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的十几天里，我得到了一段完整的空闲时间，得以一口气刷完《绝命毒师 Breaking Bad》和《风骚律师 Better Call Saul》。十几年前，《绝命毒师 Breaking Bad》已经是声名在外的神剧，我看完第一季之后，觉得剧情确实紧张刺激，但是并不是我特别感兴趣的题材，就没有继续看下去。同时，那时候可供选择的优质电视剧非常多，我一直沉迷于各类帅哥美女主演的偶像剧，《美国恐怖故事 American Horror Story》的前三季刷了好多遍，艾玛·罗伯茨Emma Roberts的美貌实在让人难以自拔。今年，到处都是《风骚律师 Better Call Saul》最终季完结的新闻，到处都有观众给出了超高的评价，我在观看《黑袍纠察队 The Boys》的时候，很多人也到处刷“炸鸡叔”，这一切勾起了我的好奇，毒师宇宙真有这么大的魅力吗？我对于已经完结且没有烂尾的美剧很有好感（同理，我对正常完结不烂尾的日漫也是抱有好感的）。众所周知，美剧是根据收视率来决定是否制作下一季的，导演和编剧没法预知未来，因此也不能事先进行全局规划，只能播一季算一季。很多电视剧第一季第二季都很神，到了第三季就开始有烂尾的倾向了，《黑袍纠察队 The Boys》为了继续拍第四季，第三季的最后一集强行杀Black Noir，留住主线反派Homelander的命等一系列不合逻辑的情节被观众骂惨了。我曾经的挚爱《瑞克和莫蒂Rick and Morty》第六季也明显没有前四季那么有趣了。编剧也是人，再天才的人对于同一个题材的点子也是有限的，哪怕是没什么主线的情景喜剧也没法一直一直拍下去。资本主义社会，有钱不赚王八蛋，一部电视剧，人气高就要一直拍（在多年后的今天，《越狱 Prison Break》竟然已经拍到第六季了，以后我们可能会在荧幕上看到温特沃斯·米勒 Wentworth Miller的老年生活了），直到把编剧的才华和观众的热情全部耗尽，收视率变差之后再一刀砍掉，仓促结束，不要说回收伏笔了，就连主角们的下落都来不及一一交代。一部连续剧，一部连载的漫画，能够在各种压力下不疾不徐地讲完一个故事，能够在剧组的好点子油尽灯枯之前顺利收尾完结，几乎可以算是佳作了。如果能够在荧幕上讲述一个精彩的故事，灯光摄影都是上乘，大结局之前伏笔全面回收，说是神剧也不为过了。就网上的观众评价来看，《绝命毒师 Breaking Bad》的剧组甚至能把这种奇迹呈现两次。因此，我在观看《绝命毒师Breaking Bad》和《风骚律师 Better Call Saul》的时候安全感很足，心态非常好。

我没有从《绝命毒师 Breaking Bad》的第二季开始看，我先去看了前传《风骚律师 Better Call Saul》前五季，之后再把《绝命毒师 Breaking Bad》五季看完，最后看《风骚律师 Better Call Saul》的第六季（完结季）。我知道先看《风骚律师Better Call Saul》会错失一部分彩蛋，但是我就是强迫症一般地想要按时间顺序刷剧，所有的电影电视剧我都先看前传，只要它有前传。我只看了一遍，可能遗漏了很多有意思的细节。我觉得最有意思的角色有三个，Skyler White，Jesse Pinkman和Saul的哥哥Chuck，这三个角色的身上极具戏剧的张力，Skyler White和Jesse Pinkman两人身上集中了各种制造冲突的特点，几乎可以说，是他俩的性格将各种小事化大，他们将普通的事情变得不可解，同时将所有人都卷入不可知的漩涡中，在推动剧情的同时制造紧张感。Chuck就像一个古希腊神话中的英雄，他的故事结构也和神话一样，具有不可战胜“命运”感，逃无可逃的悲剧感。Saul和Chuck的冲突因为他俩的生活经历和性格造成，几乎是不可以和解的，两人在关照对方的时候反而让裂痕加深了，同时，在这个故事中他们不得不这么在乎对方。Chuck的努力和偏执让他成为了一个优秀的律师，同时也让他葬身火海。Chuck相关的故事情节和人物塑造完成度极高。

很多观众觉得Skyler White的扮演者安娜·冈Anna Gunn长得很像《真探 True Detective》中的伍迪·哈里森 Woody Harrelson，我也这么认为。他们都有着一双巨大的，颜色很浅很浅的蓝色眼睛，这双眼睛让他们瞪大眼的时候，心中的愤怒，质疑和困惑表达得很有分量，宽且有棱角的下颌骨使他们在表达自己观点的时候显得非常坚定。Anna Gunn把Skyler演的活灵活现。我最喜欢的一段情节就是因为怀疑Walter出轨，Skyler冷暴力Walter的那一段，无论Walter说什么她都嗯嗯啊啊地应答了，但实际上根本没有任何沟通和回应。剧中把那种看似无事发生，实则阴云密布的家庭氛围表现得真的很绝。很多电视剧在表现两人矛盾的时候只会让他们天天吵架（讽刺的是，很多时候，想要增进两人关系的情节表现也是天天吵架，美其名曰“欢喜冤家”），或者有事没事互相挑刺，《绝命毒师 Breaking Bad》中的这一段真的做到了“于无声处听惊雷”。另外，关于Skyler这个角色，大家在看评论的时候可以按时间排个序，在十几年前，几乎全网都是谴责和辱骂她的（当然，这种声音现在也不少），而近两三年来，对Skyler的态度和做法表示理解的人大大增加了，这一点充分体现了剧组对角色设定的前瞻性。这真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Skyler这样的女性角色即使是在现在的电视剧中也非常罕见，她是一个能完全立起来的女性角色，也就是说，她的相关剧情，脱离Walter的那一部分是完全可以独立成一条故事线的，她的那部分剧情不因Walter的存在而存在，我们可以感受到她是活的，是个有自己的理想追求的，会犯错也有很多缺陷的女人，她对Walter态度的改变也是有据可循的。有评论说，“大家这么讨厌Skyler就是因为她挡在了我们每一个爽点上”，当Walter飘飘然的时候给予当头棒喝，这也正是Skyler的罕见之处，作为女主，她几乎在每一件事上都站在男主Walter的对立面，甚至一度采取了强硬手段试图打压控制Walter，直到这个故事最后的最后，她也没变成自己丈夫的无脑崇拜者。她的高大强壮的外形（和病弱的Walter形成鲜明对比）没能满足大家对“白瘦幼”的期待，她细致谨慎顽强敏锐的性格也没能满足大家对“傻白甜”的期待，她的精神内核也没有随着故事的进展有什么巨大改变，她一直都是她，正是她没有满足观众期待的这些特点让她更像一个活生生的女人。

和女主角Skyler相对的，男二号Jesse Pinkman才是那个拿着“傻白甜”剧本的人，他同样是一个非常非常罕见的男性角色。Jesse在每一件事情上掉链子掉得表里如一，甚至，一直到他的专属电影《续命之徒：绝命毒师电影 El Camino: A Breaking Bad Movie》之中，他的掉链子能力依然发挥稳定，跟着各种大佬们混了这么久，智商和情商却几乎没有任何长进。在很多的影视作品中，作者并不敢真的把男二号塑造成一个彻底的废柴，总会在看似平庸的他们身上增加很多闪光点。很多男性角色外表吊儿郎当，甚至可能有黄赌等无伤大雅的小缺点，但是在关键时刻，他必须展示自己超强的实力，在朋友遇到危险的时候必须要要非常靠得住，随着剧情进展，人们逐渐了解了他的痛苦往事，理解了为什么他变成了现在吊儿郎当的样子，就会变得更爱他了。《绝命毒师 Breaking Bad》中对Jesse的塑造方式则完全相反，他有中产的父母和不错的女朋友，没什么悲惨童年来唤起大家的同情，他外表看起来是街头小混混，他的实力也就是街头小混混，甚至还没有小混混的狠劲儿，他对敌人的心软误了不少事。他的设定普通，居然真的各方面都很普通，但正是他的普通和无才能让他变成了独一无二的男二号。据说编剧本来准备在第一季结尾就让Jesse这个角色领便当的，后来在在演员身上看到了这个角色的潜力才保住了他的性命，现在我们才有了这样一个真·各种废物的有趣角色。

很多人说《风骚律师 Better Call Saul》的格局太小了，剧情都是家庭琐事，看着不够刺激。Chuck作为前几季的不断阻止Saul得到想要的东西的人，就是最大的反派了。在剧中，两兄弟的感情基调就是竞争和嫉妒，这在塑造兄弟情方面是很罕见的。一般的商业影视剧在塑造兄弟情的时候是有套路可循的，虽然两人之间可能有各种各样的误会，但是他们的情感基调是爱和信任的。在经历了各种风风雨雨之后，无论之前有什么矛盾都可以和解，挑拨兄弟感情的小人一定不会得逞，最后两兄弟会抱在一起，回忆过往的点点滴滴，变得更爱对方了。总而言之，在传统的影视作品中，兄弟俩的情感可以有瑕疵，但终究必须回归到家人之爱上来，必须意识到最方式自己最重要的人之一。我怀疑，这是某种父权社会的宣传方针，即兄弟情义必须是可靠的，男性之间的关系必须是友爱和可信赖的，他们在危急关头总是会互相帮助的。实际上，很多亲人之间都是爱恨交织的，越亲近矛盾越突出，谁也说不清楚到底是爱多一点还是恨多一点。Chuck对Saul的感情更像真实世界中成熟稳重的哥哥对油腔滑调的弟弟的感情，更别提，这个弟弟抢走了母亲的爱，靠走捷径当上了律师，在自己心目中最神圣的法律殿堂上干坏事。Chuck阻止Saul当律师，既有嫉妒，有关心，也有对自己心目中神圣殿堂的维护，是非常复杂的感情。在Chuck死后，Saul在接下来的几场戏中的感情也非常复杂，在葬礼上他试图表现得自己毫不在意，但其实也承受了巨大的打击。两兄弟爱恨交织的关系就在这短短的几场戏中呈现给了大家，演员和编剧的功力可见一斑。直到Chuck生命的最后，他们也没能和解，我相信即使Chuck活下去，他们也不会和解，令人唏嘘。那种被称之为“命运”的东西成为了兄弟俩生命中的悲剧指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