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
一夜春雨,青石板微湿,纤细的青草从缝隙里争先恐后地钻了出来。
一个劲衣少年纵马从宽阔的街上跑过,惊散了路边行人。
一只鹰落在他肩头,乌溜溜的小眼睛扫视着周围人等。
“长信!等等我!”另一个同样劲装的少年骑马在后面追。
马过之处,尘土飞扬。行人议论纷纷。
“你说齐国侯一心为国,沙场征战多年,怎么生出来这么个纨绔子弟啊?唉,真是败家!”一个老者捋着胡须直摇头。
“可不是嘛,齐国侯的脸可都叫他丢尽了!整天不是架鹰斗狗就是逛青楼吃花酒。”另一个中年汉子附和道。
“要我说呀,你们纯粹就是闲吃萝卜淡操心!人家一个是侯府承爵的小侯爷,一个是尚书府的长公子,生来便富贵逼人。倒是你们,一个个穷逼,还是该干啥干啥去吧。”一个年轻男人不屑地道。
话糙理不糙。周围的人想想自己也真是闲得蛋疼,便都散了。
这两个少年,前面那位正是已故齐国侯的独子林长信,今岁及冠,才承了齐国侯的爵。
后面那位却是吏部尚书秦大人的宝贝儿子秦子安。
“长信!跑那么快干嘛?赶着去投胎啊?”
林长信提缰勒马,转身看着他,扬眉轻笑:“放屁!秦子安,就说你服不服吧?”
“服?服个屁!闹市纵马。小爷我要不是怕回去给老头子收拾,哪可能输给你?”秦子安道。
林长信撇了撇嘴:“屙不下去怨茅坑!”
秦子安又好气又好笑。
拐入一条巷子,两匹马头挨头肩并肩立在一个气派的府邸前。
秦子安小声问:“长信,若有人举荐你去抗敌 ,你去不去啊?”
“我脑子又没进了水,好端端的去趟这浑水?”林长信不屑道。
“那要是皇上钦点你去呢?你去还是不去啊?”
长信沉默。
皇帝让他去,他自然得去。否则,抗旨不遵的后果就是株连九族。虽然林家除了他,实已无人可株。
昭通十五年,北狄来侵,满朝文武,竟无可用之人。
过了几日,不知从何处传出谣言,说要退北狄 ,非林家军不可。
这话传入齐国侯府,长信忍不住破口大骂:“谁他娘的这么缺德?老子夹着尾巴做人,容易吗?”
这谣言明摆着是想让皇帝犯疑心病,离间他们君臣。
受益者,必然就是那刻意造谣之人。
长信心头一凛。
从北狄入侵边关至谣言四起,前后也不过四五日。就是快马加鞭都赶不到边关啊。莫非,朝中竟有人与狄人勾结?
果然,一连两个早朝,尽管皇帝拍着龙椅直骂娘,下面文武群臣却硬是无人自荐。
皇帝急得嘴上起了好大几个燎泡,食不知味,寝不能安。奈何罚不责众,只能坐在宫里唉声叹气。就这,都不想召林长信觐见。
长信枕着翠红院头牌的腿,眯了双眼,折扇轻摇,听一旁的秦子安讲着这些朝堂趣事。
过了许久,忽然翻身坐起,快步下楼。
秦子安忙问:“等等!长信你要去哪里?”
“入宫,求见陛下!”长信头也不回地道。
“你疯了?!长信,你忘了你爹是怎么死的了?还有,你没听出来那谣言什么意思吗?”秦子安追上前,在他耳旁低语。
“我没忘!至于那谣言,我也清楚得很。只不过,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若北狄就此长驱直入,又哪有我林长信存身之处?不管那么多了!大丈夫立于世,当堂堂正正!何须藏头露尾?太他娘的憋屈了!”林长信翻身上马,凛然道。
“那你小子之前装得累不累啊?”秦子安望着他俊美无双的侧颜,笑骂了一句,跟着翻身上马,“小爷也不是个贪生怕死之辈!便陪你一起杀上边关,打得那北狄蛮子哭爹喊娘!”
长信仰天长笑,吟道:“弓背霞明剑照霜,秋风走马出咸阳。未收天子河湟地,不拟回头望故乡!”
秦子安朗声大笑,策马向前。
春日的长安城,两个少年并驾齐驱在宽阔的大街上。春色都不禁为之羞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