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8-04

新兵连

        闷罐车载着我们这群年轻人的激动、幻想和希望,一路“哐当”,终于停了下来。我们到了新兵训练地——陕西省西安市西郊阿旁宫。        新兵训练开始了。我当时分在在铁道兵十师五十团队十二连二班,部队番号是89350。        我们连的驻扎地是一个村子,很多的人家。我们班当时被分住在一位老乡的家里,一圈土墙围着的一个院子,右边是一排平房,左边是一块空地,放着一摞稻草推和木材堆,院子中间,房子的那头,又隔了一堵中间断开的土墙,里面就是一块菜地和厕所了。陕西的农村烧炕,对于我们这些南方人来说,是一件新鲜的事。当时大家一进门看到炕就纳闷:这东西怎么烧啊?人要是睡着了把人不烤糊了吗?后来弄明白了,原来如此哦        到新兵连后第一个深刻印象是吃到那种包谷糊糊。这个名称当然是我们南方人叫的,当地人叫什么“糊糊儿”,似乎北方人叫什么''茬子''.的。有生以来第一回吃那东西,真是又新鲜又好吃,甜甜的,口感也不错。关于吃,一开始,馒头是白的,经常有米饭,有罐头肉,有新鲜的蔬菜,到后来就“九斤老太——一天不如一天”了。馒头也发黑了,米饭也少了,水煮白菜、压缩菜吃了一顿接一顿,到新兵连结束,已经患上了一见压缩菜就犯晕的毛病了。        在新兵连,第一件特别令人难忘和激动的事,是发领章帽徽。那天,班长在院子里要我们集合,然后逐一将一个白色小包包着的领章帽徽交到我们手里。七十年代军队的领章帽徽就是两面红旗一颗红星。只有等你真正地在自己的帽子和衣领上别上了红五星和红领章,你才会有一种自己成了一个真正军人的自觉。领到领章帽徽后,我们仔仔细细地用针将它们订好。红五星是钢质的,外面喷上了一层很光滑的大红漆,摸起来很润滑的,极富质感。领章是用鲜红的厚绒布做成的菱形布块,里面一小块硬布做撑垫,四边又用红钱扎边。至今我还记得那天晚上激动的好久没睡着。当时正值文革,样板戏大行其道,智取威虎山的杨子荣每每在“我们是工农子弟兵”一曲中唱到“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的红旗挂两边”时,真的你就觉得自己好高大和英武的,仿佛自己就是杨子荣那样的英雄形象。现在部队的领章帽徽都变化了,弄得好复杂。但我依然还是喜欢我们那个时候的领章帽徽,构图简洁,色彩鲜艳,意蕴丰富,体现了一种朴素和深刻的完美结合。中国的国旗就是五星红旗,中国共产党的党旗也是鲜红的颜色,人民的军队,党领导的军队,其基本的标志如果也是红旗和五星,多好!可能这是自己的传统和自私吧,谁叫自己是那个时候的兵呢。呵呵!我入伍后的第五年,曾经小心翼翼地珍藏了一副做纪念,但斗转星移,岁月沧桑,不知遗落在何处了,也是自己一个不大不小的遗憾。这都是后话了。当时,战友们那个高兴,真的可以用“蹦起来”来形容。因为,这才是一个兵的真正的标志!

        新兵连的训练,基本内容是很简单的,就是队列操练。包括立正稍息、走步、跑步。高级形式应该算是打靶和投掷。除了对打靶和投掷我们曾经很期待和激动外,其他的训练者的是非常的枯燥和无味。但有一个练习我一直都没有忘记,那就是敬礼。敬礼,要求是用右臂,以大臂带小臂,四指并拢伸直,与小臂成一条直线,指尖挨着右边的帽檐。那一向,在训练场上,你给我敬礼,我给你敬礼,走过去,走过来的,大家煞有兴味。那会儿没军衔,区分士兵和干部的标志性特点在服装的上衣:战士两个口袋,干部四个口袋。当了干部就是“四个兜”。战士给军官敬礼,那没得说,清清楚楚,两个兜向四个兜先敬礼。但如果都是军官,下级军官给上级军官要先敬礼,怎么知道呢?这个问题真的是个问题,也不知怎么解决的,我直到今天都没弄明白。也许着本身就是个问题。听战友们说,一个师长和干事同时出差,那干事的肚子比师长的肚子大,年纪也差不多,结果,别的部队的人总是先给干事敬礼:首长好!闹得那师长心里直窝火,那干事也别提多不自在了。讲到这一故事,有战友就说:那狗日的干事看来要干事干到头了,哪个叫他那么大肚皮嘛!看来,军队要搞军衔,还是必要的,要不那还不乱套?        新兵连的政治工作,应该说是比军事训练更有更重要的意义事情。一个军人品质、性格、思想观念的养成,主要靠的就是它。而且,新兵连的思想政治工作的展开,也远比军事训练来得更丰富和更有吸引力。内容有学军事条例、统一上政治课、忆苦思甜、听老同志讲革命历史、看教育题材的电影、谈心等等。而正是这个方面的一些活动,我记忆犹新。我们团曾举行过一次全团的忆苦思甜大会。团宣传科的一名胖乎乎的好像是姓于的干事,长的慈眉善目的,像菩萨,不知通过什么途径知道了我这个所谓的高中生,将我叫到团部,让我写了“忆苦思甜大会”的会幅。那天,全团聚合,我做在下面,看到自己到部队的第一个杰作,心里别提多满足,虽然别的战友不知道。至于大会的内容,我却忘了个一干二净。当然,革命传统教育是一定要搞的,这是部队的老传统。我们连请来当年攻克华山的司令员来给我们讲那段经历。恰好,这个老革命的孩子那年也参军正好在我们连,是后来分过来的。这位兄弟五大三粗的,说话傻乎乎的样。恰好,和我一起来部队的同学刘建,也是老红军的后代,长着一副长长的马脸,额头还往前微微突出,大家都叫他“马脑壳”,他也欣然答应,而且,他也显得有点反应迟钝。两人一起,就是活脱脱的一对活宝。“他那点破事,老说老说,有啥听头嘛!”司令的儿子说。“就是就是。我那老头也是喜欢作报告,有瘾呢”马脑壳回答到。刘建和我的关系很好,有时也邀邀我,到外面去玩,弄点东西吃。        新兵连的蔡指导员对我依然很关心,照他的话说,他喜欢有文化的年轻人。当时,我也算的上是部队的文化人,高中生不是很多的。我也很乐意和他交流,私底下还有一个原因,我特别喜欢听他说的普通话。我们那一年的兵,是年底到新兵连的,不久就过年了。虽然离家时间不是很长,但中国人对过年的那种特殊的情感,还是很浓。吃过年饭时,许多战友都显得心事重重的,还有个别的偷偷地哭了。正好在这个时候,我又从一同来部队的洪振军那里听到了一个令我极其悲痛的消息:我的小妹妹得脑膜炎去了。我哭了好几顿,因为我是家里的老大,在家的时候,父母常年在外地工作,弟妹们都是我具体招呼的,和弟妹们的感情比一般的家庭来的更深。蔡指导员知道后,专门安排炊事班给我做了面条,在我的床前陪我一起说话,安慰我,使我挺过了一次情感的难关。现在想起来,那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连长是一个长着一张圆乎乎、黑熏熏脸膛、身子骨显得非常结实的山东汉子,还镶了一颗金牙,尤其是喊起集合口令来,那声音尖啸高亢,富有金属的质感。他说爱人到新兵连来了一回,还把他的一个几岁的女孩也带来了。连队因此增加了几分生气。那小女孩讲山东话,你惹她生气的时候,她会冲着你叫一句:“娘的桨。”啥意思?今天也没弄懂。        派到我们班的班长是个70年的老兵,广东英德的,叫什么名字我已经忘记了。但他有一个非常突出的特征:声音!像没贴紧笛膜的笛子吹出来的那种声音,又高又沙的。他人很活跃,特别喜欢唱歌,也很愿意和我们交谈。当他知道我是这个班的唯一的高中生,对我就更关照了一些,后来班里的一些重活和累活,一般都没有安排我。他很会来事,一天开完班会后,他和我们聊天,鼓动大家逼我们的副班长(是和我们一起入伍的新兵)介绍他的新婚之夜的情况。当时全班只有他结过婚,我们个个都是“童伢子”,对夫妻之间的事怀有强烈的好奇心,于是一哄而上,围着副班长要他“老实交代”。副班长的确是个老实人,想跑又跑不掉,被几个战友牢牢地拽着按在椅子上,憋的慢脸通红。最后,帽子被我们扯了,鞋被我们脱了,照片也搜出来了,看到我们那幅他不交代势不罢休的状况,他涨着一张关公脸,轻轻的像蚊子一样的说:“一吹了灯,还不及那么回事。”“哈哈哈......!”大家一哄而散。今天看来,班长的人际关系能力是非常强的。他不仅和我们这些新战士很快建立了良好的关系,而且和当地的老百姓也很快混的很熟。一天夜里,连里搞活动,他没去,和房东的那个胖女孩躲在家里搞他俩的亲热活动。可他的保密工作没做到家,不知怎么被人发现了,反映到连里去了。结果,蔡指导员在大会上不点名地提出了批评:“我们一些人不注意影响啊,损害军民关系。虽然我们要和老百姓搞好关系,但不能和人家大姑娘搞到一个炕上去嘛”。班长什么时候和房东姑娘建立了亲切关系,究竟亲热到什么程度,我们一点都不知道,把我们蒙的死死的。那时连首长还是很讲人性化的,好像也没给他什么处分一类的。后来我分到老部队后,随演出队下连队演出,匆匆之间,还见过一面,我们都很激动。他问了我很多的话,再后来就没有他的信息了。像他这样的人,在今天的市场经济的大海中,应该是一个非常适应的游泳健将吧。        新兵连的文娱活动,总的说的是少的。无非是看看电影,看看节目,吹吹牛。正因为少,所以记得很清楚。一次是去西安兰空司令部看当时非常著名的朝鲜电影《卖花姑娘》。那天,搞完训练,通知说看电影,还是到西安城里,甭提多高兴了。我们是走着去的,好多好多的人,全是兵。看电影时,好些人还哭了。回来的路上,我真是困极了,于是,就将手放到前面班里一位老兄的腰间,两支腿做着机械运动,一边走,一边睡了起来。我还做了个梦,梦到在一个农村的屋子里吃大饼,饼子里放了好多的葱花,香喷喷的。到连队驻地一停下来,梦醒了!我给前面的那位说起,他说“那我真的佩服你哦,走路还做梦。”我们所属的50团队演出队也到我们驻地做个一回演出。大操坪上,部队、老百姓,黑压压的人,弥漫的欢声笑语,此刻似乎还在眼前和耳边。演出完毕,蔡指导员将我叫住,在台的一角,介绍和一个胖胖的演出队的战士认识。原来这个战士是他在老连队的兵,他告诉他我是高中生,在学校是宣传队的,希望他关注我呢。后来,我知道了这个人叫罗水清。我也没有想到,冥冥之中,我会和这个演出队结下不解之缘,到那里度过我最长的部队岁月。        观察当地的风土人情和他们的生活,也是我们民间的娱乐活动之一。陕西话很有点意思。比如锤子,我们就叫锤子,也叫榔头。但陕西话的'"锤子”可是我们男性特征的特指,随便不能说的,说了就有骂人之嫌。听说有个我们常德老兄,就到商店的柜台上,向人家小姑娘买“锤子”,被结结实实地骂了一通。有些话又特别的有地方特色,像“油泼辣子碧昂碧昂面”、什么的。有一段时间,我们争着学陕西话,结果有的伙计还真的说的像那么回事,而我,则毫无收获,看来是我的语言能力过差的缘故吧。另外,我们无意中还知晓了一个当地人的“秘密”——解手不用纸用土疙瘩。一天中饭后,班里的一个姓黄的战友向大伙儿宣布他的“惊人”发现:村里的老乡大便擦屁股用的是土块。我们不相信,就偷偷的观察。我们等一个村民到后院去蹲“厕所”时,就在外面等,等他出来后我们跑过去一看,真的,没纸呢。我们哈哈大笑地议论:那不他们的屁股都不那么干净?当然是关着门,要不影响军民关系呢。时代变迁,沧海桑田,2019年和战友们重返此处访问,这里已经成为城市的一部分了,高楼林立,,一片繁荣,人们的生活已经步入新的层次,这个用土疙瘩解决大便问题的习惯,必已经不存在了。        军训结束的阶段,连队组织了打靶和投弹的训练。成天爬地上,翻来覆去的做姿势,弄到人灰头灰脸的,但依然很高兴,因为打真枪和投真弹,都是我们人生第一回体验。说起来惭愧,我在部队六年,整个就打了两回靶。新兵连的这个打把,我得了个“良”。我们班的一个战友,在实弹投掷时还出了点意外。由于他太紧张,投弹姿势变形,将手榴弹扔到十多米远的地方,值班的排长一下就把他扑在土堆下,好半天才敢抬起头,有惊无险!        新兵训练结束的时间转眼间到了,离开的那几天,是段充满情感的日子。几个月的相处,大家都有了感情,也知道这回分开要各自分到不同的连队,一时半会不能见面,依依不舍的,所谓“相见时难别亦难”。 最后大家约定,分到连队后互相通气联络,只要有机会就见见面。但后来我们才知道,这只是我们的一厢情愿。铁道兵的连队之间,互相离的很远,有时团里集中,时间短促,见一面还真的很难。新兵连和班里的战友们一别,同班的好像我只和一个黄姓战友见过两次面,那是他知道了我在团里的演出队来看我,而且还是两年以后的事了。

我没有随大家一起分回老部队50团,而是通知我留下来,等待分配。旋即我知道了去向:师宣传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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