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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芳最欣慰的是，儿子小新是她的知心小棉袄。

窗外雨“莎莎”地响，天空黑沉沉的，瞿小芳辗转难眠，暗红的衣柜在黑夜里顽强地矗立着，“住了十几年的房子啊。”

早上天气放晴，太阳露出灿烂的笑脸，地面上坑坑洼洼的小水泊映射着太阳的影子。瞿小芳和儿子小新站在公司旧仓库门口。打开门，库里的工料，货架，办公桌已经搬空了，原来看着拥挤的库房一下子空阔了，新升的太阳从两个大窗户跳进来，屋子明明亮亮的。墙壁雪白没有掉漆，地上是架子遗留的痕迹和一些琐碎的垃圾，天花板装着一排排节能灯，小芳琢磨着，一会让电工去掉几个，地面垃圾清扫一下，拖把拖一下，再搬过来床，里间摆一张，外间摆一张，书桌搬过来，就成了。小芳想，晚上可以多做几件衣服，也省了上下班时间。

母子俩收拾完，房间干净整洁，小新开心地抬头说：“妈，我喜欢这里，屋子大，亮堂堂的，写完作业我还可以到院子里踢球。”

“等他们下班了才可以踢球。”

“好。”

“我们目前只能搬到这里了，我也不想这样的……”

“妈，说好的，我们一起流浪地球，”小新紧紧握着妈妈的手，“妈妈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1

小芳在灯光下熨衣服，抬头看见窗外天空一片阴暗，现在才下午五点，风掀起门帘窜了进来，带来一股凉意。“要下雨了，”临近门口的工友小于喊了一声。小芳加紧进度，手下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孩子六点补习班下课。

忙完手里的工作，小芳到仓库交了货，看时间快六点了，急促整理下班。出门，天空黑色的云，一重重，如同棉被低低地压在头上，风带着郁热迎面而来，让人难以喘息。

刚骑上电动车快到十字路口，“啪啪啪”豆大的雨滴砸在地上，猝不及防，小芳急忙取出雨衣，单薄的夏衣已经被淋湿了，紧紧贴在身上和着汗黏糊糊的。

“呼”的一阵风，连人带电动车都想玩儿漂移。四周阴黑，视线只能看到前面不到十米的距离，快下课了，小芳却不敢骑快。

幸好淘宝城一楼有避雨的走廊 ，儿子小新在走廊上张望。每一个电动车都罩着雨衣，小新却能一眼认出哪个是妈妈的电动车。

“妈妈怎么还没有过来。”

2.

“瞿小芳，我上周已经通知了，贷款还不上，我们将拍卖你丈夫名下的房子。”

7点不到，天黑黑沉沉的，雨一直在下。

小芳接着儿子，儿子抱着妈妈的腰，“妈，我们回家。”小芳发动电动车，一条漆黑的鱼涌入夜。

这一线的路灯全都灭了，雨“哗啦哗啦”，汽车“滴滴滴”的喇叭声一直在鸣叫，飞快的电动车越过母子二人，鱼儿争抢着要回家去。

小芳骑得很慢，雨丝打在眼镜上，前路蒙蒙，盯着汽车的尾灯，盯着电动车的尾灯。十字路口一辆汽车挤着一辆汽车，交警站在路口维护秩序，小芳如鱼儿从汽车缝隙穿过。

这是小芳每日上下班走惯的路，凭着感觉往前走，过了这个路口依然没有路灯、没有红绿灯，幽深的黑洞把母子吞了进去。“哗哗哗”风裹着雨抛下来，小芳的心慌了，右手向后摸了摸儿子的手，“妈，我在，”小新抱紧了妈妈。

“儿子，没事儿，你身上淋湿了吗？”声音些许颤抖。

“就裤腿儿有点儿湿，不碍事的。”

“妈，我们这儿走到哪儿了？”

“过了荣孝路就是百货大楼了。路灯全断电了。我们走慢一点儿。”

“好，我抱着妈妈。”

“不要瞌睡，你集中好精神，害怕有突发状况。”

“好的，”小新双手抓紧了妈妈的衣服下摆。

小芳听着儿子的声音，心里稳定了好多。她不着急了，只要有儿子在身边，慢慢地走。

就像三年前那场大暴雨，缺吃少喝的，母子俩依然挺了过来。

3.

2020年7月温度高达41度，太阳直射着大地，人稍微露头，裸露的皮肤就晒红肿一片片。

“呼呼呼”台风来袭，“哗啦哗啦”，暴雨如注，携带着凉风扑面而来，人们长出了一口气，欢欣鼓舞。

可是雨不停地下，白天下晚上下，连续下了三天。大家都恐慌了，怎么办？工作没法正常运转；大街上没有了小商小贩，买菜买馍买面条去哪里？

外面下大雨，小芳家里下小雨，次卧阳台早已经有几条细微裂缝，裂缝处的墙皮已经剥落，露出灰白色，连续的暴雨顺着裂缝流了下来，小芳和小新拿了盆儿，“滴答滴答”的音乐响起。天花板有几片洇湿，颜色比旁边的深几分，时间长了，凝聚出水珠“啪”的一声，很久很久也许半个小时，又“啪”的一声，次卧地面一片潮湿。

为了保证营养和食材的多样化，小芳每天都要买新鲜的蔬菜，肉，蛋。

“叮铃铃，叮铃铃”小芳接起电话，“喂，你好，请问是尚全志的妻子吗？”

“你有什么事吗？”

“尚全志去年在我们这里申请了10万块钱的贷款，现在联系不到人，你是他的妻子我们有义务要求你归还这笔贷款。”

“我们已经离婚了，你找他还你，还有以后不要再打电话了。”

在书桌前写作业的小新听见妈妈愤怒的声音跑出来：“怎么了？”

“没事儿，安心写你的作业。老师网课布置了作业，都写完了吗？”

“正在写。”

小新写完作业在妈妈身边看书。

小芳抚摸着儿子那张长得像极了老公的脸。

下午她给老公拨打电话，依然是无法接通。

这个人已经失踪一年了，却还是给她惹了一堆麻烦。没有只言片语给她们母子，贷款公司三番五次地催缴，说话难听刺耳。小芳想哭，但是在儿子面前她忍住了眼框里的泪。

“只要儿子在就好，”小芳抚着心口。

第四天天气预报，雨还会持续，小芳穿了雨鞋，披了雨衣下超市买菜、肉、蛋，家里的库存已经被他们吃的一根不剩。

出了小区口是一个缓下坡，下面已经积满了水。小芳一趟水，“咕噜咕噜咕噜”水窜进了胶鞋里面。

小芳双腿拖着沉重的水桶，平常3分钟的路走了半个小时，超市货架只有孤零零的几包方便面。小芳问收银员：“菜呢？肉呢？”

收银员摇摇头：“连着下大雨，蔬菜，庄稼都泡了，农民下不去地，车子运输不过来，员工也下不了楼，你没有看见只有我一个人上班？”

看着几包方便面小芳咬咬牙决定买了。

小芳拖着双腿又去稍微远一点的小超市，货架上只有几瓶黄桃罐头如同盛开的月季花摆在那里。

小超市老板叹口气：“你来晚了，早被他们抢空了。这雨一直下，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完结。”小芳摸着几瓶黄桃罐头。

雨连续下了七天七夜，终于停了。

天空明亮蔚蓝如大海，太阳灼热如火炉，水蒸气匿得无影无踪。

小芳和小新下楼，抽水机从地下室往外排水，小区花池里，操场上到处都是水。

小区门口儿堆着一米高的沙袋，积水已经到了小区大门。

“船，”小新大叫一声。小芳抬眼看对面驶过来一个汽艇船，坐着几个小区里的阿姨。

“小芳啊，你买生活用品急需品啊，得坐船出去。市政府直供百货大楼，大家伙都去那里买生活用品。”

小芳看着快及肩的儿子，脸上蜡黄蜡黄的，肥嘟嘟的脸颊也塌下来了。

“小新，要不你回楼上看书，妈妈去超市买一点儿蔬菜、肉和鸡蛋。”

“妈，我和你一起去，妈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再说了我马上10岁了，我可以帮你提东西。”

小芳摸了一下儿子的头：“好，我们一起去。”

第一次坐船觉得还挺有趣的。在这内陆城市除了公园有游艇，别的地方就没有见过船。这次大雨，整个街道变成了白亮亮的河渠，汽艇成了交通工具，慢悠悠地荡着。

每一天小芳下楼看水界线，每一天那水界线只有一根线往下落，每一天小芳查一遍自己钱包的钱，不会多。

半个月后才看不到汽艇。

4.

“妈，有电了。”小新拽了拽妈妈。

“好，到小区了，”小芳松了一口气。

“哗哗哗”外面雨一直在下，沙发罩洗的发白，小芳蜷缩在沙发上发愣，次卧阳台上一直“滴答滴答”，小新趴在桌子上写作业。

当清晨的光拍打着窗棂，“妈妈我们去哪里？妈妈我们没有家了？”小芳从噩梦中惊醒，她紧紧抱住儿子小新，白净的脸上流着无声的眼泪。

小芳推窗一看，雨点点滴滴的，天空已经变白了，小芳起身洗漱准备早餐。

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苍白，脸颊没有一点肉，两条弯弯的柳叶眉缩在一起。“小芳，你要笑一笑，你笑了很好看。”工友小于的话在耳边响起，“人活着已经够苦了，不开心也是一天，我们要开心的过一天，你还有儿子小新，要精神一点。”

小芳做好早餐听见“窸窸窣窣”，小新起床了。

陪着儿子吃了早餐，小芳对小新说：“儿子，今天没有补习班，在家里写作业，累了看一会动画片，饿了先吃方便面，中午我回来给你做饭。”

“好的，妈，再见。”

小芳赶到工作间，人哩，这个时间点工友应该都到齐了。

小芳去仓库领物料，“小芳，今天搬新仓库了，”小于喊了她一声。

“我把这事忘了 ，”

“没事，我们差不多搬好了，你这么瘦，早上还要照顾小新，我们就没有打电话叫你。”小于笑吟吟的。

“这两间旧的仓库做什么用？”

“不清楚，疫情过后生意好了，经理嫌小，不用了。”

小芳领了物料，慢吞吞地走着，她秀气的脸庞上双眉依然紧蹙着，她走得越来越慢，脚一顿，她调转头快速向总经理室走去。

从总经理室出来，小芳看着昨天的短消息：“据我们调查，这套房子在尚全志名下，现在联系不上他，你不同意拍卖，我们也要法院申请强制执行。”

小芳拨打了那个电话号码：“你好，你们什么时候拍卖，给我们留几天搬家时间吧？”

5.

“吭哧吭哧”，小新看着舅舅领了两个人把笨重的老式的暗红家具从顶楼家里搬到小型卡车上，“我们再跑一趟，你们准备住哪里，还是回家住吧？”舅舅擦着头上的汗，问妹妹。

“太远了，小新上的这个学校是全市排名前五的初中啊。”小芳看着哥哥摇了摇头。

“看你瘦的，妈想小新了，回家住几天，让妈做点好吃得给你们补补。如果让我找到那个王八蛋，我非得凑他一顿。”

“他不会露面的，这四年不知是生还是死，联系不上，”小芳双眼都是失望。

“舅舅”，舅舅低下头，小新附在他耳朵上说：“妈妈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那你们准备去哪里？”舅舅微笑着，捏了一下小新婴儿肥的脸颊。

“我们一起流浪地球，”小新扬着头说：“有妈妈的地方就是我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