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在梦里摔跤,摔了满脸泥泞,我在沼泽中挣扎。恐惧之感加深,窒息弥漫,孤林里,只有我,不安地哭出了声。我追寻的那只蝴蝶还在吗,我心之所往的地方,门是否还开着。是否有人聆听我的声音,是否有人能领着我走出这迷林,我渐入无人之境。
空旷的海湛蓝,雾笼住了整个空间,丝丝余音回荡,我突然,找不到了来时路。慌张四望,兀自彷徨,大叫,大喊,无人应答,无人出没,无人与我抒怀,无人给我慰藉,无人倾听我这些,徒劳无用的救赎。
脑袋虚得发空,时光仿佛炸裂在我耳后,一遍一遍提醒着我,你是世间最大的孤独。不,我还有家人,我还有朋友,还有我那最喜欢我的小狗,是的我还有。转眼我看到了我的狗狗,它欢快向我跑来,跑近,跑近,快要触及时,它獠牙向我,空间扭曲,身边略过一张又一张熟悉的面孔,全都狰狞,铺天盖地地向我张开。头好疼啊,孤独我绞得好痛,痛得滴血,我发不出声音了。
时间流走,一切都归于寂静,我依然在这无人之境。
小时候最喜欢做梦,总能梦见我站在世界最大地棒棒糖上跳舞,魔女领着我在月下飞翔,在梦里,我能无视地心引力,踮起脚便能起飞,我梦见好多好多小朋友和我一起游戏。是什么时候开始,梦变味了呢。少女不再拥有棒棒糖,而是一片湛蓝发黑的海,不再拥有轻盈的舞步,而是一遍又一遍回声。没有鲜花,没有星空,我渐入无人之境。
闲得发慌的时光里,我甚至想拥有一只独角怪兽。恶龙也不能欺负我,有怪兽助我逃脱,没有身份适合,融入社会的我,天真的不会下雨,为我泪眼滂沱。只好自己摸索,无人之境里该怎样才快活。
饮鸩止渴,我想敲碎这无际的沉默,无人附和,角落里我孤独地高歌,谁能为失意者写词作曲。天地尘埃,始于狂欢,终于寂寞,喧嚣过后,只有无人之境最懂,人从来都孤独过活。
我试着把失落裹进糖果,刷上一层又一层幸福的泡沫,做成最坚硬的壳,想砸碎梦深处,躲在瓶子里的我。想说服自己,真的别去失落。
我走了很久,却没有在无人之境里看到花朵,没有人唱歌,海浪也略显单薄,是很想逃离这长夜。我就在无际的海里走着,踏进水里,却翻不起一丝声音,片刻便消失的足迹。灰暗天地间,迷途少年悲怆的声线沙哑,我离不开这无人之境。
万般无用,只好求菩提来风,断我梦魇,助我回归平庸。
一次又一次地来到这无人之境,我开始享受这个世界,一天四季轮换,星宿不断变换,哪有什么能够亘古,只有孤独陪我永恒。我种下了一朵花。内心世界的波澜渐平,仿佛海也放空自己,无边的回音陪我作歌,梦里堆出幢幢城堡,天空蓝了又绿,我踱步于无人之境。
场景变换,我踏上了一条漫漫长路,没有尽头,也不存在方向,路旁是洒满的金色花瓣,有好多人和我同行,有的走着走着便老态龙钟,有的却返璞成为少年。少年手握长剑,向森林深处走去。歌者展喉,一声比一声更明亮。酗酒者咿呀,似呢喃,却也没有再说情话。道路拥挤不堪,有些许嘈杂。我想问问行路人们这通向哪,没有人理我,连眼神都吝惜一个。在拥挤的道路上,我开始想念那无人之境。
没有人浇水,我的花会不会已经枯萎。海会不会怀念我这个看客,是无意失落,却无人诉说。是想过饮鸩止渴,一遍又一遍地找寻那条梦中银河,将梦境一篇篇仓促翻过,我怕我早已迷失,朦胧的边界,没有明灯给我。多渴望,梦别干涸,孤独也罢,总还有梦给我度过,这漫长秋意,与现实分割。心中明镜入海,菩提下打坐,一点点参悟这人生苦涩。梦交给我的,是问天再借一份勇气,去适应,无人之境。
是时候告别,这个将我深深思绪埋葬的地方。早春,盛夏,深秋,晚冬。成长是别离,告别象牙塔,尽管充满孤独,但也深刻。梦时序开始颠倒,六月飘起飞雪,深冬落了红叶,空间与时间重叠。
睁开眼,梦醒了,一切似乎还是当初的模样,卧室里的光暖暖,凌晨夜微亮。城市开始了它的旅行,而我们也在时间轴上。
文/郑贵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