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小学三年级,正是文化大革命“如火如荼”时,我的学业突飞猛进,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这一辈子学以致用的知识,语文是学会了拼音和使用字典,数学是学会了加减乘除运算和使用乘法口诀。能让我活得像一个有文化的人,唯有新华字典和乘法口诀。
主要还是新华字典造就了我。
刚上三年级时,我虚岁十岁,得到了一本《闪闪的红星》,李心田作的。开始读,那时正好收音机里每天中午和晚饭时都有小说阅读,我记得清楚的有《矿山风云》、《渔岛怒潮》、《新来的小石柱》,这些收音机里的读物也同时在书店里被抢售一空,我们家的哥哥姐姐们都是逮到一本小说像挖到一个宝藏一样,大家是能买则买,能借则借,很多书都被传得丢失了前后的章节,书角都飞卷起来,而越是破得没有头尾且纸张发黄的,感觉着都是好书,乍一拿到手上,总有要进入一个神秘洞穴探险前的迫切和激动。
最使我阅读欲膨胀的是得到那些“破四旧”被铲除烧掉的毒草书籍的余烬。我们家有一套竖版的《红楼梦》,我宝贝似的藏着,却读不进去,并不是竖版和繁体字造成的阅读障碍,而是真的读不懂那些个卿卿我我,正是不知情为何物之时。而同样竖版繁体的西游水浒三国都读的通透,只是里面的诗词略过了不去读。那时还没被归纳为什么几大名著。到了初中时,我有了一套崭新的横版一百二十回本《水浒传》,那是作为反面教材印刷出版的,父亲特意托了熟人给我买了一套,得到这套书,我一宿没睡觉,燃尽了两根蜡烛。现在分析一下,肯定是出版社主编运用了智慧和胆略,以反面教材的形式发行的,因为印数非常之大。
那时各种书籍都很匮乏,新华书店里摆放的都是毛泽东选集和路线教育的内容,每有一两种新小说发行上市,买书就如抢书一样,以至于柜台都被挤翻了。
书荒的时候,阅读欲难以填充,就“拿来主义”,得到啥书读啥书,我就是那时候通读了一本五百页的上海人民出版社的《赤脚医生手册》,那本书内容之大,让我着实学会了不少知识,再就是一套《十万个为什么》,这是那个年代里公开发行的最好的读物了。
再就是一些手抄本,像《一只绣花鞋》、《绿色的尸体》、《第二次握手》等,我不光读,还费力抄写,里面的不通词句还自作主张的进行了修改。也许是真正的名著我读的很多的缘故,那些手抄本的东西,有些真的觉得不值得一抄。
只要有出门的机会,我首先想去逛的就是书店,那时新华书店售出的书,都在扉页或后面盖上店章。我现在的诸多藏书的扉页上都盖有海拉尔、牙克石的新华书店章和海拉尔京联书店的章。如今满中国除了新华书店其他书店大多都倒闭了,我有几年没去海拉尔,不知道京联书店还有没有,那真是一个好书店。
如今读书自是如喝茶一般容易,书店都是开放的超市了,再也不见那些曾不断被挤翻的柜台,里面各种类别的书摆满高大的书架,却鲜见读书人光顾。
在所有的场合,男女老少,都捧着手机,不知有几个人是在读书?
二十岁的时候,有一次被朋友求到帮忙去三十公里外的农业点看点,是冬季,因为农闲,点上只是一些农具和房屋,每天就是做饭吃饭,然后在林子边溜溜狍子套,朋友把我送到点上,说好三天后就有一个雇来的老头上班,替我回去。谁想等他的三天里一直下雪,结果大雪封了山,十几天后才由拖拉机开道进得人来。那十多天的日子里,吃的没有断炊,喝的有几十斤的烈性白酒,取暖的烧柴有的是,就只缺了一样,就是整个农业点,没有一本书,只找到几张半拉咔叽的包东西的旧报纸,里面最枯燥的文章也读的可以背诵了。没有书真的能憋死人的。在第四天,我从夏天住临时雇工的棚子里找到了一本没皮的新华字典,不光没有书皮,前面的检字部首部分都没有了,不过没关系,我有没有别的书需要查找生字,我只要有文字可读就行了!我如获至宝,先是通读了一遍,接下来就分门别类的归纳着读,有一天专门找了所有的带木字旁的,进而延伸到所有的植物,接下来就是动物、姓氏、地名等,遗憾的是没有纸笔,没能做出笔记。
后来有一连整月没有读完一本书时,我就想,如果背上一麻袋的书,把自己封闭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能作成多大的学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