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总是这个城市一年中最舒适的时候。天还不是很热，满眼青绿无限。昨夜，淅沥的小雨轻敲窗棂，让人的心里也弥漫着感动和诗意。
天明，雨滴还在檐下滴答，梁凌打来电话，让我给她的新书《心有琼花开》写序。虽说心境超好，但仍使我很感意外。我俩风格迥异，以我的古板生硬来评她的清丽轻灵，就像让唱老生的来讲述怎样唱青衣，很是不相宜。而她很诚恳，让我放开说。推辞不得，我只得迎难而上了。
虽然和梁凌认识只不过一年多，但注意她的文字，大概从四五年前就开始了。读到《采一枚明月洗尘》时，我不忍释手了。开头哪里是散文啊，分明是诗。有人说有冰心的味道。作者功力可能不如，但清丽明快轻灵，似乎更胜一筹。“那夜，在清癯的山中，沿着仄仄的小路，徐行。夜风薄凉，奶白的月光，穿过林隙，照在溪流、野草、鹅卵石上。淡墨的树影，在微风中轻摇......”，这文字导引着，你就做了它的俘虏，进入它的境界。月色流泻时，作者能听到它的“哗哗”声。鸟声，会跳出来几枝。山间香气，竟然是山月的香。美得让人沉浸，要融入其中。这样的笔法，在现在的散文中已是很少见到，让人读了有久违的亲切，想起台湾李乐薇、张晓风这些国学素养极其深厚的作家的文字。从山林之月到江湖之月，从一江皓月到少年情怀，美得如春江花月夜，不染纤尘，让人不忍回到俗世。读这样的文字，如见蜂蝶飞过花丛，如听清泉流出山谷，摇曳生姿，气象万方。
从艺术的角度看，这篇文章接近完美，可以入教科书的。无论主题的深刻，语言的精准，意境的造设，结构的安排，都值得品味。读者据此可领略好散文的魅力，也一窥作者的冰雪肝胆，明月胸怀。
《春天，想做一只鸟》，造语新奇。鸟儿“把苇杆，压成一个绿色的感叹号”，一个出奇的比喻，胜过大段的描述。鸟儿飞过田野的绸绿，“像孩子们在纸上打格”，浓浓的爱意溢满心头。“唱歌，永远是自己的原创”，真是有个性的句子，也道出了自己发自内心的追求。不过说燕子的尾巴是锋利的剪子，似乎割破了整体的美感，读者的心也许被拉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有柔情似水的篇章，也有大气开阔的佳构。一个出色的作家，总会力图创新，不复制自己，不袭蹈别人。但不是无病呻吟地滥情和煽情。梁凌绝不引用，学习经典是为了超越经典，最起码也要把经典融化得出神入化。她不靠对唐诗宋词的变换和化用来吸引编辑和读者 的眼球，而是要别开天地，展现真的自我来。读梁凌的文字，这个感觉会越来越明显。
读《薄荷草》时，感到她总在轻灵自如的叙述中，把心中美好的情愫历历展现。你稍微感到低落了，她马上轻笔一点，徐徐议论，却是豁然开阔，大气顿出。“大业已成，薄荷完成使命，和范蠡一样遁迹江湖，再也找不到它的蛛丝马迹，只是香气已入了骨”，有谁这样写过关于美食的文章呢？我素来主张为文要讲境界，没有思想，笔墨等于零，报章迎合时令的低俗之作，常让我嗤之以鼻，可读到这样的文字，不由得惊叹了。“一片片翠生生的绿，为了美味大业，慷慨就义”，这薄荷草真成了盘中英雄。“勇往直前，天生一个成就霸业的主。不像有的香，抱抱琵琶，唱唱小曲犹可，做不得六宫之主”，这样匪夷所思的评判，我不知道还有谁能做得出？
《薄荷草》豪气在胸，而《蜜三刀》却是霸气十足，甚至凛凛有杀气了。一个常穿旗袍，举止典雅有古典风范的女子，心里也有如此的波翻浪涌，有剑剑封喉咄咄逼人的架势。我觉得梁凌在写这些文字时一定是一肚子激愤，恨不得出去跟人吵上一架。一定是什么事情让她如骨鲠在喉，笔下文字也泼辣到像匕首，但不失文雅。情动于衷，发而为文，作者玉牙咬碎，爱恨昭然。不过到后来，作者喜欢的是多面的风格，不能“婉约到无骨，或者豪放得像一架战斗机”。这篇文章让读者看到了这个才女身上的须眉气概，很合我的口味，相信也一定能让读者眼前一亮的。
《玉兰.腊梅》，有了开头的铺垫和后边细致入微的描写，两相对比，很有点杂文的味道，读了会让人会心一笑，却不必多言。《绿色的手》虽然结构和立意没出新意，但语言的运用已臻上乘。从容不迫的叙述中，真切本色生活的显示里，母亲的形象越来越清晰。作为一个标志，这可能是梁凌向大散文进军的开始。我们期待并祝愿。
梁凌的其他文字，都有这样的风格：内容上似乎不关社稷大事，但总能生面别开，让人眼界为之一开，俗情为之一扫。虽无金戈铁马，雅量高致，但对平凡事物的透视，已经逼近世事人情的高地。很小的题材，被她的妙笔一点，立即拥有了新颖而深刻的蕴含和启示。这比那直来直去的壮士高歌歇斯底里更有感染力，让人在一咏三叹中回味不已。
也就两三年的功夫吧，第一本书余香还在口边，第二本书又要亮相登场，让人佩服作者的才情和勤奋。作为文友和朋友，我很汗颜。我只想说， 这《心有琼花开》的问世，决非要和当下那些当红的写手们争一技之高下的。它是山阴道上的凉亭，是古郊荒野的木屋，是红尘都市入心入肺的清新剂，是伊洛河畔摇曳有致的宜人花，虽不红极一时，却会恒久芬芳。
现在流行用最好的纸印废话。梁凌靠文采立身，用灵气说话，让人读了从心底产生对纯文学的敬意和期待。就凭这一点，已是难能可贵。我的一个朋友出门在外总带着梁凌的书。霜晨雨夕，他乡月夜，梁凌的文字温暖和感动了她无数的孤寂时光。如许文字，如许读者，在现在这个社会，实在是堪称佳话了。
几年前《一个人的行走》，已经让人看出了梁凌的强项和潜力。而今《心有琼花开》，作者见识更加高远，技巧更加纯熟，即便你以挑剔的眼光来审视，最后也不得不颔首赞许。行走着的梁凌，顾盼生辉，步步风情，风采卓然，已是名实相符。
其实，文字就在那里，读者自可品味，又何需我的序文之类？
（此文是为梁凌《心有琼花开》写的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