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吗，第三季《奇葩说》有这样一集。

“亲人得了绝症，要不要鼓励他活下去？”

涉及到有关生死的话题，片场的气氛也难免沉重。

这一次，我义无反顾地选择了不鼓励。

关于体面、关于痛苦、关于洒脱……

如果你真的目睹过至亲在病榻上的呻吟绝望，那么任何一个小小的借口都是愿意放手的理由。

1

几个月前，妈妈给我打电话，

“你爸爸身体越来越差，很多器官都有问题，医生让我告诉你，做好心理准备，随时都有可能……”

被告诫要直面生死，在我尚短暂的生命里，那是头一次。

今年正月十五刚过，爸妈来长沙，想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新的医学方法，可以治愈20年的顽疾。

不料被无良医院所坑，预约好的医师不出诊，就临时下榻在附近的酒店，我电话询问地址，爸爸以“明天还要上班，太晚了别过来”为理由阻止我，只得偷偷前往，到医院附近再电话过去，他像是早有所料，淡定地给我指路，早早就站在酒店走廊等我，心照不宣。

那个晚上，我们睡得很不安稳。临街的喧嚣，整夜的咳嗽，还有轻松不起来的气氛，爸爸咳嗽到天明，妈妈辗转到天明，而我，闭着眼睛，担忧到天明。

阴差阳错，我居然因此得到了与爸妈一起吃晚饭的幸福际遇，但每次去医院，仍然带着满身压抑离开。

“医生说，你爸的病得的太早了。”

“现在身体情况这么差，恐怕是不能用新办法挽救了。”

“这病要是晚得十年，肯定一早就痊愈了”

后来，他们离开长沙的时候，爸爸的身体，其实受损更严重了。

2

黄执中在《奇葩说》这样辩论：

“我不想听你多么舍不得我，我想听你说，有多么怀念我。请让我安心，宝贝没事的，人都会死，不在今天，也在某一天。”

“当你走的时候，当你离开我的病房，你要知道这是我们的最后一面，有什么话请告诉我，我想听。”

我认可他的观点，置身其中，却做不到他说的慢慢说再见，从容告别。

坛子菜的酸度，酸汁要到达每一个牙缝才好吃，奶奶牙齿受不了，酿出来的酸味越来越淡，爸爸便接替了这项工作。一到春天，去每家菜农的摊子上“巡视”成了他的日常工作，

“今年的茭头还没成熟啊？”

“你们家扁豆挺新鲜的，给我来几斤。”

“刀豆就卖完了？昨天不还说一出来就给我留的吗！”

买好最新鲜的食材，爸爸总迫不及待向我邀功，拌好剁辣椒，封坛装好，等下次回家，一整坛诱惑满满的酸菜就静静待在角落，最为低调，却最是受宠。总要吃到胃隐隐作痛，我才会罢休。

这么厉害的民间技艺，我想过无数次，要师承于父，沿袭手艺。

但总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和借口，没能学会。

如果人真的可以即无情又有情，做得到少爷口中的从容告别，那么大概说不出口的不舍都没了寄托，也失去必要。

我喜欢吃你做的酸菜，你不给我做了，我也可以自己做出味道一模一样的。

可我不敢跟你学，光是现在，想想你手把手教我的场景，想想以后每年春天惦记新菜的我自己，就已经是很苦涩的事情了。

那万一本学徒没有天性，悟不到精髓，做出“走样”的酸菜怎么办？

我们坦然面对，从容告别，却发现时间还是不够，如果可以，我还想学一次酸菜的做法，到时候，该怎么办呢？

3

几天前，表姐的公公突然病逝。

说突然也许不合适，因为伯伯患癌已经几年，期间反复好坏，家人早已不避讳谈及后事。

但中秋节晚上，我们还一起聚餐，第二天病情急转直下，进了急诊，第三天，吐血千升，失去意识，我去医院探视，只一眼，就泪流不止，第四天，噩耗在下午来临。

老人有归家意识，医生带着氧气面罩一路送回家，回到老家，在至亲的同意下，拆掉呼吸机，就等于，是放弃了。

从此，

天上多了一颗星星，人间少了一个爸爸。

恰逢周末，我匆匆赶回老家，参加了老人的丧葬。

实不相瞒，这是我记事以来，第一次有身边人离世。

点上三支香，在灵堂祭拜，姐夫作为孝子，在旁边磕头感谢，一整个晚上，他间或哀伤、间或谈笑，看似豁达，但其实，是难过在心口难开，不然，怎么会双眼红肿、胡茬浓密？

《请回答1988》里，年迈的奶奶终逝了，儿女们四面赶来，招待亲友，谈笑如常。孙女起初不懂，以为大人们都不难过。直到深夜，宾客散去，看到四五十岁的叔叔伯伯姑姑和爸爸，摊坐在一起，抱头痛哭。

“其实大人们只是在忍着，只是因为作为大人有很多事情要做，只是把年龄的沉重感用强装镇定去硬扛下来，其实大人们也很痛。”

在永别这件事上，才不会有一种状态，叫做好了准备。

你别看我表面上淡定潇洒，

其实猝不及防、其实万般不舍、其实我还是，讲不出那一句再见。

4

大二暑假前夕，争取好久获得了去青海支教的名额，爸妈却执意不让我去。

我不解委屈，僵持了好久，爸爸才告诉我他已住院的事实，于是当即妥协。

8月，爸爸出院，在医院待了一个月的我终于回家，收到了去河西走廊骑行的星星寄来的明信片：

“宝，我最爱我爸爸了，可我就是不想回家，就是要追求自己想要的。”

身患癌症，她爸爸卧于病榻多年。

“当时你怎么回答的？”

“那张明信片从青海慢慢旅行到我手里，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呢。”

“好吧，那你怎么想呢？”

“那个时候，我觉得她有点自私，觉得只要能在人活着的时候多相处一点，梦想耽搁一两年又怎么样。”

“那现在呢？”

“现在，不瞒你说，我早就承认她比我想得透了。虽然迟到了三年，但我终于也看清了这些道理。”

因为他们总要离开，而时间不是小偷，他是礼物，那么多的日日夜夜，他馈赠给我们，时限到了，如果他想收回，实在是天经地义。

我知道，做出这个决定真的很难，说不救了的人，比喊出“砸锅卖铁也要救他”的人，背负更多的责任，需要更多的勇气，还要承受更多的痛苦，但是这样的决定，总要有人做呀，何况，你们是心意相通的至亲，这个时候，只有你们会懂，也只有你们，才能做。

所以，

有一天，如果这块表停止转动了，你就带走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