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岁的我此刻正躺在海洋平台的甲板上,已有些凉意的微风像情人的手一样轻抚过我的面庞,片刻的温柔之后,倏地消失不见。海面已经归于平静。寂寥的几颗星发出黯淡的光,死死地钉在灰沉沉的夜空。除了刚升起的月亮,一切的一切,都被黑暗吞噬的干干净净,陷入一片宁静。
不知何处传来音乐,美妙的音符和我的脉搏很快的结合在一起,动人的旋律又一次让我思绪万千,比平时还要伤感的多。我不禁想起生命中曾有过的、曾失去的东西,我想将那些统统找回来,想破了脑袋也无济于事,我确实忘记了太多。
在家里,我有一个柜子,大约十几年的光景了。柜子好像是父亲在我上小学时候为我做的,高大约一米五,长宽各一米,里面有格档。当父亲做好的时候,我还很惊奇父亲为何做个庞然大物给我,父亲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微笑着对我说,这还不一定够呢。
是啊,父亲说对了,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个柜子显得有点不堪重负,我只有定时的清理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东西,那会怎么知道,清理掉的都是我的记忆。而留下来的,是当时看似珍贵的,说来也平白无奇,除了照片、同学录,就是教科书了,没有礼物,一件也没有。柜子里面总是乱哄哄的,偶尔怀念起谁,想去找一件和她有关的东西,都要好久,结果可能还找不到。
此刻的我,却愈加发现柜子的亲切。柜子这种实物和记忆这种精神存在某些方面是相同的。我努力在脑子里面搜索柜子里面的物件,和我的经历一一的对应,像旁观者看着另一个人的自传体电影,也许我早出生几年,就能拍出少年时代了。
突然一帧画面掠过我的眼前,我在脑海中按下了暂停键。尽管已经过去了八年,我依然记得校园的那片风景和她留给我的背景。
她是我的学姐,仅此而已。如果真的有其他方面的想法,那也是我单方面的。
学姐上大学之前,来学校看我。我们就隔着校园的大门交谈,我在门里面,她在门外面。她只说了句:“我上大学要走了”,我点了点头,我们就这样沉默了几分钟。校门口的保安还朝我们不怀好意的笑。良久之后,学姐潇洒的转过身去,连再见也没有说,我知道,就算说了再见也没有用,许多人说再见就再也不见了。
学姐曾经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对我说:你可不要忘记我这个姐姐啊,我可只有你这个一个弟弟。
我并没有忘记,有些事情,还是留给自己回忆好。
后来,我上了大学,和学姐在一个城市,从小镇出生的我天真的以为在一个城市,就能时刻见面,到了城市之后,我发现我错了。我和她只是在QQ上聊过几次,要了电话,打过几次电话,一起吃饭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再后来,她考研,去了另一个城市,换了手机号,我QQ被盗,找回来好友已经寥寥无几,手机又被盗了,一连串的事情搞得我焦头烂额,也失去了学姐的消息,彻底的。
说不定学姐已经结婚了,我想。
我感觉眼角有些湿润,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记忆把我抛下了,我孤零零的站在原地,拾起地上拴在记忆上的绳索,妄图一点点的接近,直到赶上它。那是不可能的。我只能靠着手中的绳索不让记忆消失,用尽全身力气牢牢地抓紧。
我的朋友曾经问过我,“人死了,哭到底有没有用?”我想,这根本就不能算是问题,“无论有没有用,都得哭,那是表达感情的方式。”他想说什么,沉思了一会,还是放弃了说话。
不知为何,我想起了爷爷。
爷爷生前很爱我,在一定程度上,我是由爷爷带大的。从小爷爷就告诫我好好读书,读书才能有出息。那时候小,不知道怎么样才算有出息。
长大后,见到爷爷的次数越来越少,一年下来最多也就是两次,我每一次离开,爷爷都会目送很久,等我们坐上车,爷爷在原地还是不肯离开。
我想过早点结婚,那样的话,爷爷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上大学的时候,接到父亲的电话,父亲在电话里面很平静的告诉我,爷爷走了,爷爷在弥留之际还喊着我的名字。
听到这个消息,我脑子空白了几秒,和父亲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便匆匆挂了电话。因为爷爷已经下葬,我回去奔丧也已经晚了,只好打消这个念头。
我自然明白,生老病死是世界上唯一公平的,也是无法摆脱的宿命。
爷爷走了,我只哭了一次,我把悲伤压在了我的心里,像往常一样上课,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我真没必要把所有事情都挂在脸上,那样的话,本不英俊的一张脸,就更加难看了。
没能见到爷爷最后一面,是我今生的遗憾。也仅仅止于遗憾,我撕心裂肺的痛,爷爷也回不来了。
如果真的有轮回,我还做您的孙子。
可惜没有,事实是如此的残酷。
起风了,比刚才更凉了,风把我从回忆中也拽了回来。
月亮已经升到了半空,它俯视着我,也俯视着这片海,犹如一只眼睛,仿佛看透了我此刻的想法。
加缪说过:现在我面对着这个充满了星光与默示的夜,第一次向这个冷漠的世界敞开了我的心扉。我体验到这个世界如此像我,如此友爱融洽,觉得自己过去曾经是幸福的,现在仍然是幸福的
我不知道加缪说的对不对,我只知道,学姐在某处,看着这个月亮,爷爷也在某处,看着这个月亮。那些曾经和我走散的人,也在看着月亮。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