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公元二零一二年, 陕西西安 考古又发现一墓葬,通过墓志铭可判断其为一位将军与一位宗室女子合葬墓,主墓室存放双人合葬棺椁,但合葬棺内却仅有一具男性尸骨。意外的是,墓志铭上该宗室女子封号与史册记载的一位同时代的和亲公主封号一致。目前不知何故。
壹
“我愿与君绝。”
顾南初再一次从梦中惊醒,看着书桌对面的镜子里反射的自己,伸手抽了几张面纸,深深叹了一口气,擦了一下还在流泪的双眼。那首从古墓上拓下来的墓志铭还摆在桌上,看着那首表达女子对爱情忠贞的《上邪》,顾南初不解的摇了摇头。
“叩叩叩……”有人敲门,顾南初将拓片摆在一遍,起身去开门。
来人是跟自己一同进过古墓的同学许岸柳,看着门内的顾南初一眼猩红,胡子拉碴的样子。许岸柳收起手中的资料,开口问道:
“哟,又是研究了一夜没睡还是又做噩梦了?”
顾南初给自己和许岸柳冲了一杯咖啡,递给许岸柳,靠在案几上,喝了一口咖啡,揉了揉生涩的眼睛。
“都有吧。哎,还是那样一个梦,梦里有一身着嫁衣的红衣女子,不知道对着谁,说着’我愿与君绝‘。”顾南初摇了摇头,就发现许岸柳坏笑着看着他。
“又是身着嫁衣的女子?你是不是从古墓回来就开始做这个梦了?你是不是,嘿嘿嘿。”
顾南初伸手想拍一下许岸柳,却被许岸柳躲开。
“哎,这墓主人可是一个男子,再说了,这梦中女子说的可是,我愿与君绝啊。”顾南初看着许岸柳那张欠揍的脸的忽然眉头紧锁严肃了起来。
“说话你不觉得奇怪吗?明明就是一合葬墓,里面却只有一具男尸,而且墓志铭上记着汉乐府民歌《上邪》,分明是女子表达对爱情的忠贞,怎么会出现在这一座无女子的合葬墓中?”
许岸柳抱着双臂,耸了耸肩,撇了撇唇,表示不懂。
“对了,这是我来的时候,老师让我带给你的,说是跟那个古墓有关的,你看看。”想起什么,许岸柳拿出老师的交给自己的东西。
两人放下手中的咖啡,拿着资料走进书房。打开老师给的资料,是一卷轴,一女子身着粉色宫装,手持桃花,半羞遮面。头佩桃花玉簪,三两桃花瓣,飘逸在女子身侧。边上附有《上邪》题词,唐.衡阳公主,骠骑将军题。两人看着这画中女子,竟呆住了。
“这世间竟有如此绝色的女子?还是唐代的公主?”许岸柳惊异开口,看着顾南初。
像是想到什么,顾南初拿起一旁古墓的拓片,边看便说道:
“老师有说过,这是一所将军墓。找到了,你看。”指着拓片上的一行古文字,许岸柳问是什么意思。顾南初激动地说:
“这墓志铭上写的一宗室女子的封号。”放下拓片,转身拿出书架上的一本古书,顾南初惊喜的喊道:
“找到了,你看。‘衡阳公主,唐高祖李渊之女,陇西成纪人。生卒年不详。贞观十年下嫁突厥处罗可汗之次子阿史那社尔。‘就时间来看,古墓主人墓志铭上的女子,应该就是这位衡阳公主无疑了。”拿起那副卷轴,顾南初满眼惊喜。许岸柳却皱着眉,看着顾南初。
“那这样说,这衡阳公主分明与阿史那社尔同葬于昭陵,以这位将军的职位,他怎敢将公主封号刻于自己的墓志铭?”
顾南初看了看许岸柳。将手中卷轴请放在书桌上,急匆匆的收拾东西,便说道:
“你去帮我跟老师说一声,我要去一次古墓。你记得帮我关好家门啊。”
许岸柳看着急急出门的顾南初,想喊住他的时候,他已经关上了门。窗外传来一阵风,桌上卷抽缓缓被风吹开,露出女子如倾世桃花一般的容颜,栩栩如生。看着桌上的画,许岸柳陷入了沉思。
贰
拿出自己的工作证,顾南初成功进入古墓。却在看见墓主人尸体的第一眼,就陷入了昏迷。
再睁眼的时候,顾南初依旧是顾南初,顾南初亦不是顾南初,他是骠骑将军郑乾。看了看自己身着唐装,躺在这古色古香的屋子里,一女子玉手抚着额头,撑在床前,一个踉跄,女子抬起头,看见醒来的顾南初,眼中眸光闪烁,只化作一句。
“乾哥哥,你醒了。”
顾南初看着眼前的女子,分明就是那画中女子,唐高祖十四女,衡阳公主。
“衡阳?”
听见这一声呼唤,衡阳扑到顾南初怀中。脑海中浮现两人相处的记忆。
“衡阳,我想听你咏《上邪》。”顾南初手轻抚着那桃花玉簪,呢喃开口。衡阳面颊若桃花朵朵。
“好。”
一曲《上邪》毕,衡阳走到顾南初眼前,看着他,轻拥眼前人。“乾哥哥,衡阳此生,非你不嫁,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与君绝。”
顾南初抱着怀中可人儿,看着窗外,桃花飞舞,飞花漫天。“好。”
突厥大举来犯,顾南初领兵出征。
“衡阳,你等我回来。”出征队伍前,南初嘱咐道。衡阳点头,眼中波光,送南初。
南初惨败而归,途径祖国河山,看见百姓流离失所,看着跟随自己的大唐将士们,自己带他们出来,却没法带他们回去。顾南初,痛苦的闭上了眼。
突厥议和。“我们愿意像大唐称臣。可我们的王子,尚未娶亲,想娶大唐公主为妻,结两国永世之好。闻高祖十四女衡阳公主,才貌双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王子有意娶她为王太子妃。”突厥使者盯着顾南初猩红的眸子,缓缓说道。
顾南初手中佩剑微微颤抖,手中青筋暴起。轻嗅风中的剑拔弩张,顾南初想到了沙场上的刀光剑影,兵刃相碰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看着与他一并准备决一死战的将士们,他深知自己不能。
“带我禀告陛下。”突厥使者,满意的点了点头。圣旨很快到了,衡阳公主不舍家人,来年春日嫁与阿史那社尔王子。将军郑乾班师回朝。
得知要和亲突厥的时候,衡阳在顾南初府中待了一夜,都没能见到顾南初。第二天天明,落魄离去。
转眼就到了衡阳出嫁的日子。顾南初请命护送公主出嫁。
那一年那一天,长安飞花漫天,处处透露着喜庆。衡阳身穿火红喜服,却比这漫天飞花还要艳烈。衡阳深深看了一眼顾南初,在丫鬟的搀扶下,坐上马车。
浩浩汤汤一行人,终于走到了玉门关。穿过那道门,从此便是此生再不相见。马车停下,衡阳缓缓走出玉门关。顾南初跟在身后。衡阳停下,站在这天地之间,撩起眼前珠帘,嘴角轻动,顾南初看着她想到当初那个吟咏《上邪》的女子,轻轻闭上了眼。衡阳眼眸如桃花般明媚动人,一瞬间却桃花雨下。
“我愿与君绝。”转身走上马车。马车西行而去。顾南初看着远去的马车,忽觉口中一腥,嘴角咧笑,轻声道:“也好,也好。”
风中似有人在吟唱《上邪》,顾南初却觉得听不真切。
贞观二十二年,阿史那社尔率军首先击败西突厥处月、处密二部,消除进军龟兹的侧后威胁,乱中,衡阳公主不知所踪。
顾南初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桃花,深知大限将至,对着跪在地上的独子喃喃开口:
“衡阳,你去和亲换的边境平安,现在换我把你的名字刻在身边了。”郑乾卒。
叁
顾南初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枕头已经湿透了。看着天花板,泪还在止不住的流。
“原来,那句我愿与君绝,是跟我说的。”
许岸柳趴在一旁的桌子上睡着了。顾南初将毛毯盖在他身上,穿好自己的衣服,转身出了病房。
坐在楼下的星巴克里,顾南初拿手机搜索着,唐,衡阳公主,却永远只有一句。
“衡阳公主,唐高祖李渊之女,陇西成纪人。生卒年不详。贞观十年下嫁突厥处罗可汗之次子阿史那社尔。”
看着电脑上的回答,顾南初并不满意。离开星巴克,一个人翻着手机走在路上。
“衡阳,衡阳。”
低着头呓语着,继续看着手机往前走去,却撞倒一姑娘,漫天传单飞舞。
“哎呀,好痛。”
“对不起,对不起。”
回过神来,帮着姑娘捡着满地传单,两人双手相握,双目相视的那一刻,焦急跑出来的许岸柳就看见顾南初发内心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