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常芳 部分图片提供/常秀峰
这听起来像个传奇,但的确是真的: 梵高奶奶是河南伏牛山旮旯里的普通农村妇女,种了一辈子地,不识字,更不会画画。七十多岁的时候,老伴走了,在广州工作的儿子把她接到广州,为了给城里长大的孙女描述家乡的样子,不识字的她拿起来了画笔,无意间竟然成了感动无数人的“梵高奶奶”。
梵高奶奶在香港开过画展,两次被请到《鲁豫有约》,陈丹青高度评价她的画,法国著名摄影师斯鲁本、台湾马英九等名流分别收藏了她的画作。
如此叫人不可思议,就像是一个奇迹——让我们一起走进这位超级奶奶的传奇世界吧……“梵高奶奶”是怎么来的?
梵高奶奶有四个名字:桂花、常秀峰、东他娘和梵高奶奶,常秀峰这个名字是她自己起的,秀是优秀,峰是登山峰,常秀峰就是——永远优秀地登山峰。除此之外,她还有几个名字:当女娃娃的时候,爹娘叫她桂花;嫁到江家村之后,村里人叫她“东他娘”;70岁之后,她还多了个俏皮的雅号——梵高奶奶。
“梵高奶奶?”她心里直嘀咕,俺们拐河镇还有这号地方哩?
如今她终于知道梵高是谁,不过她还是不明白,对于自己那些“农民大老粗”的东西,咋有那么多人喜欢。她在《鲁豫有约》节目中用满口浓重的河南方言说:“这个叫梵高的人一定很不开心他的向日葵不伸展,画得苦。我的向日葵有阳光温暖她,有土地养着她,有水滋润着她,就像我画她的心情一样,很幸福。要我说,梵高的那幅画我看不懂,可梵高画的向日葵没有我画得好。向日葵不能搁在花瓶里,没有水和土,它会死。”就是这乡土得有点掉渣的话和那些朴素而充满温情的画,感动了无数现代人,勾起了都市人的乡愁,亲昵的叫她“梵高奶奶”。
去采访的当天,我一见面,就叫她“梵高奶奶”。她说,不要叫这个,显得生份,喊我“姨”吧,让也是河南人的我,瞬间点燃乡愁,两个人就操着浓重的河南口音在阳台上叽里呱啦地连比带划地说起来。画画从山楂树开始。
一辈子拿惯锄头和镰刀的手,怎么捏起了画笔?常奶奶说,自己也没想到。2003年,在儿子的极力坚持下,她第一次离开老家来到了陌生的大都市广州。住惯了乡下的常奶奶,对全新开始的都市生活颇不习惯。儿子家在4楼,老太太腿脚不方便,下一趟楼要花好长时间。城市雷同的建筑和道路,让老太太常常迷路,于是便很少下楼,开始了闷在“小鸽笼”的生活。
跟所有的老人家一样,常奶奶最大的乐趣是给当时才3岁的小孙女讲家乡的故事:满山坡的山楂树、山茱萸,还有山里的狐狸和狼。在城市里长大的小孙女根本想象不出来,说:“奶奶,你能不能给我画出来?”
这句话改变了奶奶的晚年生话,从此,老太太故事越来越多,画的东西也越来越多。一个偶然的机会,做美术编辑的儿媳妇看见了这些不讲究透视、没有比例的蜡笔画,立刻震惊了。儿子、儿媳妇怎么也不敢相信,从没学过绘画的老人会有这样的天赋,一出手,竟然就是“后印象派”式的“大手笔”。
半年后,常奶奶的画已经有三四十幅,儿媳给她的画扫描并打印成册,开始在小圈子里流传,甚至有人专门上门来看奶奶的画。后来有媒体来采访,《鲁豫有约》也来了,梵高奶奶出名了。
一颗温情的心
阳台的一角是梵高奶奶的画室,阳台外望是绿荫和开满紫荆花的老树。风过树动,绿光也叫人心神晃动,梵高奶奶彷若无物地坐在那里,专注地画她的画。时间久了,阳台一角就堆满了蜡笔、纸张和斑斓的油彩,看起来竟也像一幅画。
除了少数代表苦难生活的黑,大部分用色都是鲜艳而美好的。奶奶说,她的颜料绿色、红色、黄色用得最快。在经历了那么多苦难的生活之后,仍然用鲜艳的颜色表达她对生活的感受,这个老太太的心是多么的温情和阳光!
梵高奶奶画的都是山区农村生活的场景,田里的庄稼、山里的小动物,田埂、花草,都给自己过去的生活有关。在奶奶的笔下,自己曾经居住并抚养5个孩子长大的江家老屋,红彤彤的山楂树,金灿灿的向日葵以及山里顽皮的野猫、小鸟等家乡的一切都分外美丽。
她最喜欢画向日葵,画里的向日葵都是长在土里的圆胖模样,有稍嫩的绿心的,也有饱满的垂下头来,都像是一轮轮小太阳。奶奶笔下的动物,眼睛都是笑弯弯的,牛是,狼也是,我问奶奶,狼也吓人吗?奶奶说,不吓人,其实狼跟狗差不多,它们都怕人。
在几十年面朝黄土、背朝青天的农村劳动生活中,那些山上的小动物对于梵高奶奶来说,是相伴多年的山区朋友,那些田埂上的花花草草,别人把它们踩在脚下,她把它们记在心里。
奶奶,你要照着照片临摹吗?咦,种了一辈子的东西还能不记得啥样?
画画的时候,她有时会唠唠叨叨地说,这画里的树,是山后面亲戚家门前河边的杨树;这割麦的人是她的婆婆,那个穿脏衣服的小孩是不知道从哪里流浪来的……在她的画里,所有的人和物都是有名有姓,都是真实的存在。奶奶说:“我画的都是‘真’东西,不是编的!”
我说,奶奶,你在城市生活这么久了,能给我们画画城市吗?奶奶说,我画不出来,我只会画自己种的东西,最多画画城市里的树。我知道她在想3000里外的家了。
私人农村生活志
奶奶的眼神不太好,每一幅都画得很慢,完成一幅画至少要2~3个月的时间,与其说她在用画画展示艺术,不如说她在用心。趁光线好的时候,奶奶小心地调配着确切的颜色,把架着老花镜的眼凑近画布,一开始画就入了迷。我拿着相机拍她,弄出多大的动静来,她都不会张望她画一会,手就会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这是一次偏瘫的后遗症,她有时候头疼,就用捏画笔的手,揉揉太阳穴,并不说出来。
梵高奶奶画得最顺手的,是一辈子打交道的农村物什:红薯、石榴花、玉米、麦子、石榴,从春天画到秋天。梵高奶奶的画,让在城市里冬有暖气夏有空调的都市人有了“节气”的概念。奶奶说,秋天啥样?柿子树叶红了种小麦,叶子是焦黄色的,跟春天的叶子可不一样。她在嘴里念叨着画里藏着的自然节气:三月春红薯,红薯大又甜。五月石榴花,石榴花开过端午。九月半柿子叶红,树叶红种小麦.......在她的世界里,看看柿子树叶子的颜色,就知道春夏秋冬走到了那一段。
奶奶的一生可以用几个词概括:种地、做饭、相夫教子。如果不是这些画,估计没有人会对她的一生感兴趣。但就是这些画,唤起我们的集体回忆。“我一画芝麻,就到了芝麻地里;一画麦子,就听到镰刀割麦的声音;我的心想到哪,就画到哪。”她说,如今她画里的人很多已经老去或过世,老家江家村的院子里也荒草满地,但在奶奶的画里,却依然是田园牧歌的美好农村生活志。
不识字的梵高奶奶,造就了她只能通过朴拙的画来回忆和记录过去。她无师自通,她画老屋、画山上的动植物,田埂、果树,没有条条框框的限制,没有深奥的理念,但她努力生活了几十年,有着满满的生活智慧,很多人一眼就被画中真挚、充满对生活的爱所感动,这难道不是艺术的最高境界吗?
另一方面,我还想说的是,如果你到现在依然还没有显露什么才华,不要着急,好好地生活,好好地爱身边的人吧,谁说你老了不是另外一个超级奶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