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特别的晴朗,抬头看,大片大片的云像棉花糖一样,粘在广阔无边的纯蓝色幕布上。新洲径直走进一家图书馆。图书馆里人山人海,可他还是一眼看到了她。那个穿着纯白色印有龙猫的长裙约莫有15岁的女孩。他迫不及待地走向她,摸了摸她的头笑的灿烂。随后,在身后的书架上抽出一本《偷影子的人》坐在她身旁。
女孩小声的说:“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新洲看她一副蹑手蹑脚的样子,只觉十分生趣,答:“怎么会,早就与当归小姐约定好,奴才就算有这个大胆,也不想让小姐孤身一人啊。”
见身旁人如此打趣她,当归有些生气“哼。”了一声没再说话,随后却悄悄在新洲后背用力捏了一下。新洲没有料到,正聚精会神在看书。这一捏当即叫出声来。
周围埋头看书的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他,当归故作不知坐在一旁也把目光投向她,好像刚刚捏他那回事从来没有发生过。新洲只觉得当时气氛十分尴尬。
好久,才见新洲小声又装作一副高冷的样子喃喃道:“我好男不跟女斗,宰相肚里能撑船,就勉强放你一马。”
当归故作不屑的笑笑,继续埋头看手中的《红楼梦》。
傍晚时刻,新洲和当归准备回家,外面却下起了逗号大小的雨点。有伞的人撑着伞走了,没伞的人,有的拿起小灵通打着电话给朋友或情侣,有的则乖乖呆在屋檐下躲雨。
眼见雨要越下越大,新洲拉起当归的手跑了出去。两人一不小心踩进水坑,像有鱼儿欢快的在水里嬉戏激起了无数水花,沾湿了鞋子,当归及膝的裙子也没有避免。同时天上也下着细雨,两人的头发也濡湿,脸上和手臂有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像下雨时,公交车洁净的玻璃窗外噙着的小水珠,纯净又清新。
不知道跑了多远,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路边的梧桐树显得格外嫩绿,梧桐树叶上不时有小水滴落到两人的头上。他们因刚才的长跑气喘吁吁都低头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空气
雨后的空气混有泥土的芳香,时不时有人骑着自行车从二人身旁呼啸而过。
西边一抹斜阳照射了过来,当归抬头看见了彩虹,连忙推了一下身旁的新洲:“快看,新洲,那边有彩虹。”边说手边指着那个挂着彩虹的地方,生怕错过这场雨后美丽的意外。
新洲抬头看了看彩虹,又看了看当归笑着说:“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彩虹呢,真美啊。”
多年以后,当归才明白身边很多人就像那天黄昏雨过天晴的彩虹一样稍纵即逝。那个陪她一起看彩虹的少年,茫茫人海,再也找不到了。
转眼已经寒假,昨夜下起了大雪。当归穿着牛角扣带帽棉衣一大早就出门了。外面一片雪白世间万物都好像,穿上了白色的婚纱,煞是好看。每走一步,纯白如玉的大地便留下一个小巧的脚印。棉鞋踩在雪地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街上行人并不多,但已经有不少店主,开了店门,忙活了起来。当归在一家小摊,停了下来,对摊前的阿姨说:“阿姨要两个手抓饼,和平常的一样。”
阿姨热情地说:“好勒,你等等,马上就好。”
不一会儿,阿姨依旧地说:“来,小妹妹你的手抓饼。”
“嗯,”当归边从钱包拿钱边用另一只手去接手抓饼,说“谢谢。”
到了公园,当归腾出一只手拂去了凳子上的雪,坐了下来。
5分钟后,只见新洲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坐在凳子上气喘吁吁:“你怎么……怎么这么早就到了,我一路过来都是厚厚的雪。”
当归倒没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快站起来,跑完步,不要立马坐下身体不好。”见新洲乖乖听话站了起来,才不急不慢的说,“因为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啊,倒是你,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头发凌乱就算了,这可是下雪天,万一摔了怎么办?”
新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首先关心的却不是他自己的安全问题,倒问“我头发真的很长么?”
“怎么你最关注的是你的形象,头发乱不乱,倒不是自身安全问题,”当归瞪了他一眼,“我可不希望明天头条是,15岁少年因公园会见朋友,奔跑在大雪皑皑的路上摔了一跤,当场死亡。”
新洲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坐下来讨好的笑笑:“好啦,别生气了,我以后小心就是了,不过有你担心我,我想出事也难呀啊!”
当归脸朝向新洲会心一笑,像冬日里的的一抹阳光:“你有自知之明就好,还没吃早餐吧,给你,我先前市场买的手抓饼。”
新洲一手接过,笑得灿烂“有美景和免费早餐,不愧我大雪天这么早来一趟。”说完咬了一口“我觉得今天的手抓饼比以前的还要好吃,我刚刚走的急没带钱包,下次换我请你好了。”
“倒也不需要,”说道这当归满腹阴谋的笑了,继续说“如果你迫切地想要请我,就我18岁生日那天吧,那天我要吃穷你。嘿嘿。”
太阳这时才懒懒的爬上了天空红扑扑的脸蛋,像出生的婴儿,没有任何锋芒。
两个人在公园的一角,堆起了一个雪人,白白的,胖胖的很可爱,就像当时的他们也是这样纯洁可爱的。
堆好了一个雪人,新洲准备起身,这时,当归抓起一把雪揉圆放进了他的衣服里,说时迟那时快,当归连忙跑开,边跑边发出银铃般清脆悦耳的声音。
新洲当场懵了,冷得他牙齿打颤,无法去抓那个可恶的肇事者,只得急急忙忙地将手伸进衣服摸雪,将雪取出。
一番乱摸,冰已经融化了。“当归,有本事你别跑,我抓到你一定会打你屁股。”
见新洲气急败坏的跑了过来,当归用手掩嘴大笑,又飞速的往前跑,她可不想被打屁股。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新年也过完了,就快开学了。
这天天色十分不好,有些闷,好似要下一场大雨。
大概是三四点的样子,当归的爸妈已经回来了,他们看上去有些疲倦又喜悦。当归连忙跑去倒水,问:“爸爸妈妈,车票买了吗?”
爸爸接过水,说“买了,你的那一份我也帮你买好了。”
当归听到这句话十分震惊,手中正准备喝的水也洒了出来:“我的?没搞错吧,爸爸。”
爸爸语重心长的说:“当归啊,爸爸妈妈这次要去一个比较远的地方,节日也不能回来,你知道的车费贵,加之奶奶身体也不好,总不可能让她继续照顾你吧。”
“爸爸,我能……”她想说我能自己照顾好自己,但爸爸却打断了她的话。
“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当归听话,那边经济也发达些,教育质量比这也好。再说父母在身边总是好的。”
“可是爸爸……这边……这边有我的朋友。”这边还有新洲她这样想着,眼眶已经红了。她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反抗吗?她一直是个听话的孩子,也未曾让父母当心。再说,父母也没有办法。只是,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她呢。
她默默走到了后园,那颗儿时的合欢树已经长得那么大了,小时候和爸妈一起中下了她,那时她还没换牙呢。转眼这颗合欢树已经比爸妈还要高出许多。
有些悲伤,但始终没有掉下泪珠,自己始终不是一个爱哭鼻子的女孩。忽然,她又想起了新洲,那个眉眼弯弯,长着虎牙的少年。他还不知道自己明天就要走呢,要告诉他。
当归跑了出去,穿过小巷,长长的街。他们幼儿园就认识了对方,在一颗桃树下,在她被同龄的学生欺负的时候是他保护了她。他是她的第一个朋友好,也是最好的朋友。她现在只想见他,不说什么,只静静看着他就很美好。
终于来到了他家门口,当归从来没感觉这一路这么的漫长,比她这15年荒唐岁月还要漫长。她忐忑的敲了敲门,不知道他现在在在没在家。
里面没有声响,她又敲了敲门。一个老人开了开门,是他的爷爷。
他爷爷对着当归笑了笑:“是当归啊,来找新洲的吧,他那小伙子跟他父亲去公园钓鱼去了。”
“呃,爷爷。那他,他什么会回来。”
“这个,还不知道呢,可能会晚一些吧,他爸爸最喜欢钓鱼了,一时半会回不来,你要在这坐坐吗?”
当归很失落,摇了摇头说:“不用了,爷爷。我先回去了。”
他爷爷慈祥的笑,脸上的周围显得有了活力:“那你下次再来吧,我一定叫新洲那小子好好招待你。”
下次吗,什么时候呢?“呃,那爷爷拜拜。”她踏着沉重的脚步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回头喊道:“爷爷,麻烦您和跟新洲说一声,我要去外省读书了,明天早上八点半的火车,一定要记得告诉他啊,我走了。爷爷,再见,您保重啊。”她笑着招了招手,转身跑回家。
夜晚,大雨没有如期的降临,爸妈已经熟睡。收拾完东西,当归感到口干舌燥,便走去大厅喝水。
大厅灯还亮着,电视里传来男女主角的对白。原来,奶奶还在看《梁山伯与祝英台》。
咕噜噜的喝完水,当归盛了一杯水向沙发上的奶奶走去:“奶奶,怎么还没睡觉?喝口水吧。”
奶奶喝着水说:“乖孙女呀,你在那边要听爸妈的话,有什么不懂的就问长辈,没事就出去玩玩,多交交朋友……在那边可要好好学习。一个人的时候注意安全……”
当归头如捣蒜般点头,听奶奶说了那么多,她一点也不觉得烦,一把抱住了奶奶:“奶奶,你在这边也要好好的。无聊时就看看电视,或者和王大婶出去玩玩。多吃水果和蔬菜,生病了可要早点吃药,好好照顾自己啊――”当归还准备继续说下去,奶奶却拍了拍她的肩膀,慈爱的说:“行了,倒学小大人来教起我来了,明天还要早起,快去睡觉吧。”
当归松开奶奶,假装生气地说:“奶奶,您是怕我耽误你看《梁祝》才这么着急打发我走的吧!”
“哪有,奶奶最疼的就是你了,倒是你,还没走就会贫嘴了,将来可怎么办?”
当归吐了吐舌头,调皮的笑笑跑就了房间。
第二天下起了倾盆大雨,所有事情都被那一场大雨冲刷、洗涤。
12年夏天,八月。我也如愿以偿拿到了华阳大学的通知书。
不久,我陪当归来到了南城。
当归奶奶家是一个很有年代感的房子,但很漂亮。门前有棵很大的梧桐树,每当一阵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好像在唱歌。
晚上,我睡在客房,当归则在自己的房间和奶奶叙旧,聊聊天。
奶奶握着她的手,说:“丫头,今天这个陪你回来的那个是你的男朋友吗?”
当归看向窗外,说:“顾柏,他是我一个很好的朋友。”
窗外的路灯比以前的要漂亮很多,许多飞蛾围着路灯发亮的灯泡翩翩起舞,当归呆呆地看着,许久才小声地问:“奶奶,新洲,新洲这些年怎么样了。”
奶奶禁不住想要叹息还是忍住了:“当归啊,新洲那孩子,他也已经搬家了,去了外地。”
“联系不上了吗?”当归努力将自己内心控制平静,可是声音还是忍不住颤抖。
“是啊,一家都搬出去了呢。”奶奶说得很婉转。
可是当归知道,或许这一生都无法见面了吧。
这天,凌晨三点,我和当归早早的出来,要去爬南山。
南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爬,很高,路也很陡。
大概四点半的样子,我们到了山顶。那时候空气很冷也很新鲜。有时会有鸟欢畅的鸣叫,我们还可以听到山谷泉流哗啦哗啦的奔跑着。
这时,金黄金黄的太阳从东方升了起来,一寸寸光芒射向苍茫的大地。
我看向当归,她整个人好像被太阳笼罩着,我的心禁不住扑通扑通的跳,好像有头小鹿在心头乱撞。
她没有看我,那时候的太阳还没有白天那么刺眼,她盯着太阳好像在发呆,我知道,她在想新洲。每当她好像在发呆的时候,她都在想新洲。
其实,有时候我挺羡慕新洲的,当归喜欢了他那么多年。可是有时候,我又不羡慕他,因为这些年,每当当归开心、难过时陪在她身边的都是我。这几年来,我见证了她青春期的成长与蜕变。
可是,为什么陪在她身边这么多年,我们的心脏只有五厘米远,她还是在想他。所以,这次陪当归来到南城我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知道新洲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让当归神魂颠倒了那么多年。
我不知道为什么,当当归对我说,新洲他早就搬家了,她再也找不到新洲时,我看着她慌乱迷茫、失落无措的眼神,我竟没有我想像的那么开心。
最后一天,我们去了当归以前经常去的那个图书馆。
图书馆已经变得很大很气派,书香气息十分浓重。
我拿起一本里则林的《像狗一样奔跑》饶有兴趣的看了起来。而当归却找了很久,找了一本《追风筝的人》坐在我身旁静静的看。
看到后面,当归眼眶有些红了,她终于知道在离别的那天,新洲在木箱子上面刻着的英文句子是什么意思了,是出自于这本一起新洲和当归提起要当归去看的书。里面有一句话:“你偷走了我的影子,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一直想着你。”
可是,她要怎样才能找到新洲呢。他会遵守年少的约定一起就读华阳大学吗?当归又想起了木盒子里的巧克力,当年巧克力在南城很稀少也很贵。那个离别的雨天,新洲在火车站送别她,给了她那个木箱子。里面的水果糖和巧克力她一直都不舍得吃,然而水果糖和巧克力已经全部融化了。我们还是终将硬生生地错过了吗。
这天天气很凉爽,吃完午饭,奶奶一遍又一遍地叮嘱我们要怎样怎样。当归笑着抱抱奶奶“奶奶,我们已经18岁是成年了,不会有事的。家里现在装了电话,我到了就给你打个电话。”
奶奶依旧不放心:“那你一定要给我电话啊!小丫头,别忘记了!”
“嗯嗯。”当归拼命点头。
“顾柏,你要好好照顾当归啊。”
我笑着点了点头:“奶奶就放心吧,我是男子汉,能好好照顾当归的。”
终于,我们在奶奶的目送中坐火车,离开了南城。
火车上,当归说:“顾柏,其实我很舍不得奶奶。我想再多陪着她,可是我在外地上高中大学,奶奶年纪大了又念着家乡。唉!”
我安慰着她:“没事呢,有事可以经常电话联系的嘛,节假日我也可以再陪你来这里的。”
她终于笑了,好像三月的阳光。我突然想起了李宗盛的一首歌,里面有一句歌词――“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没有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我想世间最美的,大概就是当归的笑了,起码我是这样认为的。
她看了看窗外,火车经过了数万重山,数万条河。当夕阳照射进来,她突然看向我,笑着对我说了声“谢谢。”
我也笑着,可是,当归你知道吗,我长久以来,最希望得到的并不是你的这句谢谢,而是我希望听见你说你也喜欢我,哪怕一点点。
渐渐地,已经十月了,秋天渐渐来临。我和当归不在一个班,她就读的是中文系,我是化学系。在学校,我们还是经常可以碰到对方。
我知道,她从开学以来一直都在用眼睛搜索一个人,那就是新洲。
当年,当归和新洲一起约定好上华阳大学,每当当归觉得山穷水尽时,她总是用自己要考华阳大学来鼓励自己,因为那是他们一直的梦想,而且考上了华阳大学,她就可以与新洲相聚了。新洲此刻也是十分的努力学习吧,她可不能落下。
可是,已经十月了,当归连新洲的影子都没看见。那年记忆里的少年是否就要失约。
10月7号,国庆节最后一天。当归在学校门口的小吃摊旁:“阿姨,给我一个手抓饼。”
阿姨熟络地问当归:“今天要换个口味吗?”
“不用,阿姨,就和以前一样。”
这时,有一个约莫同龄的男的也走了过来,高高瘦瘦的,皮肤很白。他看当归一眼,嘴角上扬,礼貌地对阿姨说两句:“阿姨,麻烦帮我也弄我一个手抓饼。”
阿姨眉开眼笑:“好勒!要什么口味的。”
“跟她一样吧。”
“一样啊,好的,马上。”
当归感到好奇,越听越觉得声音很熟悉。可是,却不敢回头,如果又不是,那又该怎样呢。
“给,你们的手抓饼。”阿姨亲切的递了过去。
“我和他不认……”当归紧张的说,话还没有说完,却被身后的男生打断了。
“谢谢阿姨。”说完递了两份钱过去便准备走。
当归低着头站在原地,没有动。是他吗?该回头吗?她还在继续想着。
突然身后人霸道地拉着她的手走进校门。
脚步声停了下来。
当归终于有勇气抬起头,看着他。而他也在看自己。
记忆中纯白无瑕的少年就在眼前,白白净净,还是和以前一样瘦,倒是长高了不少。五官端正,棱角分明。当归顾不得手里的手抓饼,紧紧地抱着他。
新洲怎么也没有料到重逢第一次见面当归竟会在校园里主动抱着他。他的脸红了红,却也是丝毫没有犹豫地同样拥抱着她。
此刻,当归的眼泪流了下来,像断了线的珠子七零八落。抑制不住的掉了下来,打湿了新洲的白衬衫。
“你怎么才来。”当归哽咽地问。
“对不起,当归。让你等久了。我最近有事,所以迟到了好久,对不起,怎么处置我都可以,你一定不要不理我好吗。”新洲歉疚地说。
“傻瓜,只要你会来,等多久都可以。我又怎么会舍得不理你。我这些年来真的真的好想你啊。”
我也是啊,新洲想,当归啊,你偷走了我的影子,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想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