时有善西洋文者,急禀曰: “蜡乌乃西洋文字,其意为情爱也。臣尝闻此拜亚有妻在西洋,乃为海禁所隔,永不得相见,故刻此文字以纪念。”
皇闻之抚掌大笑,曰: “我大中华使剑洋洋五百年,竟被小小一爱字所困!”遂重赏剑士,并赐其一黄金字匾:
“蜡乌一剑,无双无对”
天下为之撼。
2.
这个故事人人都听过,人人都知道后来不服气的皇为了这个想念妻子的苦情男人建了一座高台,下道旨道若三十年内若没人能打败拜亚,便解除海禁,放他回故乡。
然而距离这个故事已经五十年了,拜亚依旧没能拒绝皇的挽留,被又一次地留在了高台上。我抬头望着高台上这个穿着传说中的剑士,高台上的眼睛也向我俯望。他的脸依旧藏在漆黑的铁甲下,像十年前他俯望我师父时那样,眼神锋利如刀。
我今天来到皇都,是要杀死他。
其实这也算不上是什么奇特的愿望了,在我之前就有千千万万的人试过了。明争暗斗?剑雨刀阵?中土人士为了争夺拜亚的这“无双无对”的名号,已经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我不知道这些挑战者最后都怎么样了,可以肯定的只有一件事
“西洋剑士拜亚的蜡乌剑,依旧是无双无对。”
十年前,师父站在高高的试剑台上,朗声道。
那是一个漂亮得有些令人怀疑的春天,前所未有的清新空气飘动在皇都里,清甜的花香诱引着每一个秀美的男孩女孩踏出他们的闺室书房。美丽灵巧的鸟儿停在那些挂着锦缎的宝树上,清脆婉转地提醒着人们他们有多幸福。这便是十年一度的试剑之时的样子,来自全国的名剑士都乘着华丽的马车来到皇都,挑战这无双无对蜡乌剑。
皇都里一副过节一样的热闹 ,再苦闷的小市民到了这天都是一副欢腾的样子。因为这天饭店里会烧烤着鲜美的牛羊,香气四溢的飘到大街上。贵族们会大摆宴席,邀请他们所见到的每一个人。让牛羊的肥嫩的油香和暖心的热酒填满每一个饥饿的肚皮和空虚的皮囊。
我拉着师父的手。这个蹦蹦跳跳的,比我还矮一个头的小女孩飞跑在皇都最繁华的大街上。说师父您想去吃啥徒弟我就带您去吃啥。
女孩转过头怀疑地看着我。
“你出钱吗?我可不想帮人刷盘子。”
“那当然那当然。”我连忙点头哈腰。
女孩开心地一溜烟跑掉,我看着她的背影痴痴地傻笑。我突然想,这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一天。
第二天,让天下剑客血脉喷张的比武开始了。贵族们簇拥着我师父,送给她五彩的鲜花和黄金的徽章,他们说着奉承的漂亮话。给了她最锋利的剑和最坚韧的甲。只是希望她能够战胜那个西洋人,扬我国威。
师父背负着华夏第一剑的名号,在贵族面前说话还是小心翼翼的,她说她会尽力而为。
但是尽力而为并不能打败那个西洋的怪物,我看着师父的剑招被一次次地被挡下,华夏最锋利的剑刃也突破不了西洋剑士严密到滴水不漏的防御。师父每次如灵鼠一样地闪身到一个他决不能防御到的死角来逼迫他后退时,他总能将身体弯曲到一个夸张的角度,躲开背后的突刺,就像一个装满机括的木偶一样。
而且,无论师父如何激烈地进攻,西洋剑士用来防御的,都只是蜡乌剑的刀鞘。
仿佛收到了莫大的嘲弄一样,我看的出来,厚厚的黄金甲压在她的身上,扬我国威。扬我国威。观众们扯着嗓子的怒喊声像这个夏天的知了一样聒噪。连都我看得出来,师父的心躁了。
在一套剑法就要尽数刺完的时候,师父猛得站定,提剑凝神。下一个瞬间,她的身影猛得炸裂开,像跃出水面的飞鱼一样,同时从三个不同的角度向拜亚刺去,没人看得清她是如何做到的,所有人都只看到试剑台上有三个残影在闪动,端的是快捷无伦,晃花了人们的眼睛。
本来应该有四个身影的,我心想,三个是师父的,一个是那个西洋剑士的。可是只有三个,那个西洋剑士的身影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这不可能!师叔在我背后大叫起来。只是那短短的0.5秒,全场的人们却都一下子跳了起来。等他们再次看到拜亚的时候,他轻轻地踏在师父平举的长剑上,漆黑的铁甲随着长剑上下起伏地摆动着。他一手按住腰间的剑柄,蜡乌剑微微出鞘。
银色的玄铁在阳光下反射出亮眼的光,我的心脏慌张地跳动起来。我想起了人们谣传的那个可怕的故事,
“你会亲手杀了他。”
不安像是只肮脏的虫子在我心脏上密密麻麻地爬过。
一阵春风轻轻荡开,师父叹了一口气,丢下了她的剑。是认负的意思。蜡屋剑也很有风度地收回剑鞘里,一跃退开。
“西洋剑士拜亚的蜡乌剑,依旧是无双无对。”
师父站在高高的试剑台上,朗声道。拜亚也垂下了手,点了点头。
我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全身百骸都放松下来。那个西洋剑士很有礼貌,武功又好,我的心中开始有些崇拜他了,也许有一天我也能成为他那样的人吧,我心想。
我高兴地对着师傅使劲挥手,这场不详的试剑终于这么友好的结束了。我的心中想,等会要好好嘲弄一下她吹嘘了这么久的绝技。我其实并不在乎胜负,能和师父在一起无忧无虑的在天下游荡,那便是最好的了。
那天我看着她秀美的黑色长发飘飘在春天微醺的甜风里,她拱手而立的样子真美。一袭白衣而立,像天上不沾凡俗的仙子一样。
师傅好像也在人群中看到了我,对着我笑了笑,只是一瞬,她猛得皱眉咳嗽,脸上显出痛苦的样子,血就顺着她的嘴角留了下来。
我感受不到温暖的春风了,冰冷的恐怖笼罩了我,一股不详的预感在心中乱颤。我想尖叫,声音却卡在嗓子里,发不出来。
高台下,王公贵族们鸦雀无声,他们的脸色暗沉着,宛如见到了十七年来最可怕的梦魇。
师父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胸口,她的胸口上插着一把剑。十七年前震动天下的绝世之名剑,如鬼魅幻影,伤敌于百步之外。
无双无对蜡乌剑。
“刷——,”
银色的长剑裹着殷红的鲜血,被一只漆黑的铁爪抽出,师父的身体一寸一寸地向后倾倒。扑通一声,重重地砸在硬石板上。厚重的暗红如石油一样疯狂地喷出,血洒在她的黄金衣上,污秽地散乱在试剑台上的青石上。
师父死了....死了?
我的耳边轰隆一声巨响,仿佛世界塌了,天空碎裂了,碧蓝的碎片一块一块地砸了下来。
“师父死啦,你再没有朋友啦。”脑中有个声尖叫着扭曲起来。
原来“我”所存在的世界像脆弱的玻璃一样被震得粉碎,余下一堆明晃晃的尖刺立在空白的地上。
我疯狂地哭喊,疯狂地双手乱挥,疯狂地向师父扑去,几个旁宗的几个师兄师叔死死地拖住我。像拖住这个舞台上每个失去师父的弟子一样。
我的肩膀被拉住,咬着牙,用扯出血珠的手掌拼命地伸向这那个冷血的剑客,嘴里喊着我能想到的最血腥最残暴的复仇誓言。像这个舞台上每个失去师父的弟子一样。
我原本以为他们都只是不幸的故事的。每一年都有马车拉着剑宗大师的尸体从皇都回来,每一年都有在后面洒着泪的弟子。可我不曾真正注意他们,只是随他们懵懵懂懂地滴下几滴眼泪。
不相干的人的师父死了。不过是无能的家伙,我一点儿也不悲伤。那师父呢?她会死吗?我有时候会想。她不一样的,我赶紧摇了摇头,她多厉害呀,怎么会被那么轻易的打倒。
现在那具我最熟悉的人,我是说,尸体,就躺在我眼前。穿着蠢笨厚重的黄金,她的遗言只有杀了她的人才听得到。
我的心里涌动着一池墨黑色的悲伤。
师父说过,不要学那些小说里的那些快意恩仇的侠客。他们只是看上去很快乐而已,他们以复仇为生,其实是件很苦的事。
说完,师父又问我,若是我被人一剑杀了,你会为我报仇吗?我挺胸抬头说那当然,我拼了命也要亲手拧断那个人的脖子。
师父一下拧住我的耳朵说好呀敢情你完全没听我说话。可是她明明笑得很开心。这些都没了,轻飘飘地像一阵烟灰一样,一弹指就被风吹去。
我又变成了那个没人要的孤儿。
一切的快乐,一切的喜悦,包括过去那个知道这些是什么的快乐人儿,还有我的师父,都被埋在那个漂亮到令人怀疑她是否存在的春天里,怎么也找回不来了。从今天起,复仇将是我全部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