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永远是白色的 | 2012.2.12
晚上开班务会,我只记得班长说以后排里每星期至少两次紧急集合让我有点儿小紧张。还有就是我的歌词没抄完,班长罚我熄灯后去小房间打电筒抄,一直到十点半快结束时,听到九班十班开始有动静——拉紧急集合了,赶紧打背囊。
排长走过来把我的手电筒给拿走了,只好摸黑,这阵子没怎么练,速度也慢了些。不过这回班长居然没发脾气,居然轻声和气地叫我们快点。我最先出来,但是,靠!在外面站了一分钟我才发现竟然穿的是拖鞋,还好班长今天火气不大,要是之前,没准我那250的拖鞋底就被印在自己脸上了。排长对这次训练很不满意,但他从来不发脾气,这次也一样。
结束之后,我们在班长床头集合,班长跟我们胡扯了很久,他很和气地问我们,以后紧急集合训练是白天还是晚上好,他居然在询问我们的意见?!他不是在命令我们?!前面八个都想白天,我说晚上拉更有效果,但不要多就好了。班长沉默了好一阵,我们的压力值随着他的沉默时间迅速上升。
然而没事,他用手电筒照着墙问我们:“这墙是什么颜色的?”我们都表示诧异,前四个说白色,班长问了几遍还是一样,班长不做声,于是我明白他什么意思了。第五个说:“黑色。”班长骂道:“你他妈睁着眼睛说瞎话啊?!”之后三个只好说白色以免遭殃,手电筒照到我时,我说:“报告!班长说什么颜色就是什么颜色!”他不就是想听这句话吗?靠!我故意提高音量并拖长,这提高和拖长就是我的抗议,但他似乎并没有听出来。
只见他顿时激动地站起来把手电筒往床上一摔:“聪明!看到没有,这就是我想听的话,这就是我想要的人!我叫你们干嘛就干嘛,我说几点拉就几点拉,你们他妈的哪来那么多皮大胡话!”我心想:“那你他妈的还假惺惺问我们意见!”我们心里都很不爽。我这样回答仅仅是因为我想到一个讽刺故事:说老板招聘问1+1等于几,前两个都说2,第三个回答“老板说等于几就等于几”,于是第三个被录取了,因为他就是那个老板一样的人,然而他却意识不到,总以为自己是爷我们都是孙子!
我不知道在我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战友是否在嘲笑我,因为那一刻,我也在痛恨我自己,如果把圆滑当作成熟,我宁愿永远不成熟。
墙永远是白色的,谁也不能改变!
不给饭吃 | 2012.2.18
中午没吃饭,不是没有饭,是不给吃,由于饭堂少了筷子,几个班在等,加上吵吵闹闹,队长发火了,把碗一放,筷子一拍,站起来:“还吃什么饭!出去站队!”饭堂顿时肃静,我刚好坐下来准备开吃,赶紧趁乱顺了个橘子塞进口袋。在外面队长又骂了一通,然后叫十班直接去清理饭堂,没吃的也全部倒掉,其他人回班里。只听到兄弟们抱怨“饿啊!”上午训练已经够累了。
下午又是警棍盾牌,擒敌术,一遍一遍不停地打,阳光很充足,我们戴着大檐帽,腰带又扎得紧,弄得我直想呕吐,两眼发昏。胖子说再打几下他可能就站不稳了,他连早饭都没吃。4点开始体能训练,先是考核3公里,跑起来感觉比平常要慢,但结果却是比上次快了20秒,在最后100米,我被段裕给超了,这几次我的爆发力都不足。段裕说:“看一下你的韧带,我不想比别人差。”我很欣赏他那股敢拼不服输的劲儿。这次考核王凯居然成了一匹黑马一下子冲到了全排第二,跑了11分02秒,比我快了近一分钟,他以前都是13分钟左右的,班长都不敢相信,为了给予奖励允许他去厕所抽支烟。
三公里结束后,就冲400米,冲了两次,我都是全排第二,在400米这个项目上我还是有点儿自信的,因为爱踢足球,所以冲刺不算太差。完了之后整个排一起打擒敌拳,排长有些不满意,说我们气势不足,可我们实在喊不出来了啊,还好排长体谅,说那就玩玩儿吧。于是我们去踢足球,很久没碰足球了,在这里踢,感觉挺新鲜。整个排都动起来了,很带劲儿的全然忘了肚子还在咕咕叫。
晚饭我们如一群饿狼般狂吃了一顿,虽然有些没加餐的失望,但想起来,毕竟也给我们吃了,已经很满足了。
正摸着肚子满足之时,突然得到一个令我震惊的消息:杨强要走了!浩哥把我拉到学习室说的,我难以置信:“怎么可能?他不是好好的吗?”“什么时候走?”“明天。”我立马跑去找他,但他出公差了,于是晚上又借口出板报把他约出来,他说明天走,他妈妈也过来了。我问杨强:“你真的考虑清楚了?我感觉好突然。”他回答:“如果你是津浩,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你就不会感觉突然了。”
可是我还是想不通,睡觉的时候也想不通,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最后的晚餐 | 2012.2.19
下午洗澡前又是三公里考核,跑了12分48,比上次慢了15秒。洗澡的时候,我问排长:“排长,你跑步的时候脑子里会想什么啊?”他说:“我只想着要超过前面那个人。”我不知道自己能否也像他这样想,但我一定会将这种现状改掉的。
晚饭前排队,杨强站在我后面,浩哥在杨强后面,笑眯眯的,我问他为什么,他回答:“又逢故人,高兴呗。”我对杨强说:“最后的晚餐了,你走了,我又少一个说话的兄弟了。”他说:“我把信息和联系方式都给津浩了。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我不知道怎么和他说,也不知道给他留个什么东西,之前我们一起拍过照片,“好好保存那些照片。”“一定”。
饭后,我拿出纸笔给他写了一句话,是《飘》的结尾:“我明天回塔拉再去想吧,到那时我就可以放下一切了。明天,我一定想个办法把他弄回来。毕竟,明天,又是另外的一天呢。”出公差的时候我赶紧跑下楼交给他,他拍了我两下肩膀就匆匆走进队伍了,是两年后再见的意思吗?转身上楼的那一瞬间,我一阵心热,泪欲出,又止,没有时间给我们道别,立马又要投入到紧张而匆忙的新兵生活里。
还是那句话:“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自己的路要靠自己走。”但是我不喜欢“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走完”这句话,我更佩服杨强这种该放弃就要放下的勇气,有时候,我们没有必要去忍受不必要的折磨,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追求不同,经历与认知自然也不同,人生也没有什么“少时不受苦,老时必经难”的苦难平衡说,生活就只是生活而已,有时候真没有必要非得给他强加些什么东西或者赋予多少意义。
诗人北岛也写过一句诗:“谁也不知道明天,明天从另一个早晨开始。”
杨强走了 | 2012.2.20
杨强走了,早饭排队没看见他,浩哥说他早上起床就走了。班长把他的被子垫背都弄走了。他就这样悄悄地离开了,就像《三个白痴》里毕业时兰彻的独自离开一样。我们三个之前也像白痴一样在这里瞎混,对我们来说,下一次相见不知又到何时了,但我一定会去找他的。可现在这里的生活还得继续,紧张快节容不得我多想,就像海浪一样,转瞬复归平静。
可是中午擦枪的时候,班长对我说:“你那个大学同学是不是回家了?太可惜了,这算的上是逃避兵役了,回去之后要赔偿几万元,开除军籍,五年之内不得从政从商,不得返校读书。”我震惊了,“他不是逃兵!怎么可能?太夸张了吧!他不是在新兵连退的吗?而且是协商好的,又不是逃兵,怎么可能这样处罚?!”班长说:“这不是新兵不新兵的问题,只要是肩上挂着警衔的,这个责任既然扛在肩上了是你说卸就卸的吗?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大学生,好好的人才,说不定还可以直接提干的,怎么脑子就进水了呢?”
我当时就麻木了,头脑一片空白,胖子说:“说不定他现在正后悔呢?”“他不会后悔的,我相信他的选择是明智的。”因为我从班长那里得知,杨强班长曾经要没收他的《昌耀诗集》,他当时就怒了,态度坚决地对班长说:“你要是不还给我,我会以命相搏的!”要知道,作为新兵,那是得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和班长说一句重话的,所以我很佩服他,我坚信他不是逃兵,他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擦完枪,由于登记、整理浪费时间,整个下午,我们就抱着枪坐在走廊上聊天,韦唯、段裕坐在我旁边,陈亮在我对面。段裕是个独立、坚强、有上进心的人,我们小时候有类似的经历。昨天我们跑三公里,我看到他一个人绕着最外圈跑,上午会操时,从他的眼神中我能感觉到一名军人的坚毅与顽强。陈亮入伍之前是上海申花预备队的,踢了一年多了,上次我们排踢球的时候我就看出他球技非凡了。
交完枪,下着小雨,不知道班长又发什么羊癫疯,翻脸比王祥吉翻小说还快,前一秒还阳光朗照,后一秒就乌云翻滚了。绕着门前那条马路来回冲200米,接着又冲楼梯,侧楼那个楼梯长年没人走,扶手上已经一层灰了,我们上上下下冲了几遍就干净了,管它衣服成什么样。上次阿毛没找到抹布情急之下直接就拿衣袖揩,也不管油不油。
但是衣服脏了又不能洗,就那一套,得吹哨统一洗,两个多月了才洗了一次,不知道放了多少洗衣粉、清了多少遍才勉强不污染水了,而且下午训练又要穿,没干的只能用自己火热的心把它焐干了。
冲完楼梯又在草地上爬战术,拜托,在下雨呢?可是他好像并没有感觉到,说实话,我不是怕爬战术,我是担心那些草被我们的衣服给弄脏了,人家大冷天的露个头也不容易呀。操蛋的事又发生了,班长说爬得动作不标准,就带回到走廊里爬,于是我们又把走廊地板擦了一遍。有时候,我们的迷彩服还真没有厕所那拖把干净。
晚上熄灯前趁着洗漱去找了一下浩哥,跟他说了杨强的事,他说其实没有他们说的那么严重,他已经都和学校协调好了。于是我可以睡一个好觉了。
坚强 | 2012.2.20
本来打算今天总队举行网络会操的,由于天气原因推迟了。清早起来,下大雨,大家都挺兴奋的,正所谓:“好雨不要大,只要天天下,要求并不高,只要不出操。”这样我们上午就不用训练了,因为今天起来实在太累了,脚好痛,昨天被训了一天,中午也没休息。还被单独罚扎腰带穿作战靴带警棍盾牌冲刺了三次,大汗淋漓,原因是“稍息”的时候忘记放下盾牌了。班长的原则就是让我们一次长记性。
晚上又被王凯给“灌药”了(一人生病全家吃药),班长就罚了他喊五十遍“报告!”他居然哭着说自己喉咙痛,接下来站军姿的时候眼睛又乱瞟,班长吼道:“这次你他妈的是不是又要叫眼睛痛了啊?!”他居然头一摆,很不屑地瞪了一下班长,屌了!把班长给惹火了。拜托,你要和班长干就直接甩开膀子干到底,别把他惹毛了就过来整我们——全班楼下集合蛙跳200米,小鸡跳120下,之后是站台阶,我当时脚真的抽筋了,可我不敢打报告,因为我无法向他证明我的脚在抽筋,只好强忍着,咬咬牙就过去了,我是不会在他面前表现自己软弱的。
新兵连我一直有一个错误的认知,我以为副班长除了负责内务卫生,还得负责全班的思想工作,因为每次班长整完我们之后,都叫我去给大家做一下思想工作,别有想不开或者思想不稳定什么的。那我自己呢?谁给我做思想工作?我和班长谈心,之后还不是照样跟着大家被整?好吧,我自己调节吧。
所以今天这件事后我作为副班长单独找王凯聊了一下,我跟他说:“在部队这种冷漠、苦痛、紧张的氛围中,我们其实没必要渴求任何人的同情,如果不坚强,软弱给谁看?别人不会因为眼泪而同情我们,只会更加看不起我们,这样的眼泪只有软弱,我们也只会被整得越难受。记住了,下次不要轻易掉眼泪,我们的眼泪只属于胜利和自己的兄弟,有什么事说出来就好,我们可以一起扛的。”我都没感觉到自己竟然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明明自己心里也很脆弱,却这样故作坚强地安慰别人,好奇怪。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早上叠完被子后,打开窗户,“雨停了!雨居然停了!刚才不还下那么大吗?天不遂兵意啊!”又训练了一个上午,强打着精神,越没精神整得越厉害。第三节课的时候支队会操,开始下雨,逐渐变大,变大,我没看上面的会操,眼睛直瞪着前面,我看见雨点打在黄雄阳的帽子上,肩上,盾牌上,雨点沿着他的帽檐往下滑,雨水顺着他的耳际往下滑,雨点在他的肩膀上瞬间扩散,我也感觉到自己的冒顶变重了,雨水已渗到我的头顶了,鞋子渐渐被水淌住了,还好领导关心,只湿透了迷彩外套。带回换了鞋子,把衣服晾一下,在班里坐会儿。
但我其实还想着:“就让这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出去跑个三公里吧!”想必大家都想痛痛快快地释放一下压抑了两个月的内心吧。昨晚胖子跟我说他有蒙着被子哭过,真的太憋屈了,快受不了了。
这么慢,那么多 | 2012.2.23
今天休息,给爸打了个电话,说了十多分钟,给他讲了些想法,他说当兵就是吃苦,叫我一定要坚持。
下午洗澡前仍要跑步,从今天开始由三公里改成五公里了,绕900多米的大圈,最后冲一个400米小圈。这是我第一次测试五公里,但是整个跑下来感觉比三公里要轻松一点。我以为反正不及格了,就在后面拖着步子晃,就这样直到还有五十米的时候,班长站在终点线喊我快冲,靠近的时候,他倒计时:“5,4,3,2,1,操!……你他妈的就慢了3秒,不知道冲一下啊?还他妈在后面晃,回去给我蛙跳去!”唉,跑得这么慢。没事儿,下一次继续冲吧。
这个星期轮到我们班打扫饭堂,晚饭时我去跟十一班做了交接。一天三次,一次大概一个小时,我把全班作了分工安排,大家都挺累的。我负责刷餐盘和碗,一百多个餐盘,一百多个碗,算下来,一星期下来,就差不多要刷两千多次,总用时24小时。这么多啊?不过,正所谓“上得了战场,下得了厨房”,我们干活的时候还是挺开心的,一是全班合作,大家在一起有激情。二是打扫饭堂总比训练舒服一些吧,至少能多坐一会儿。苦累之余,也算是一种休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