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春节,华灯初上。
陈晨站在家乡最繁华的市中心街头,突然间被拥挤的人潮拨弄地没了方向感。这个喧闹的北方小城处处都渲染着火红的年味,小时候最爱凑热闹的她此时此刻突然觉得很反感想逃离。可是人山人海让她丝毫动弹不得,只好困在原地。恍惚之间,好像看见了自己曾经错过的一些东西一些回忆,她想要抓住,但是隔着茫茫人海,她只能看着那个人的背影渐行渐远。
旁边的馄饨摊飘来浓浓的热气,使她的眼镜上浮起一片薄雾,水汽氤氲间世界也变得模糊起来,人声鼎沸中陈晨泪流满面。
有些事可能就在抬头低头间遇见,比如,陈晨未果的初恋。有些人一旦错过可能就不在,比如,宋伯阳。
1.你像个男人一样笑的那么豪迈
2011年九月,陈晨的高二开始了,物理化一塌糊涂的她毫无悬念地选择了文科。陈晨一直是老师口中的模范生,家长口中的乖乖女。留着齐齐刘海,梳着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学生头,宽松肥大的校服遮住了她纤细的身躯,还有一颗与高考决一死战的心。她和千千万万个高中生一样卷进了备战高考的浪潮里,无心风月,不关其他。
同桌尹灿灿是个很受欢迎的女孩,学习优秀。班主任特意将她俩安排一起就是为了两个人能相互促进,共同进步。可是她们才不会像老师期待的那样呢!有时尹灿灿会偷偷把男生送来的牛奶薯片掏出来和陈晨一起分享,她们边吃边讨论理科尖子班的谁谁谁和文艺部的谁谁谁好上了,谁谁又在自行车区接吻又被教导主任发现通报批评了……陈晨听着都觉得离自己太遥远,更别说亲身经历了。可是尹灿灿说,被男生告白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她第一次被告白的时候可是一夜没睡呢!陈晨听着,内心也有点小小期待,可是期待归期待,早知道,她的世界笔尖和草纸接吻啊!
那个特殊阶段,他们唯一的乐趣就是谈论动漫。陈晨最喜欢的就是火影了,她喜欢卡卡西,喜欢他绝佳技能,以及有点闷骚的小性格,当然最主要的还是那张脸。因此,只要听见有人讨论火影,她都会第一时间冲上去,然后悉悉簌簌地拉开书包,掏出她宝贝似的周边,捧到一群人中间小小地秀下优越,这是高中最让她自豪的事。
后来宋伯阳回忆,我从后门进来,你正站在一群人中间自豪的抬着下巴,逆着光,挨个介绍自己的战利品,像个男人一样豪迈地哈哈大笑。有细小的光束轻轻洒在你的脸上,小小的酒窝溢满了满足和幸福。不知怎么的,我的心就漏跳了一拍。就那样开始了吧。宋伯阳轻轻笑,看着陈晨认真的回答。那个时候他们怎么都不会想到,别离已经在两个人之间埋下了种子。
2.你的头发上有了我的味道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陈晨也在倒计时卡下辗转反侧,考试压力越来越大,虽然表面上看不出,实际上她的内心已经开始慢慢较劲。虽然只是高二,但她知道,要想去上海,去她梦寐以求的象牙塔,现在必须拼劲全力。她一个翻身,拿出一只记号笔,在倒计时卡下写,将来的你,一定感激现在拼命的自己。她又写了一句,不为风月,只为前方。她反反复复观摩着自己的杰作,然后钻进了被窝。
柔柔的月光洒在她安详恬静的脸上,睡熟了的她不知道,一个叫爱情的恶魔正悄悄向她逼近,试图抹掉她头顶的两句话。
星期四下午第二节是自习课,陈晨一如往常拿出地理五三写写画画,文科学科里,她最头疼的就是地理,什么红海黑海地中海,又是乌拉尔山脉乌拉尔河,以及七大洲四大洋,还有各式各样的地图,经纬线……她烦躁的抓抓脑袋,却不知道过道邻位的那个男生正盯着她看。就在脑袋头疼欲裂的时候,手里的笔也来找她的茬,她一个不注意,手里的中性笔就和地面来了次亲密接触。她沉沉地骂了句,该死!却只能俯下身子去捡,就在直起身的刹那,她觉得一双手从她发间抚过,像蜻蜓点水带着一种爱怜又好像种戏谑。她一个白眼翻过去,以为会翻在贾胜天身上,可是倒映在她瞳孔里的却是一张并不是特别熟悉的脸。她有点吃惊地问,你俩怎么换位啦!宋伯阳笑嘻嘻的,想换就换了啊!陈晨觉得自己像被调戏了一样,于是转过头不再理他。可是宋伯阳不依不饶,他捅了捅陈晨的胳膊,哎,我用多芬洗手了哦,所以你头发上会有我的味道。陈晨觉得他太聒噪,也没有再吱声。宋伯阳讨了个无趣,摇摇头,继续和他同位各种胡侃。
陈晨脑子里不再是地图了,开始有一个一个粉红色小泡泡乒乒乓乓地爆炸。虽然表面上有点生气,但陈晨自己知道,她的脸红了,还有,她的心跟着动了。
虽然隔着过道,但这两组同位却像隔了条银河,不仅仅是性别不同,更不同的是他们的成绩。陈晨和尹灿灿一直在班里前五名上下徘徊,而宋伯阳和贾胜天确实最不受老师待见的一类学生,包括成绩。他俩上课说话,翘课上网,除了女票,不分你我。两个人长相都还不错,可惜却一直单着。所以陈晨常常会听见隔壁两个人在一边喊,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一来二去,他们也熟络起来,陈晨和贾胜天的关系更好些,所以两人在下课的时候也常常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一次课间,贾胜天神秘兮兮地告诉陈晨,宋伯阳有话对你说。不知怎的,听完这句话,陈晨突然觉得内心打起了鼓,她有点害怕。女生的直觉告诉她,他好像要告白了。她把这个事告诉了灿灿,灿灿坏笑着捅捅她的腰,某人今天晚上可能要失眠了啊!陈晨拍打着灿灿的腿,说什么呢你,怎么会啊?
晚自习下课后,尹灿灿爸妈来接她所以一早就溜了。陈晨收拾着书包,脑子里想着快点收拾快点走,可是手脚却怎么也不听使唤。最后教室只剩下她和宋伯阳。她咳嗽两声,那个我先走啦!宋伯阳还是笑嘻嘻的模样,既然同为天涯沦落人,一块走吧。
路灯将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陈晨踩着自己的影子和宋伯阳并肩走,陈晨不是特别高的女孩子,但宋伯阳却长的要比一般同龄男生高许多,两个人走在一起,连影子都有了最萌身高差。陈晨先开口,地理真的好难。宋伯阳没有说话,气氛忽然有点尴尬。陈晨有点懊恼,他会不会接话,不知道这样会很尴尬吗?他们一直往前走,陈晨还是又开口了,前面就是我家了,赶快去赶末班车吧,晚了可就回不了家了。宋伯阳忽然笑了,他把手放在陈晨头顶,做出想要揉她头发的动作,可就在手要放下来的时候,他给了她一个爆栗,陈晨,你真的有点傻啊!说完就转身跑走了,留下陈晨摸着头,心里不停得叫骂,你才傻!可是只有这句话吗?陈晨心里有点遗憾,可能真的是我想多了……
3.你给的一场烟花,璀璨了我十七岁的年华
自打那以后,陈晨和宋伯阳的关系也更加“融洽”,宋伯阳也更加无耻起来,他会缠着陈晨给他讲解析几何,他会把满是红叉的完形填空交给陈晨让她订正。陈晨表面上十万个不乐意,但心里却像打了蜜罐,认认真真地给他讲解,帮他分析。
时间推搡着他们马不停蹄,不会因为谁的不情愿或者小幸运而逗留。过了一个暑假,他们就步入了高三。宋伯阳的成绩也没有因为陈晨的努力补习而向前大踏步,所以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走艺术这条道路。高三开始,也就意味着宋伯阳要离开了。
上学期前两个月,宋伯阳还是走读,所以陈晨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同。只是好像大家都开始埋头苦干,更加拼命,连平时聒噪的宋伯阳话也少了许多。陈晨眨了眨眼睛,偏过头,喂,听说你这次月考地理单科考了全班第一啊。宋伯阳抬起头,哈哈笑,对啊对啊!陈晨说,有空帮我看看我的地理吧,我地理超级烂。宋伯阳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日子推得越来越快了,陈晨也觉得压在心里那块石头越来越沉。她有时会看着自己高二时候写的那两句话发呆,脑子里不自觉地就浮现出了宋伯阳那张玩世不恭的脸。她摇摇头想把他从自己脑海里清出去,可是他好像有种根深蒂固的魔力,越是不想就越清晰。
转眼间就是十一月底了,宋伯阳因为专业课来学校的次数越来越少。周二最后一节课是班会,班主任又站在讲台上开全员动员大会,她讲的激情澎湃,可是底下的人却昏昏欲睡。陈晨有点走神,她像往常偏偏头,想给宋伯阳聊两句,可是那个空空的座位让陈晨一下失语了,到嘴边的话被她咽了口唾沫吞下去了。心里好像跟着那个座位一样抽空了,陈晨第一次觉得宋伯阳的存在那么重要,心里压着的不只有高考这一块石头了,好像又来了一块更重的上面刻着三个字,宋伯阳。
圣诞节随着雪花的飘落姗姗来迟。可是这样浪漫的节日好像和持笔奋战的高三党扯不上一点关系。陈晨一如往常,最后一节课下课后便飞奔出去,饿狼扑食般冲进食堂。面食窗口的阿姨冲她笑笑,6块的小碗馄饨加香菜不要辣。陈晨甜甜地笑,谢谢阿姨!
寒冷的冬天一碗暖暖的馄饨下肚,那叫一个满足!陈晨觉得馄饨简直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了,她秒杀完一碗热腾腾的馄饨后又冲回去继续刷题,陈晨觉得时间是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刷完了一套文综卷,第一节晚自习就下课了。陈晨伸了伸懒腰,揉了揉眼睛。忽然旁边的尹灿灿捅捅她,快,大事!她凑过去,灿灿偷偷摸摸地从口袋里弹出她的三星,陈晨看见宋伯阳给灿灿发了条短信,上面写,七点半让陈晨下来,我在操场篮球架那里等她。灿灿给陈晨耳语,快去吧,别让他等急了。陈晨一瞬间有点慌乱,她有点害羞又有点紧张,她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机,对尹灿灿说,那我下去一趟。正当她转身的时候,灿灿喊住她,冲她扬了扬手机,说,要是他对你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一定给我打电话啊,我第一时间冲过去救你!陈晨冲她翻了个白眼,想什么呢你!虽然表面上淡定的很,可是眼角眉梢满满的笑意早已暴露的她的心思,那洋溢出来的快乐像是快要把她淹没,甚至让她看不见尹灿灿回身的时候眉宇间深深的落寞。
陈晨内心的小鹿乱撞也让她的步伐变得慌张起来,她蹑手蹑脚地下了楼便直奔操场。远远的她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这辈子也难忘记的背影。那天宋伯阳穿了件厚厚的黑色羽绒服,深蓝色的牛仔裤还有陈晨最喜欢的一双高帮篮球鞋。他就站在那里等着陈晨,不急不躁。可是陈晨却有一秒钟退却,她想起了每一个难挨的早晨,想起了上海的夜晚,想起了自己的梦想,想起了头顶的两句话,不为风月,只为前方。她想到了好多好多,可全都在宋伯阳转身的时候土崩瓦解了,他喊,快过来陈晨。陈晨走过去,和他并肩站在一起,他说圣诞快乐!陈晨不知道怎么接,只好说,你也是。宋伯阳从口袋中掏出电话,说了句,来了,开始吧。正当陈晨疑惑的时候,操场外的马路上空突然一片光亮,映红了陈晨稚嫩的脸庞。一片片烟花在她眼里不停地绚烂,她看着那些美丽放肆的花火,话都说不出了。
二楼正上自习的学生们听见了外面的声响,一涌而出。纷纷挤在栏杆边叽叽喳喳,这突如其来的喧闹恰好打破了两人身边不合时宜的尴尬。宋伯阳先开口,过两天我可能就走了,要去外省学习一段时间。陈晨低着头,闷闷地嗯了一声。宋伯阳接着说,那个地理五三上该做的题我都帮你折上角了,还有复习攻略过两天我让贾胜天拿给你。他的声线有点微微颤抖,陈晨听出了他掩饰不住的紧张。可是她不知道怎么接,还是嗯嗯作答。宋伯阳在一边絮絮叨叨,地理就得多看地图啊,没事拿地图册翻翻……说完他又很是懊恼的样子,他拍拍自己的脑袋,低低嘀咕了句,NND我怎么说起来这了!虽然声音小,可是陈晨还是听见了。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抿起了笑容,眼睛直直地盯着宋伯阳,她说,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些。宋伯阳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她笑。
正当陈晨张口还要说些什么,刺耳的上课铃响起了。宋伯阳说,上课了,快回去吧,圣诞快乐!他们便转过身往回走,走到拐角的时候,陈晨突然喊住他,宋伯阳轻轻回头,她咽了口水,愣了两秒对他喊,好好照顾自己!说完就跑走了。宋伯阳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奔跑着的小小身躯,轻轻挥了挥手。
4.我吃定你了
直到寒假宋伯阳也没再来上课。不过那场烟花宴后,他们的关系却被拉的越来越近。宋伯阳有时会给陈晨发短信问她近况,偶尔会打个电话。陈晨捧着手机常常会感觉有种不真实,她说不出那是种什么感觉。像热恋的情侣,又好像不是,毕竟他们谁都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是关系很好的异性朋友,好像不是,全班似乎都知道他俩的事了吧,而且班主任有意无意扫过来的目光,更让陈晨坐立不安。她没有勇气说出那句话,因为她不敢为他们俩的未来担保。她忽然很讨厌这样的自己,她把这些怪罪于高考这个洪水猛兽,她在心里默默想,高考过后他们一定会好好在一起。
怀里一声撒娇的犬吠打断了她的思绪,她低头爱抚地摸摸菜花的头。每当她有心事的时候,菜花都会跳到她腿上求抱抱。那么多年,菜花像是一个大树洞,承载了她无数大大小小的秘密。所为回应,菜花常常舔舔她的手,仿佛告诉她一切都会好起来一样。
菜花可是条傲娇的贵宾狗,她从来不会让陌生人碰,可是只有一个人例外,宋伯阳。高二升高三那年暑假,宋伯阳约陈晨去肯德基上自习。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吧,陈晨想,可能那时候我对他就不只是对待普通同学那样那么简单了。那天天气很热,陈晨带着菜花骑着她的小自行车往肯德基赶,菜花趴在车筐里,小舌头耷拉着呼呼地喘着粗气。等她到那里的时候,宋伯阳已经等候多时了。陈晨一脸歉意,她牵着菜花的绳子,对宋伯阳说,不好意思哦,迟到了。宋伯阳起身帮她拉出凳子,说没关系,快坐吧。他回身的瞬间看见了陈晨身边怒气冲冲的菜花,他蹲下身,摸摸菜花的脑袋。他说,我能抱抱它吗?话音未落,他一把将菜花抱了起来。陈晨慌忙站起来伸出手做出阻挡,但下一秒她就知道她的担心是多虑了,菜花那小子不仅没有反抗而且还乖乖地在宋伯阳腿上呆了一下午。
直到后来陈晨也不知道菜花为何对宋伯阳情有独钟。宋伯阳后来听到陈晨讨论这个事的时候,满脸笑意,他深深的望着陈晨细长的双眸,说,可能它吃定我了吧。谁让我是世界上最大的骨头呢!
直到春节前一周宋伯阳才从外省赶回来,在他回来的第二天就是情人节了。那时陈晨还在补习班拼命,班主任的号召不得不从啊。补习地点是他们高二时候的教室。情人节那天晚上,宋伯阳从后门溜进来,怕班主任看见,他把一个长长的首饰盒递给最后一排的同学,匆匆说了句,请转交给陈晨。便又慌慌张张从后门溜出去了,躲在教室外面,往教室里面探头看。
陈晨被补习压的喘不过气,心里满满的无奈和愤怒无处发泄。宋伯阳不在的日子,她似乎渐渐回归了高二时候那个不顾一切的自己,甚至有时候她想起宋伯阳竟会产生深深的负罪感。就在这心灵和肉体的双重折磨下,陈晨觉得自己快被压垮了。
盒子传过来的时候,陈晨正在解二元一次方程。她被数学蹂躏地眼花缭乱,脸冷的像冰山。后面同学眨着眼对她说,是宋伯阳给的哦!她重重地哦了一声,面无表情地把盒子塞进了书包。她知道宋伯阳正在走廊窗户边盯着自己看,像是和自己赌气般,她故意没有转头,甚至表现了一副很不屑的样子。之后又埋头书写,没再抬起头。
她知道窗口的那个人已经转身离去了,甚至她能想象到他因为失望而皱紧的的眉头。她心里很歉疚,但她更觉得,她越冷淡她的负罪感就能越少一点,她就能多对得起自己的梦想一点。
下课后,她没有忍住,掏出了那个盒子慢慢地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条精致的锁骨链,细细的链子上挂着一个小小的骨头,她轻轻地取下来放在手心不停的磨拭。在白炽灯的照耀下,藏银泛着幽幽的光,她盯着那个小小的骨头不停看不停看,时间越长内心的歉疚越深。她想冲出去对他说声对不起,她想让他给她亲手戴上,她还想能抱抱他,可是,这些事她的理智怎么能允许她做呢?
她把项链轻轻放回盒子,合上的瞬间发现盒底还夹着一张纸条。她抽出那张纸条他写着,菜花吃定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吃定你了。我不羡慕他们的大鱼大肉,有你一个就足够。所以,当我的骨头吧。
陈晨的动作停止了,她觉得此刻她可能是全世界最幸运的人了。她轻轻地笑,把自己的回应和那条项链一起放在了盒子里,她需要时间为他们的未来铺就一条更加平坦的路。
只是那个时候年轻的她不知道,年少的爱情是经不起等待的。有些爱一旦产生时差,今天的她和昨天的他就再也回不去了。
5.我希望你,是我独家的记忆
过完年没多久就到一模了。虽然寒假见过几次,但一模考试再见到宋伯阳的时候,陈晨还是觉得他变了。好像又高了点,但是更瘦了。开学前,陈晨曾给他打了个电话,那意思很明显,希望高考前他们能减少联系的次数,专心备考。宋伯阳在电话那头一阵沉默,最后他说,陈晨,你想对我说的就只有这些吗?陈晨看着窗外电线杆上的麻雀,她说,我们必须努力,才有未来。你能坚持吗?宋伯阳说,我从不期盼我未来成为多么伟岸的人,我只希望能和我爱的人在这里有一个家,两个人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什么奔驰宝马沃尔沃我都不在乎,只要副驾驶上有那个人,二手奥拓我也能开出奥迪的幸福。他的一番话让雄心勃勃的陈晨觉得无比可笑,在她看来,人就是要努力,就要有一个向往更高层次的心,她喜欢上海,向往纽约,她的未来一定是无比明亮,无限美好的,她才不要在这个连二线城市都算不上的地方待一辈子呢!所以她在电话上义正言辞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宋伯阳,如果这是你不愿前进,甘于平淡的理由,那我们在高考结束前还是不要联系了。宋伯阳没有再争执,最后他说,听你的吧。
一模的成绩出乎意料的一塌糊涂,成绩下来后,陈晨躲在被子里大哭了一场。没人安慰,没人劝解,她不知道怎么才能突破分数的瓶颈,她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努力可是结果确还是不尽如人意。
但是没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谁能创造多大的奇迹。一模后,她连QQ也不再登录,偶尔会给宋伯阳留个言的她再也没出现在他的留言板上过。她不知道,有些事情已经在她的奋笔疾书间变化了。
五月底,已是倒计时最后关头,是所有的写写画画该写出个剧终的时候了。毕业典礼那天,宋伯阳回来和大家一起照毕业照,站在陈晨面前的他好像成了陌生人,淡然间带着种疏离。她冲他喊,宋伯阳!宋伯阳听见喊声向她慢慢走过来,考试一定好好加油!说完这句话,他便挤进了另一个人堆中,他和一群兄弟相互打闹,勾肩搭背,笑的无比灿烂。陈晨看着他的笑也跟着笑起来,好像他们还是隔着一条过道,肆无忌惮地调侃大笑一样。
照完毕业照,他们回到教室,班主任给他们开了最后一场班会。50多岁的班主任就在全班60多个人面前落下泪来,她说,你们每个人都是我的孩子,犯过错也好,生过我的气也好,都过去了,以后常回学校看看,别忘了我这老太婆啊!班主任说完,全班都哭了,班长哽咽着带着他们唱了最后一次班歌,因为我们没有什么不同,天黑时我们仰望同一片星空,没有生活和付出哪来的成功,谁说我们一定要走别人的路……陈晨双眼通红,她偏偏头看了看宋伯阳,正偷偷地拿纸抹掉眼泪。原来他们的青春真的结束了,陈晨这样想。
不可避免的离校就来了。陈晨在家度过了她觉得最难熬的一周。高考前的那天晚上,陈晨收到了宋伯阳的短信,上面写着,一定超常发挥!陈晨握着手机,心里想,一定会!她给他回复,你一定也是。踏入考场的那一瞬间,陈晨没有觉得有可什么紧张了,高考对她来说更像一次解脱。她想,暑假的同学聚会上,她一定会穿她最漂亮的裙子,戴上他送的项链,让他轻轻牵着她的手,她可以正视他的眼睛对他说,我们终于在一起了。就是这样的心态,陈晨安稳地度过了那两天一夜的煎熬。
成绩下来之前本该陈晨最自由最快活的日子,可是她却过的度日如年。她本以为拿起手机她可以自信地拨出去那串早已烂熟于心的数字,可是,她颤抖的双手怎么也按不下通话键。没办法,她想,可能太长时间不联系了。可是他怎么都不找我呢?无聊至极的她,登录上QQ。那已覆盖灰尘的账号的消息盒子不停地叮咚叮咚,全是宋伯阳的留言。三月二十号,他说,你的话让我好好审视了一下自己,我觉得我们的人生观好像有根本不同。三月二十一,他写,小骨头,今天文化课补习老师夸奖我的解析几何来着,这都是陈老师教的好啊!陈晨一条一条浏览,听他的单口相声,细细地看他和她没能一起经历的时光。只是随着时间推移,她发现,他的留言的时间间隔越来越长,整个五月也就两条,六月没有留言。她觉察一丝不对劲,她点开他的头像,翻出他的留言板。高高在上的那个头像陈晨再熟悉不过了,那个闭眼的猫咪像极了它的主人,尹灿灿。尹灿灿留,我们一起努力。陈晨颤抖着双手,向下滑动鼠标,铺天盖地的猫咪钻进陈晨的眼睛。二零一年四月一号,愚人节。尹灿灿说,我想和你在一起,不是个玩笑话。
陈晨愣在了那里。
尹灿灿。一模后和老师申请和她换位的灿灿,当时陈晨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和灿灿解释,想问她怎么突然换位。灿灿只是笑笑,她说,坐这边我觉得更清净,靠窗太近会太吵。陈晨没有多想,只是灿灿换了位,她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陈晨再也没有联系宋伯阳。七月十五号,班主任组织聚会,是她最后一次见他。那天晚上她穿了自己最漂亮的裙子,但是没有戴项链。女生们围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韩剧,她找了一圈也没有看见尹灿灿,她问旁边的女孩,灿灿呢?那女生说,她今天有事不能来。大家落座后,她和另一个女生坐在KTV包厢的最里面,听着好听的难听的歌声,眼睛却在包厢的另一个劲头追逐。那头宋伯阳正和一群男生划拳喝酒,声音很大。她看着他的背影,难过的想哭,现在他连个解释都没给我。
大家伙儿玩的很开心,也都很有默契地没有说成绩的事。快结束的时候,宋伯阳被推上去唱了最后一首歌,独家记忆。
他喑哑的声音在陈晨头顶回荡,我希望你是我独家的记忆,谁也不行,从我这个生命中拿走你,在感情的封锁区。有关于你绝口不提,没限期。唱歌时候的他那么孤单,一个人站在舞台上,旋转的 彩灯打在他脸上有深深浅浅的阴影,陈晨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她只知道,他不再属于她了。
再不舍最后也要别离。大家一一道别后,就散会了。陈晨和贾胜天顺道同行,一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最后她问起贾胜天这个事。贾胜天深深叹了口气,他说,陈晨,这事不能怪宋伯阳,也不能怪尹灿灿。要怪只能怪时间不对,你想着以后,他想着现在。陈晨问,他们怎么在一起的?贾胜天说,他给你送项链,看你那个态度,他就有些泄气。你不联系他的日子,他想打听你,就会去问灿灿,有些难过他也会给尹灿灿说。两人一来二去就……你知道的,人不过想找个能分担痛苦和难过的伴。其实尹灿灿很早就喜欢他,她看他喜欢你喜欢的那么累,可又因为你们的朋友关系,她不能说,只能忍着。我估计她换位大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宋伯阳吧。陈晨点点头,贾胜天接着说,别怪他们,都过去了。陈晨想,是啊,都过去了。可是他的说过的话还在耳畔,做过的那些事还历历在目啊!
回到家,陈晨把自己锁在自己的小屋里,沿着墙壁蹲下抱着膝盖狠狠地哭了。算不上朋友的背叛,也称不上男友的劈腿,他们三个本身就是干干净净独立自由的三个人啊,谁都有选择谁的权利,可是她怎么那么伤心呢?
窗外是寂静的夏夜,窗内是女孩拼命压抑的哭声。铺天盖地的难过都夹杂在细小的尘埃里,落在陈晨的每一寸肌肤上。那无数个夜晚支撑着她的梦,那每一个少年玩世不恭的笑容,那心里碎碎小小的遗憾,都到此结束了。
七月底,高考放榜。陈晨考了全班第一。她以省英语竞赛第一名及超出省一本分数线五十分的成绩被英国一所大学录取。临行前一天晚上,她给自己留言,有些爱情,是经不起时差的。只是当时我们不懂,昨天的你喜欢的是不是今天的我。像我和你,我们之间的错过,并不只是时差,我的梦想你的追求它们都有时差。我欠你一个回应,你欠我一个解释。后会有期。
尾声
飞机在五千米的高空中平稳地飞行,下面厚厚的云层像是乞力马扎罗山常年覆盖的冰雪,没有情绪没有哀伤。陈晨看不见故乡的土地,看不见送别的双亲,看不见那些遗失的美好过去,也看不见自己兵荒马乱的青春。就这样,她一路西行,追逐太阳,仿佛置身在永恒的白昼,再也不会遇见黑夜,遇见屈膝垂泪的自己。
陈晨忽然觉得自己太累太累,便阖眼浅眠。她好像看见了那年冬天,那个黑夜上空的永恒还有夜幕下紧张的男孩女孩。她好像听见女孩说,等我们毕业了,就在一起吧。只是冬天的风太大,轻轻一吹,那些铮铮誓言就没了方向。
那些感动迷茫,终究会随着岁月洗涤渐渐被遗忘本来的容貌,那些遗憾和未出口的话,总会湮没在时光的洪流里,告别曾经。
宋伯阳,来日方长,祝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