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弟弟,但我们并不是很亲。
在成长的过程中,有几年我们没有住在一起,也不跟我们的父母同住。
他住在一位钢琴老师家,我住在一位小学老师家。
所以友谊对我格外重要,我的朋友就像我的兄弟。
老师年纪很大,是我爷爷的年纪,他的孩子读大学去了。
那时我在读小学,离开学校,面对的是比我大几十岁的老师和师母。
我对友谊的初步理解,也是从那时开始萌芽。
放学后,回到老师的家,有一对姊妹跟我一块儿写作业。
那对姊妹来到老师家,只是因为放学到她们父母下班还有一段时间,所以需要一个安全的缓冲区。
我不同,我看着她们来,又看着她们走。来接她们的是一辆吉普车,据说开车的是她们的叔叔。
我并不是很羡慕她们,但也不怎么享受。
老师天天盯着我写书法,所以到现在我都能随时回忆起墨水的味道。
我写的不怎么用心,因为我没有能说话的朋友,写好没人分享,写坏反正老师会责备我,要我重写,两个结果都不怎么样。
老师对教育的理念是严师出高徒,但我知道他是爱孩子的。
有一次,我跟两姊妹在写作业,她们一言不合吵起来,吵架不能解决问题,竟然打起架来。
我第一次近距离目击女孩子打架,如果是现在,我大概会拿手机起来拍摄。但在当时,我傻楞楞的在旁边看着。
抓头发,拉裙子,净是一些三流的招数。
楼下老师和同事在一楼,听见二楼我们的动静,上来把我们都训斥一顿,还拿藤条打了我们。
我觉得挺冤枉,因为我没打架,后来长大我才知道,有时候旁观就是一种罪恶。
但如果旁观的人不多,这个罪恶才会受到惩罚。
如果旁观的人多,处罚通常找一两个代表也就算了,不然太多人受处罚,恐怕会引起动乱。
比如曾经有位女士,她跟三位朋友犯错受审,其实当时犯错的不只她一个,但总不能大家都受罚,影响大家的和谐,所以就罚他们几个。
受审的时候,女士说:「我就是主席养的狗,主席要我咬谁就咬谁。」
这种狡辩自然没有什么用,她最后想不开自杀了。
当时只有我一位旁观者,所以我就是那个代表,受罚挺合乎逻辑。
而且我的处罚很轻,藤条几下,没丢了小命。
小学毕业后,我离开了老师家,也没再见过这对姊妹。我们不是朋友,没有留下对方的联系方式。
在老师家的生活还是无聊的,我最大的乐趣就是读书。
老师家的客厅放了金庸全集,我偶然开始读,结果爱不释手。经常晚上不睡觉,又怕老师发现,只好开着昏暗的小黄灯偷看,于是小学还没毕业就近视了。
班上几个同学受了我影响,也开始看金庸。
当时有个经常考第一名老跟我借,但我当时一方面对女孩子没啥兴趣,老是忘记带书给她,她后来干脆自己去图书馆借了。
这告诉我们,女性独立可能靠的不是男性的智慧,而是男性的愚昧。
也许这话有点政治不正确,但要是靠谱的男人够多,也许独立重要归重要,但不会显得那么急迫。
比如美国当初之所以独立,某个程度上建立在英国对殖民地的剥削。
后来长大想想,我不经意忘记的另外一个原因,在于我感觉不到自身。
在那个过程中,我更像是一位图书馆员,一位替人借书的人,而不是我自己。
罗马哲学家西赛罗(Cicero)在《论友谊》中写道:
友谊就其本性来说容不得半点虚假。其本身是真诚的,自发的。因此,我觉得,友谊是出于一种本性的冲动,而不是出于一种求助的愿望。
友谊也许会从帮助与被帮助的关系开始,但不会以这样的关系结束。
如果以这样的关系结束,那么自始至终,这段关系都只是一段出于欲望,利用他人的关系而已。
所以西赛罗又说:
一个人,他的真正的朋友就是他的另一个自我。
他的意思倒不是说,一个人最好的朋友是自己。而是在真正的友谊当中,一个人彷佛见到自己的化身,对自己有高度的理解与包容。
换言之,真正的友谊,我们能把另外一个人当成自己去爱护。
也是因为对友谊的看法,金庸著作里,我最喜欢的是《神鵰侠侣》。
我喜欢男主角杨过,他是个很有自己想法的人,交朋友不分三教九流,他都愿意结交。
而且愿意为了朋友,不惜跟着变成众人的眼中钉。
这是很宝贵的情操,因为很多人都是在受难的时候,发现自己原来没什么朋友。
所以那些平常老爱损我们的人,我们要珍惜,既然我们在他眼中已经没形象了,也就不用担心失去。
这也是我讨厌某些社群的原因,有些社群里的人成天互相奉承、吹捧,这个称那个是大师,那个称这个高手。
记得在《神雕侠侣》末尾,就有几个三脚猫自己在华山论剑,就干这种事,然后杨过他们一来,放个屁就把他们吓跑了。
用闽南语特别生动,叫做「捧懒葩」,就是摸睪丸的意思。
奉承到愿意摸对方的睪丸,这跟之前某金融公司吃饭的时候,一个大男人舔另外一个大男人的乳头差不多,都是一种极度不卫生的奉承方式。
这和某些女孩子用自己的身体上位,我不是很肯定哪个比较不卫生。
毕竟现在是科学时代,一切要讲实验数据,所以大家都不要随意猜测,包括我。
相对杨过,我不喜欢小龙女,她基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倒像是《红楼梦》中的警幻仙子,一个由欲望和想象构筑的充气娃娃。
就像某些男人的春梦,他们希望自己的伴侣「在家是荡妇,在外是淑女。」,总之就是一个自己可以支配的对象。
仔细想想,小龙女的形象正是如此,有萝莉的脸蛋、少女的身材,看似高冷,在伴侣关系中对男性却基本言听计从。
这让我想到某种日本A片的套路,男优在剧情中,不是被女老师威胁的男学生,就是被女老板强迫的男下属,满足某些软弱男人的胃口。
他们渴望女人,却不敢去要,却意淫有女人会强迫他们,让他们「不得不」就范。
其实这一套,不分男女,有些人喜欢扮出楚楚可怜的样子,却非常善于用情感勒索之类的手段,在关系中、工作中或任何他们觉得对自己不利的时刻,推卸责任。
洞穿这些情感勒索,人才能真正的社会化,也才能真正长大。
比如金庸的另外一部作品《笑傲江湖》,令狐冲是岳不群夫妇收养的孤儿。
当令狐冲社会化之前,他经常被岳不群用伦理道德,给予道德勒索,让他惭愧;用情感勒索,让他自卑。
令狐冲一度不想活了,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被所谓武林正宗视为邪门歪道的人对他好,他还敬而远之,就像岳不群的分身一样,抗拒如西赛罗所说「出于本性冲动」的友谊。
幸好后来他彻底被抛弃,因为被抛弃的体验,令狐冲才能看清友谊的真面目。
西赛罗写道:
危难时刻见真友。但是绝大多数人却以这两种方式暴露出他们不可信赖的易变的品质:自己得意时看不起朋友;或朋友有难时就抛弃朋友。
令狐冲大破大立,摆脱过去那个被「超我」绑架的自己,活出真实的自我。
这才和爱她的小盈有机会结成连理,并结识一票肝胆相照的真兄弟,不用在微信群里像个弱智一样捧那些名门正派的懒葩。
说到这里,可能有人要反驳:「万一朋友是个罪犯,难道要跟著他一起犯罪吗?」
所以读书要看全,西赛罗谈友谊出于本性,但他更谈友谊的黏著剂是「美德」。
他说:
为了朋友才犯的罪,这不是一个正当的理由。因为,友谊是出自对一个人的美德的信赖。
但这个美德,不是死的,而是活的,更不是由少数人决定。
比如少数人觉得五岳、少林、武当就是武林正宗,其他就是邪门歪道。
这跟某些咨询师觉得只有某个流派才是正宗,其他都是邪门歪道,同样狭隘。比方有的搞精神分析的,觉得CBT(认知行为疗法)不治本;有的搞CBT的觉得精神分析不靠谱。
实则国外临床心理,走向都是整合,什么派都要学,然后通过整合的学习,按照不同的情况采取策略。
过去的令狐冲,无条件的信奉师父教给他的大道理,却不明白道理是死的,人是活的。
能接近真理的是人,玩弄真理的也是人。所以相信他人口中的真理,不如自己身体力行。
更何况,爱讲道理的人,可能自己却是最不遵守道理的人。
当令狐冲跟道理合而为一,就像马丁路德告诉人们:「我们可以直接跟上帝对话,不用通过教会。」
宗教改革了,人也解放了。
所以令狐冲选择小盈,但他不选教主之位,甚至不选择那个江湖。
岳不群、小盈她爹,还有五岳剑派的人都看不懂了,他们都不相信世界上有人可以放弃权力。
所以五岳掌门之间没有真正的友谊,岳不群等人的结盟是互相利用,不像令狐冲、小盈等部分魔教中人是为了情义。
最后结果大家都知道了,令狐冲得到自由,其他人有的死了,有的虽生犹死。
然而这些道理,杨过从小就知道了,令狐冲却快成了中年大叔才搞懂。
说到这里,令狐冲跟杨过,不知道你们比较喜欢谁?
我个人比较喜欢杨过,因为杨过跟令狐冲都有好朋友、好老婆,但杨过胜出之处,在于他有鵰,令狐冲没有。
我喜欢猫,养了之后才发现对猫过敏。养猫养到哮喘,这让我觉得很遗憾,羡慕能养宠物的人。
十一要来了,上海没有杨过、令狐冲,当年的老师和师母都在台湾。
不知道他们好不好,我希望他们都好。
我想到13年到上海华东师大交流,十一长假跟朋友在巨鹿路某知名酒坊,店员强烈推荐的红酒竟然是假酒。
不过这几年,每年都听到打假打假,我想现在应该不会有这种事了吧。
事过境迁,现在我在上海有朋友做红酒贸易,所以我喝酒,只喝朋友卖的。
他们不见得会算我便宜,而我要的也不是便宜。
他们的酒,只要跟他们和我的情谊一样真,我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