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我是坐车经过。她正站在路边运动活动肢体。我觉得很奇怪,大晚上路上路边小店还在开灯营业,行人已零零散散寥寥无几,而她现在路边,转圈拍手不亦乐乎?
我们来看看她的样子。约莫四十岁,一头蓬松黄发如金毛狮王一点不夸张,头顶黑发长出一指长,看来有半年没有搭理那蓬蓬高耸的头发。穿着显眼大红色连衣裙,身高一米六样。体型呢,人到中年没有发胖,还算没走型。长相一般,形容是她这个年龄相应的样子。
为什么晚上要在路边活动呢,大家不都会是清晨在小区周边运动呢。她是不是精神方面有些问题,这样没有人制止她?我很好奇。
简单说说我的情况:今年大学毕业,目前找到第一份工作。租了房子,每天搭公交上班回来上班回来。
每天搭公交来来回回都会经过她出现的地方,看多了就知道了,她是个hooker。
所以那天的情况很能理解,大晚上正是做生意的时候,所以出门招摇揽生意啦,就在那路边的那个粉色房子。
她做生意的地方似乎就是她居住的地方。和一般的同行不同,她的粉色房子就她一个人,没得其他同伴。她就是自己的老板娘,自己揽活自己做。活多活少都是自己的,赚多赚少也都是自己一个人的事。
这会不会很孤独呢,没有同伴没有朋友?
也许她不需要朋友。
每次搭公交经过她的小房子,我都像一个偷窥者看她的生活,看她的小房子,看她有没有生意。她的生活倒是很公开。有生意的时候移动玻璃门是关着的,大多时候都是开着。我看得到小房里边的并不宽双人床,大屁股黑色电视,铺着床单的双人沙发,还有一些基础家具。小房子就一个房间那么大,门是贴着白底粉色花纹墙纸的移动玻璃门,一面墙那么大,看起来就是一个粉色的房子。
她有时会在路边的粉色房子旁边运动,拍手转腰。有时就坐在进门的沙发上,望着外边。我看到她在门口旁边的小洗手池洗衣服,一洗一大盆。红色黄色绿色粉色的同一样式睡衣横晾在晒衣绳上,毫不避讳也是一种暗示。她的每一天都活在别人的眼下,像小时候家家户户晚上端出桌子在屋外边吃饭摆在饭桌上的菜一样毫无遮掩,当然除了关门做生意的时候。
她这样做就是展示自己,让别人注意到有这么一个人。毕竟她年龄也大了,同行里没有竞争力,她要争取。
我在一所省级医疗单位上班,大医院周边是形形色色的人。久治不愈的住院病人和日夜看守的护工,高智商高学历的医疗人才,在各大楼各电梯辗转转运病危病种病人的陪检师,行政楼谈笑风生或眉头紧锁的人。门诊楼总是人来人往人满为患,各种检查拍片室是病人各种焦急等待的地方。
既然是医院,一个健康疾病出生入死之地。周边有配套的餐馆饭店宾馆旅社,超市水果摊花店菜市场,还有殡仪一条街,行车缓慢拥堵的路和大型地铁入口,一些零零散散的解决生理欲望的红灯屋。畸形的繁荣,三教九流的集聚。这人的一生吧,似乎都在这里边了。出生入死,灯红酒绿。
按马斯洛理论,大型医院周边人满为患。有人的地方就有需求,最基本需求这些红灯屋应景而生明目张胆,还有无人售货成人商超在竞争。作为一个在中国有几千年文化而且会一直持续下去的的行业,存在即合理毋庸再叙。
周边的这些红灯屋,都是年轻女人在干。年轻的躯体就是竞争力,她们穿着贴身衣物,披肩长发,画着浓妆在红色灯光下看着不真切的脸。她们就这么坐在门里边,便是散发出勾引人的贪婪欲望。
以色侍君者,色衰而爱驰。用着这里并不合适,单看后半句就好。住粉色房子的女人当然知道这一点,也是很努力的推销着自己。每一行都不容易,比如低端如她的性工作者。
没人知道她真名叫什么,哪里人年龄多少。也没人知道她经历过什么选择这个职业,她的家人、亲戚、朋友都在哪里。她一个人谋生看起来辛苦孤独,她会不会一直这样直到孤独去世。那个粉色小房子,就是她后半生生活的见证。她会不会想要述说不幸绝望,会不会生存的恐惧已压制其他情绪,只想就这样下去。又会不会从事此行业多年,只求赚点钱保证养老。我想是后者吧,谁会知道呢。
谁又会记得呢。
她就是那个住粉色房子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