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每个故事都有自己的感人方式,无论喜悲如何,又或者收获怎样,都会按照剧情的设定和人物纠结一步步呈现。我自知写不出喜的东西,而悲的也虐的不够深沉。这个冬天看到很多温暖的文章,将寒冷的冬季衬托成一片暖色,很多人在这个冬天相遇,很多人在这个冬天相爱,我深刻检讨过我自己,与其悲喜交加,不如温暖过生活。
比如,每次遇到阿k都有一种淡淡的阳光味,像极了窝在柜子底层的衣服终于被一蹴而就,说话的时候凶巴巴,吃饭的时候筷子都拿不齐,只有陪你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才能浅浅的呼吸。
阿k说,天气好的时候常出来晒晒,让生活变得深入简出,从此染上一身阳光气。
我说,很高兴认识你,也很高兴让你们从此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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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下地铁,在出站口第四次忽略了阿k的电话,人太多听不到铃声,任由手机在我裤腿上震动。我知道她没什么事,无非担心我把药品清单弄错。
阿k是东北姑娘,在我印象里就是一个傻不楞的二货,认识她的时候还是在麻将桌上,输钱输的特别爽快,骂人骂的特别直溜,忍不住要了电话。
昨晚就打电话说:麻痹明天别忘了啊,要是少一个,看我咋削你。
我也学她的口气:草,狗日的知道了。
阿k:麻痹知道就行,少一个就削你。
……
在靠近火车轨道的上行道放下手里的药品,给阿k回了一个电话,一接电话我就对她喊:“放心吧,弄不错……到了到了……”
她声音突然很小,盈盈绕绕的,“你过来看我一眼吧,我得病了。”
“啥病啊,真的假的,昨天不还抽我呢?”
阿k在电话里咳了两声,“在康城医院三楼306室,你来吧”。
我虽然怀疑电话里咳声的真伪,还是拿起药品放弃了公交车,拦路坐了一辆出租车,中途不断催促师傅快点,再快点。
我下了车跑向三楼,当时阿k身边围了很多人,都是公司同事。看到我来了就默不作声的离开了病房,还捎带上了门。
阿k脸色苍白,长发洒在枕头上,嘴角扬起一个弧度。
“阿k你怎么了?这是……”我向她举举手里的药品,“我把药拿回来了,一个不少。”
她从被子下面伸出手,有气无力的对我做了个手势,示意我坐下,“我得癌症了,还好有机会治疗”她还是笑着说的。
我从床上弹起来,看到了床头上诊断单,纷纷扰扰看不懂,只看到了一个“癌”字。
可是昨天阿k为了吃冰激凌和我打手心,谁输了谁买。我一连被她抽了十多下,心甘情愿给她买了冰激凌。这病来的太突然了吧,就像一场错不及时的雷阵雨,一刮风就稀里哗啦下一阵,随后就晴天。
随后两名护士进门,戴着口罩,“先生请您出去一下,我们要输液了。”
护士取的是我放在桌子上的药品,大瓶小瓶的被打开抽出来,再“呲呲”的射进输液里。我被关在了门外,阿k的同事问我:“你是阿k的男朋友吗?”
我摇头:“不是。”
他们上下看看我,“我们先回公司了,你在这好好照顾阿k,有事再联系。”
当下留了其中某一人的电话,连说几声再见就走了,他们当中有人叹息:多好的姑娘竟然得了癌,唉……
护士走出来,摘下口罩对我说:“今天晚上好好准备一下,明天开始我们正式治疗。”然后填了一个单子,就走了。
我不懂正式治疗是什么意思,治疗和化疗有什么区别,我想起某个电视画面,一个花季少女做了几次化疗,掉光了头发,戴着帽子在病床上看着励志书,脸色苍白却总爱笑。
2014年9月12日
我们开始了正式治疗,晚上也没有什么好准备的,给阿k的父母打了电话,阿k父母听到阿k的事,瞬间就带了哭腔,我一边安慰二老,顺便阿k削了苹果。
阿k说:你把皮削断了,该死!
我瞬间不乐意了,朝着苹果大咬了一口,“你爱吃不吃,要不,你吃皮?”
阿k突然伸手把苹果抢了回去,紧接着喘了一口气,好像很累一样。
“没想到,还挺大劲嘛!”我笑着说。
“那是,行了,我没事了,你滚回去吧。”阿k说话时候眼睛盯着苹果,似乎在支配一个下人。我从头到脚看了一遍阿k,把被子鼓起的地方给拍下去,“行,我滚了”。
刚走出房门,我就慢下了脚步,在房门听着房间里被子摩擦的声音才离开,我知道阿k躺下睡了。
让一个人宽心最好的办法也许不是安慰,而且像平时一样对她嬉嬉闹闹,拿她开玩笑、拿某个帅哥拿来调侃,总能让她笑一阵子。
她去化疗室的时候我没有进去,阿k让我帮他买门口的臭豆腐,多放辣,香菜不要,还是以前那种份量,多拿两个叉子,吃的时候总会掉一次。
她出来的时候,臭豆腐已经凉了一半,而且被我吃了一半,剩下的都是歪瓜裂枣。我看着阿k戴着条纹帽睡得正香,就把剩下的歪瓜裂枣全部吃完,其实没放辣,医生说忌辣。
阿k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三瓶药水也全部打完,还是我咬牙拔下针头的,要是阿k清醒肯定会削我一顿,然后把得病的原因也归罪于我。
“我臭豆腐呢,你狗日的。”阿k刚刚睁开眼的第一句话,四处寻摸着臭豆腐的影子。
“吃完了,医生说忌辣忌油忌酸……”
“行了行了,不吃就不吃”
阿k落寞下的眼神又闭上了,嘴里砸巴着口水,“扶我起来”
阿k下了床,脚尖颤颤巍巍的,在窗户边上停了下来,也不知道看的哪里,帽子下的头发丝被风吹起了几缕。
我虽然担心她受凉,可是看着她静静的带在那里,却不忍心打扰她。
我喂阿k吃药的时候,按照医生的要求把药片掰成两半,一次吃一半。
站了一会儿,阿k回到床上出了一身冷汗,让我吧空调再调低点。突然问我:“人为啥活着?”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一个神经衰弱的病人。我说:“为了钱啊,打麻将的时候还欠我五十块钱呢。”
她屁颠笑了,“麻痹,还记得呢。”
2014年9月19
药物按照医生的吩咐加到了一片半,副作用也少了许多,可能是体内细胞适应了这种药力,只是每到下午就犯困,一睡就是一下午,其中没人陪我说话,削了苹果也没人吃。
很奇怪,阿k的目父母一直没来,我打电话问明情况,叔叔在电话里说“家里的老人突然生病住了医生,走不开,可苦了在外的姑娘了,准备这两天就把姑娘接走,在老家接受治疗。”
我说:“阿k没事,好多了,有我照顾就行了。”
我似乎听到了叔叔眼泪“啪啪”落在地上的声音。
等到阿k下午睡了以后,我接了一个电话出去了一趟。
朋友们打电话要为我庆生,在附近的一家餐馆。我去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到齐了,二东还特意定制了一个蛋糕,上面刻着我的名字。
二东说:哥呀,那丫头咋样了?
没事,挺好,对我态度好多了,不凶了。我说。
二东:不凶了?真不凶了?
我违心的点点头。
我没喝太多酒,我怕回去的时候呛到阿k,而且阿k爱喝酒,最怕犯了酒瘾逼我犯错误。
最后我无许愿:狗日的阿k有本事站起来削我。
切蛋糕的时候我抹了两把眼泪,还特意给阿k留了一块,朋友们也理解。
我回去的时候,床上没人,我把蛋糕放在柜子上,刚刚转身看到阿k站在门口,她扶着门框,皮肤好像比以前白了许多。
“今天你生日啊,我没忘”
“呵呵,二十七了,你还是比我大”
“送你,喜欢就拿着,不喜欢就扔,反正是二手货”
阿k从手上摘下那个金刚菩提手链,慢慢的走过来,帮我戴上。
靠近我怀抱的时候静静的停了会,“没喝酒啊,朋友能轻易放过你?”随后扯着我的手左右端详一阵,“行了,滚吧。”
那是我们最亲近的一次接触,她在我下颚帮我戴手链,顺便闻下我身上的味道,她皮肤很苍白,口气没有力气。
回头她又补了一句:“明天第二次化疗,准时来。”
其实阿k不说,我也从来没有迟到过,阿k可能害怕了吧,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的东北大姑娘也会担心我不准时,上大学那会再危险也没怕过啥。
有次露营,只有阿k和大兔两个人,她们在国庆节放假的时候一连骑了一天,直到傍晚在附近的一片荒凉地里停下来,本来阿k说再骑半个小时就有旅舍,可大兔死活都蹬不动了,一松劲就倒了下来。
我们都把阿k当男人看,因为男人做的事他都会做,包括搭帐篷生火。那天晚上来了大风,把帐篷刮的“扑棱扑棱”的响,阿k一手抱着大兔,一手将帐篷的拉链拉紧。
大兔说,要不要给大格打电话,让他开富顺的车来接咱。
阿k瞪着眼珠子,让他来干啥,有我呢,怕个啥?
后半夜,大兔还是给我打了电话,在QQ上发送了一个定位过来,她说,帐篷被风刮了个口子,快来接我们。
2014年9月27日
阿k的父母今天来了,带的一些大枣给我,说为了感谢我这些天对阿k照顾,我收下枣,分给阿k一半。
叔叔对我说,想帮阿k转院,市里的医院太贵,离家也远,还有她爷病了,他们也不能在这多呆几天。
我瞒着阿k拿了几万块的积蓄,并担保我会把阿k照顾好的,保证年底之前带回一个活泼开朗的大丫头。叔叔感动的落泪,他临走的时候问我:“要是俺家姑娘病好了,你要是喜欢就嫁给你,我做主了这事。”
阿姨在一旁也点头。
我说,成。
医生说把药片加到两片,一天分两次吃,一天四片。
我在床边给她倒水,阿k挣扎着坐了起来,“给我梳梳头吧,很久没梳头了。” 她把帽子摘下来,轻轻的甩了甩。“梳子在抽屉里”。
阿k向来都是爱发如命的,大学在宿舍洗头的时候总准备七八瓶护理液和七八道工序,再用自然风吹干,一切打理完毕要用上半小时,每次我在宿舍楼下等到发霉。
第三次化疗后,阿k的胃口就小了很多,估计拿来臭豆腐她闻也不闻,有时闻到什么刺激的味道就恶心。因为国庆节了,医院里突然热闹起来,病房里多了很多味道,香蕉、牛奶、早餐、辣条等。
辣条?嗯,是辣条。
隔壁床位新转来一个十岁的小女孩,眼睛很大,齐刘海,第一天转到这里就指着阿k说:“这个姐姐好漂亮啊,我将来也想和姐姐一样漂亮”
阿k高兴坏了,把我一半的红枣给了她。
真可惜,这么年轻就到这重病房来。阿k心疼的胃难受。
那小丫头第一次化疗的时候哭了一个小时,还是阿k安慰她稳定下来的。出来的时候睡得很香,直到晚上才醒过来,“我要吃辣条”丫头醒来的第一句话。
小丫头的妈妈自然不给,医生说都是忌辣的。最后她们母女俩进行了一场辩论,小丫头哭的很痛。
最后没办法,小丫头吃了辣条。
直到深夜,那小丫头难受的要命,临时输液才慢慢稳定下来。
2014年10月03
这天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医生通知阿k要进行最后一次化疗;坏消息是家里的爷爷去世了,我忍住没告诉阿k。
这次是我推她进去的,进去的时候她眼睛有神,嘴里微笑着。她说,最后一次了,下个月就能削你了。
她进去之后,大兔来了。
大兔眼睛含泪,她对我说,阿k的男朋友从北京赶过来了,应该快到了。
我轻轻哦了一声,临时接了个电话,交代大兔关于阿k每天吃药的时间和份量,我跑去医院对面的一家餐馆,点了凉面和花生米,还有二两牛二。
我什么也不想去想,大兔说没事的,她男朋友应该很快就走,我傻笑,和我有什么关系啊,都是老同学嘛。
那你见见吗?大兔问我。
我拿着手机随意拨通了一个号“唉,我马上就到啊,马上就到”边走边对大兔说,我还有事,就不见了。
虽然事后那个电话回过来骂我神经病。
学校那会,她男朋友是学生会的干部,意气风发,怎一个帅字了得。他是学长,我和阿k是一起面试进的学生会,第二天他就约了阿k去校外吃饭,我和阿k一起去班里纳新的时候,我问她我和他之间,你选谁。
她毫不犹豫的说,选他。
靠!
因为他比你高两厘米。
晚上我在附近的宾馆睡觉,我给阿k公司的同事打电话,我问他:“阿k男朋友这两年来找过阿k吗?”
对方说:“一次都没有,常在电话里打架,俩人要见面非得削起来不可。”
我说在医院的时候,阿k的同事看我眼神不一样,“那他俩咋不分呢?”
“阿k说男朋友比他高两厘米,等他长高了就分手,我们问谁,阿k死活不说。”
我知道是我。
2014年10月05
阿k男朋友走了,我好开心。
我约摸着时间去阿k的房间,阿k和大兔正在看动画片,见我来了,大兔给我削了一个苹果。
“这两天死哪去了,麻痹以为你人间蒸发了。”阿k气色不错,眼睛比以前有光泽。
再过一个月阿k就可以出院了,到时候借你车用用。大兔说。
后来大兔在门外对我说,她们俩分手了,阿k刚刚哭过。
2014年10月15
窗户上放了一张画板,画了一张简单勾勒图,阿k喜欢画画,现在可以下床画画了,这些天整个病房就阿k一个人,另一个女孩病情恶化,转了医院。那晚,阿k画了一个太阳给女孩。
这些天,她每天都会梳头,梳头的时候问我,知不知道男朋友来的事。
我说屁大点事,还用问,大兔已经告诉我了,你们分手了。
阿k瞪着我,靠,你就是欠儿。
2014年10月20
“药物减半,输液减量,明天早晨做一个全面检查,记得晚上和早上别吃东西,也别喝水。”
我送走了医生,阿k看着《每天学点心理学》发愣,被子上从窗户外投进了一束光,忽闪忽闪的。
这段时间她瘦了许多,早晨只喝一点清汤,中午赶上检查,很少吃饭,那天她想吃臭豆腐,我去问了医生,医生说不辣就行。
可不辣阿k是不吃的,那天阿k看着我把双人份的臭豆腐吃完,剩最后一块的时候,阿k再也绷不住了。
2014年10月27
出院前夕,阿k收到了很多礼物,包括鲜花和果篮,她埋怨我后备箱太小,还说以后我们俩挣钱买一个大点的车子。
我心里偷笑。
大兔和我商量一件事,关系未来,关系世界安全。
2014年10月28
我捧着一大捧玫瑰花,特意多喷了几遍水,把戒指藏在花朵里。
阿k和大兔刚刚走出医院大门,我就“噗通”下跪,说了一大通摘抄默背的话,最后加了我们生平经历,大兔感动的哭了,还有驻足凑热闹的情侣抹泪。
可阿k就是阿k,一点也看不出感动,她伸出手,“给我戴上吧”。
我从花朵里取出戒指,她问我花哪买的,这么眼熟。
我说天下的玫瑰都一个样,哪买的不重要。
靠,那“早日康复”的吊牌还没摘呢,这不是我同事送我的花吗?
阿k说我没诚意,不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