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如顾

01

我给未来夫婿准备了生辰惊喜,结果抓奸在床,出轨对象是我最好的闺蜜!

推开房门之时,我的身后跟着一帮官宦的女眷,这个春日赏花宴会,我可预谋了好久。

「你们这对狗男女!」

我愤怒嘶吼,将手中的贺礼朝床那边扔去。伤心欲绝般大哭,眼泪落个不停,甚至几度昏厥。

当然,这都是我装的。

透过眼缝,清晰可见女眷们义愤填膺,唾沫横飞的模样,责骂声不绝于耳,更有甚者,咬牙切齿之间欲扔鞋履。

即使院中盛开的牡丹飘来馨香,也不能让他们浮躁的情绪宁静下来。

这场面越热闹,我就越开心,在他们注意力都在房内的时候,我忍不住以手掩面,佯装擦眼泪,实则在无声偷笑。

总算有理由甩掉这个渣男了。

老天眷顾,让我重生在了与太子燕云辞大婚之前的一个月。这一世,我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我,谢如初,忠义候嫡女,从小随父亲征战沙场。十四岁那年,举家应召入京,不得出京,实际是被皇帝猜忌而被软禁。太子燕云辞为了获得谢家的支持,求皇帝赐婚。

上一世,因我识人不清,满门惨死,就连自己也被这对狗男女做成了人彘。

现在的我,不会再让这样的悲剧发生。

许是回想起上一世的悲痛,我的情绪更加激动,我的哭声越来越大,终于把皇后(太子生母)、长公主一众人吸引了过来。

只一瞥,皇后的脸都黑了起来。

「荒唐!」

未来太子妃坐在地上痛哭,屋里红鸾帐内,太子二人衣不蔽体地相拥而眠,还有许多吃瓜群众在围观。

皇后看到这场面很难不生气。恨铁不成钢也就算了,还有损皇家颜面,稍有不慎,还会导致与谢家产生隔阂。

婢女将我扶起来,我站在皇后身后,静静看戏。

两盆冰水浇下,燕云辞和何兰锦醒了过来,看到众人鄙夷的目光,再看到眼前怒火中烧的皇后以及凄凄咽咽的我,他下意识地将何兰锦踢开,尽量撇清与她的关系。

「娘娘,如初,屋里有欢宜香,有人陷害我们!」

何兰锦这时候也清醒了,她对香味异常灵敏,这欢宜香的味道不会闻错。

02

屋内确实有欢宜香,不过不是我放的,原本被设计的对象不是何兰锦,而是我。

我只是成全他们,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而已。

上一世,对于嫁给燕云辞我是不同意的,燕云辞也知道,为了让我屈服,在今天给我下了欢宜香,让我失了清白,只能嫁给他。

「啪」

一个大红手印出现在何兰锦白皙的面庞,她难以置信地望着燕云辞。

「好一个不知廉耻的商女,居然使用欢宜香这下三滥的手段,拖出去杖毙。」

事到如此,皇后已了然于心,要是查下去,与太子不利,她顺水推舟,将此事的罪责推到何兰锦的身上,毕竟,她不可能让自己的儿子承认是他下了欢宜香。

眼看着皇后就要糊弄过去,我用力掐了自己的胳膊,尽量再落几滴泪,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扯住皇后的衣角。

「娘娘莫动怒,是如初的不是,太子哥哥和兰锦姐姐郎有情妾有意,千不该万不该是我来当太子妃。还请娘娘请求陛下,收回成命。成全这一对佳偶,也是美事一桩。如初长于荒野,自知粗鄙不堪,配不上云辞哥哥。」

目光之余瞥到,他们二人对我并无愧疚之意。

皇后知晓此事不宜闹大,更想稳住我的心绪,安抚着我,说让燕云辞怎么样都行,只要我消气,只要我不退掉婚约。

我做梦都想将他们千刀万剐,但是此刻不能表露半点。

「娘娘,如初为一介臣女,虽无天之骄女的贵气,但脏了的东西即使再有价值,也会污了我的眼。」

我表明了自己的立场,皇后知道不宜纠缠,便答复回去禀明皇帝与忠义候,临了还装模作样将何兰锦带走了,说要处死她给我一个交代。

我自然是不信的,何兰锦是我朝第一大盐商的女儿,富可敌国,太子与她厮混,也是瞧上了她家的财力,她还以为太子对她用情极深。何兰锦对于太子一党来说有很大的价值,皇后不会伤她一根毫毛。

即使如此,我今天的目的也算达到了。明天以后,整个锦官城内都会有关于燕云辞与何兰锦的传说。到时,就算皇后想压住不禀报,消息都会无孔不入。

03

如我所料,三日后,为了平息传闻和众怒,皇帝暂时废除燕云辞太子之位,贬为裕王。我决定趁热打铁,向皇帝呈了一封退婚书。

于是,又引起全城轰动!从古自今,未有女子退婚的。

此刻,养心殿内庄严肃穆,一盆置于几案上的白兰,犹如深渊裂缝中开出的圣花。我的父亲,兄长一同跪在我身旁,低头无声,静等高座之上的九五之尊发话。我双手捧着退婚书,无意间对上皇帝锐利如刀的目光,仿佛要将人心底的秘密洞穿,让人不寒而栗。

「圣上,老臣愿交出兵符,犬子愿卸去将军之职,以求小女得偿所愿。」

父亲脸上满是被风沙留下的痕迹,虽已发白鬓霜,但此刻他的话语却有抵抗千军万马的力量,既伟岸又让人暖心。

戎马一生的父亲自然也知道皇帝的盘算是什么,所以不如趁此打消皇帝顾虑,顺道换我自由。

这种以退为进的方式,加上太子有亏于谢家,皇帝不好再说什么。

「高阳兄,这是哪的话,是云辞有错在先,是我燕家没福气。你们的请求朕允了。」

皇帝没有收回兵符,只是拿了退婚书,虽然一直忌惮谢家,但没有抓住谢家的把柄,就没有正当的名义收回。

父亲谢高阳与皇帝燕景然本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二人打下江山之后,父亲深知一山不容二虎,便自动请缨去守卫边疆,这一去,便是二十年,少年白了头,换来的却是猜忌。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

我想着,只要不与燕云辞成婚,那么就能扭转命运吧?如今发生的这些事情,都是上一世没有经历过的,也让我相信,我能够改变这一切。

「高阳兄,今日留下来用家宴吧,云熠回来了。」

皇帝将父亲扶了起来,用昔日好友的口吻说道,似追溯往事,似忆往日情。

关于云熠,在塞外的时候,我也只是听娘亲提过一嘴,只知道他是宠妃的儿子,却莫名失踪,流落在外。

朱红色的门哐啷一声打开,在落日的余晖中,一紫衣少年满披金光,缓缓走来。

只是这身影,怎么这么眼熟?

顾闲?怎么会是顾闲?!

上一世也没有发现他是皇子啊,难道命运的齿轮劈叉了?

04

顾闲是我父亲十年前在塞外捡到的,作为护卫跟在我身边,父亲说,从此让他来保护我,可事实却是,我的武艺比他高强,多次都靠我把他捞回来。

平日里他喜欢诓我,但自从回到锦官城之后,我便几乎没有见过他了。上一世他只身一人独闯东宫,手持那把刻了我名字的流星剑,单挑了东宫暗卫,为了救我乱箭穿心而死。我至今都忘不了那一刻悲痛的感觉。

如今再见,却是抑制不住的欣喜,笑着笑着又落下几颗泪,在抬头的瞬间将它们擦掉。

「顾……」

顾闲,我们终于相逢了。

这句话没说完,顾闲先一步打断了我的话,也打断了我们全家惊讶的目光。

「晚辈云熠见过谢伯伯,谢小将军,谢小姐,初次见面,请多多照拂。」

初次见面……对啊,此刻换了重身份,他是云熠。我眼中的一丝欣喜即刻转化为冷漠,疏离。

「殿下客气。」

我们三人异口同声,虽没有目光交织,但这点默契还是有的,皇帝生性多疑,若是被他知道顾闲曾在谢家待过多年,难免会猜测他与谢家的关系。

在回锦官城的前夕,我与顾闲躺在塞外的沙场上,满天星辉点缀着夜的黑幕,他问我,怎么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人活一世,应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广积恩泽,泽被苍生,护他人所护亦是护你所护。」

现在,他是寅朝的三皇子燕云熠,备受皇帝喜爱,不再是那个嬉皮笑脸的顾闲了。

皇宫家宴上,歌舞升平。丝竹之声不绝如缕,觥筹交错间言语欢畅,当然,这都是表象。

顾闲坐在我的对面,他的临桌是燕云辞,从家宴开始,他便周旋于各皇子之间,没有正眼看过我,仿佛我们真的不认识一般。

我觉得甚是无趣,饮了些酒,不一会儿便有些闷热,便出来外面透透气。

雍雍华贵的牡丹争奇斗艳,红紫、粉红等多种颜色织就一段“彩锦”。我坐在凉亭里,感受着徐徐而来的清风,驱散着身上的酒意。

「谢如初,这么闲情雅致。」

不知何时,燕云辞已来到我跟前,落下一个黑影笼罩在我身上。

我本能地厌恶他,起身就要离开,却被他一把拽住。

「谢如初,你以为退了婚就没事了?」

他嘴角扬起一丝坏笑,双目微眯,眼神中带着暴虐的狠厉,泛着森冷的杀意,声音又冷又硬。

「我心中有一个疑惑,马上就有答案了。」

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直觉告诉我要马上离他远一些,我一个反手挣脱了他擒住的手,却没料到他居然一脚将我踢进了水里!

燕云辞,你个混蛋。

我不会凫水,胡乱扑腾着,要死了。

「谢小姐落水了,来人啊。」

燕云辞扯着嗓门喊道,一副戏谑的神情居高临下望着我。上一世我被做成人彘快死时他也是这么看着我的,似乎死神就要降临。

05

「谢小姐落水了,来人啊。」

慢慢地,我已经听不到岸上的声音,只觉得撕心裂肺地难受,脑子渐渐空白。

身体不听使唤地往下沉,水中迷离的光芒,晃花了我的双眼。

一抹紫色的身影闪现在眼前,着急的神色写满了紧张,他说,如初,不要睡过去。

一如上一世我同他说,顾闲,不要睡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是翌日中午,我已经躺在了自己的房内。身边的丫鬟红梅端来姜汤,让我喝下驱寒。

「红梅,是顾……三皇子救的我么?」

红梅一边点头,一边关好门窗。

坏了,我此刻也知道燕云辞的疑惑是什么了,迅速写了一封信,令人快马加鞭送到顾闲处。

我修整好刚想出门,不速之客来了。

燕云辞的脸皮比城墙还厚,我还没找他算账,他倒是送上门来了。

「谢如初,你知道吗?昨晚三弟救你可真是让人感动啊。外袍都没脱就扎进了水里,平日里他可谓是沉着冷静,像个冰块似的,脸上看不出多余的情绪,可就在昨晚,你倒是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他,第一次让我感受到他是个活人。」

他的话似漫不经心,却让我听得后背发凉。我不想因为我,让顾闲的蛰伏功亏一篑。

「听说,在塞外时你的身边有一个护卫,叫什么,顾闲,你回锦官城两年有余,我从未见过他,不知他此刻在哪里?」

燕云辞步步紧逼,就在昨夜,他已经确定云熠就是顾闲了,我了解他,他只会做有把握和证据的事情。

「你想做什么?」

「嫁给我。」

我冷笑,燕云辞贼心不死,拿不到谢家的兵符就不罢休。谢家兵符向来传女不传男,我是侯府嫡女,故而兵符在我手上,这也是为何燕云辞这么执着娶我的原因。

皇帝虽然因为愧疚而对顾闲器重,但他根基未稳,没有积攒起自己的势力,燕云辞若是要整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为了争取更多的时间,也为了顾闲的处境,我假意迎合。

「云辞哥哥,不是如初不想嫁给你,而是外面的流言蜚语,让我不堪其扰,再加上兰锦姐姐说已经怀了身孕,让我成全你们……」

说话间,泣涕涟涟,我见犹怜,如此稍微离间一下他们二人也是好的。

我知道不能坐以待毙了,现在被燕云辞抓住了把柄,必须主动出击。

燕云辞走后,我找娘亲了解宠妃令妃与皇帝的过往,接着后去了最高的地方烟雨楼俯瞰了整个锦官城,顺手画了一张地图,还约见了我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兰锦姐姐。

自那件事情后,我至今还未见过她。

她虽然多次求见我,却被我拒之门外。

这枚棋子,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06

何兰锦一见到我,就扑到我脚边哭泣起来,不停解释她不是故意的。

想起前世她虚情假意接近我,只为了帮助燕云辞套取更多谢家的信息,以及博取我的信任,我就不由地愤恨。

我与她的初遇,也是她设计的。刚回到锦官城那会儿,我没什么好友,常年在疆外,加上我不喜诗词歌赋,并不会吟诗作对。

但回京之后,各种官家小姐的集会自然少不了,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就是在这样的场合下,何兰锦主动帮我解围,每次有对诗词的时候,她总是挡在我前面。出于感激,我也常常邀她出游。渐渐地,便信了她。

「姐姐,我怎么会怪你呢,你和云辞哥哥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若非圣上赐婚,我也不会横亘在你们之间。只是委屈姐姐了,不知道云辞哥哥何时下聘礼?」

我打量着何兰锦,今日的她比起几天前,消瘦憔悴了不少,听闻我的话,眼中闪过一丝落寞,想来燕云辞并没有来找她,更没有要娶她的意思。

她沉默不语,蹙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姐姐,我最近得了一幅绝画——江山美人图,听闻云辞哥哥喜欢收藏书画,我就把这画赠给你,就当是我给你们大婚的贺礼了。」

我把画缓缓展开,完整的江山美人图显现在眼前:玉宇琼楼,乘鸾来去,人在清凉国。江山如画,望中烟树历历。

燕云辞其实不喜欢书画,只是因为皇帝喜欢而去收集,投其所好而已。何兰锦一定会将这幅画献给燕云辞,以拉近他们的关系,而燕云辞也会把画献给皇帝,这幅画是旷世名画,燕云辞不会错过这个表现的机会。

只不过,他们没发现,画上本来没有那两句诗句。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如初,谢谢。」

何兰锦感激涕零地道谢,她以为我是真的在成全他们,也以为我还没发现他们的真面目。

我灿然一笑,把玩着手中的琉璃盏,日光倾泻进来,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让人觉得绚丽又有生机。

07

我在侯府后院来回踱步,一直等到了夕阳落山。

红梅急匆匆地跑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

我快速接过,一眼便瞧见信封上画的那个丑兔子,不免好笑,画的还是这样不好看。

拆开信,顾闲说他会小心燕云辞,也让我保护好自己,落笔处画了一只小狗,一样难看。

从前在塞外的时候,他常说我像只兔子一样,来回不见踪影。

静如处子动如脱兔,我就当他是夸我的。

我觉得他性子像小狗一样憨,有时候他惹我生气了,我就会叫他顾狗。

烛火慢慢点燃,我将信放在上面,看着火苗将它一点点吞噬。

趁着夜色,我去了父亲、娘亲的寝殿,虽然他们觉察到了我这段时间的变化,但也没有问我,他们在等我给一个答案。

我把前一世所有的经历都说了一遍,包括我嫁入东宫后,兵符被夺走,孩子流产,何兰锦和燕云辞联手夺了谢家权势,导致谢如初满门惨死,顾闲也因保护我而亡,我双眼被刺瞎,四肢被砍断缺血而死的惨烈情形都描述了一遍。

这些痛苦似乎印在了我的每一寸肌肤之上,每回忆一次,就会不自觉浑身颤抖。

「爹,娘,你们或许觉得荒谬,但燕云辞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他一心权势,无仁爱之心,无利民之德,并非好帝王。横竖我谢家都会进退两难,不如放手一搏,支持顾闲。」

「如初,爹从小怎么教你的,不要涉及皇家之事,这些你都抛之脑后了吗?」

「爹,如果谢家有得选,如今就不会在锦官城里了;如果谢家有得选,圣上就不会赐婚谢如初;如果谢家有得选,兄长就不会放弃……」

这乱世之中,没有谁能够独善其身,更没有人能一世安稳。

父亲为了考验我的决心,让我在屋外跪了一夜。冰冷的雨拍打在脸上,也比不上前世的心寒。

顾闲,上一世你为我丢了性命,这一世,就让我为你做一些事情吧。

滂沱的大雨伴随着轰隆的雷声,似乎都在诉说着曾经的不幸。

就在我跪得脚麻快撑不住的时候,一双强有力的手扶住了我。

抬头一看,是顾闲!

08

他目光灼热,直勾勾地望着我,眼底浓重的情义没有一丝一毫的掩饰,如海水般波涛汹涌。

他靠得这样近,心跳声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提醒我们,这段感情要保持理智和距离。

「如初。」

他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颊,温柔地唤着我的名字。

我的眼中闪烁着泪花,和着雨水落下来,掩盖了我的哀伤。

此刻我也多想回应他,多想用尽力气去抓住他,但是不能感情用事。

「喂,顾闲,我又不是要死了,干嘛这样看着我?」

我打落他的手,佯装若无其事,躲开了他的目光。

我知道,要是再多看一眼,我便会沦陷。

他没解释什么,一扬衣角,跪在了我身侧,一身夜行衣的他,显然是偷摸进来的。

顾闲的生母令妃被皇后迫害致死,为了活下去,他逃离了皇宫,隐姓埋名。十岁时跟在忠义候身边,把保护谢如初当作他的使命。

随着谢家全家被软禁在锦官城,他觉醒了,自己想保护的人只能自己守护,唯有强大自身。他不再逃避他的身份,所以才回去跟皇帝相认。

「如初,如果我们最后都能活下来,你陪我看这千里江山,可好?」

我从未见他如此认真过,坚定的眼神让我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而沉重,透过他的眸子,我看到了一个繁华的盛世,一个澄澈的自己。

「好。」

我点点头。

这场雨,来得急,来得冷,却无法阻挡两颗温热的心。

我趁机将兵符交到了顾闲的手中,并将我的计划说了出来。

「如初,我不愿这样做,不能置你于险境,哪怕是一点风险都不能。」

「顾闲,你听我说,唯有这样,燕云辞才会觉得胜券在握,放松警惕。你相信我,我会让自己全身而退的。」

我握着他冰凉的手,语气坚定,尽量说服他。他不愿我冒险,同样,我也不想他冒险。由我来作为这场游戏的诱饵,最合适不过。

更何况,我不能再经历一次失去家人和他的痛苦。

09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我和燕云辞无休止的宿命纠缠,无论我怎么努力逃脱,他都如影随形。

这种深深的无力感,犹如落水之人的窒息。

自重生之后,我几乎夜夜梦魇。

快到谷雨了,上一世锦官城谷雨时节会发大水,粮草物价会翻几倍增长。

我说服大哥大量收购粮食,就算不发大水,这些粮食也用得上,谢家连管五个兵营,正在扩张人马;如果到时候发大水,还能大赚一笔。

接着,我把自己还有娘亲的首饰、兵器换了一些银票,买了城西十块地皮,我知道大水过后皇帝会命人在那里修建新的商铺和房屋,我必须抢在何家之前把这些地收入囊中。

距离上次给何兰锦江山美人图已经过去了五天,我掰着手指算时间,应该会有结果了。

没过一刻钟,我安插在燕云辞府上的探子传回了消息。

燕云辞在得到江山美人图的第一时间,便马不停蹄去面圣,甚至还累死了一匹马,他定是想着靠这幅画讨皇帝欢心,重登太子之位。

皇帝在看到图的时候确实喜笑颜开,但在看到那两句诗,又细看画中之人后,顿时雷霆震怒,当场叫燕云辞滚了回去,无召不得出府。

燕云辞前脚刚走,皇帝后脚就面见了云熠。

其实,这幅江山美人图并非最初的模样,图中之人我叫画师稍作了修改,大抵轮廓是按令妃的身形改的,还有那两句诗包含了他们的过往,他们的缘分始于桃花璀璨的大林寺,终于幽暗的宫闱。

听娘亲说,在皇宫里令妃是皇帝的禁忌,半句都提不得。令妃死在皇帝最爱她的时候,也死在皇帝最无权的时候,成了皇帝心心念念的白月光。

提及令妃,一方面是勾起伤心往事,另一方面也在提醒皇帝当年的无能。

如今皇帝召见顾闲,想必是想起了令妃,娘亲说,顾闲那一双眉眼颇像令妃。念在令妃的情分上,希望皇帝能更关注一些顾闲。

突然,门口传来一阵喧闹声,何兰锦拉了几箱金银珠宝,嚷嚷着要见我。

我脑中飘过一串问号,她想做什么?

10

眼下我最缺的便是钱财,如今财神光临,自然是要迎接,不过是从小门进入。

丫鬟将何兰锦带到了后院,我沏好了茶,含着酸梅仰躺在竹椅上,晒着太阳翘着腿,有意无意地望着向我走来的人。

一见到何兰锦,我嘴里的酸梅忍不住喷了出来,用手摸下巴遮掩我不禁扬起的嘴角,不过几日,何兰锦的脸被打成了猪头,怪不得要以纱覆面,走路都有点瘸。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干的。

我没说话,示意她坐下,倒了一杯茶给她,似漫不经心地望向别处,实则在揣测她今天来的目的。

「如初,你看燕云辞把我打得,我受不了,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代价是假,诳我是真。

说话间她把面纱扯下,还撸起袖子展示浑身的鞭痕,这燕云辞是真狠啊,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我装作惊讶地起身,围着她走了一圈,仔细打量起她的伤口,眼中充满了心疼,故意伸手轻轻拂过她的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

上一世,怀着身孕的我也是这样被打得遍体鳞伤,可何兰锦当时只有嘲笑。

何兰锦见我没有搭腔,眼睛只往后瞥了一眼,那几个仆人便哗啦一下子把箱子掀开,珠宝反射的光芒闪的我眼花缭乱。

「姐姐,上次那事我都说不怪你和云辞哥哥了,怎么还带来这么多礼物道歉?太客气了。红梅,赶紧叫人把这份大礼收好,免得辜负兰锦姐姐的心意。」

我抢在她开口之前把她的话噎下,红梅心领神会,叫了几个小厮将珠宝搬得一干二净。何兰锦原本红肿的面庞更憋得通红了,碍于其他侍仆在场,她看着我欲言又止。

她突然将我的手放到她的手心,依旧上演姐妹情深的戏码。

「妹妹,其实……我听闻谢家勇士颇多,想向妹妹借些人来用用。」

敢情这是场苦肉计。

刚听到她要燕云辞付出代价的时候,我都惊叹她看清这渣男的真面目要迷途知返了,事实证明,我想多了。

这些话不过是说给我听的,何兰锦痴迷燕云辞,无论打她、骂她甚至杀了她,都不愿意离开燕云辞。

借谢家勇士,估计暗地里是燕云辞出的鬼主意。

不知道他在盘算什么。

想必燕云辞很快便会知道皇帝私下见了顾闲,加上如今他被困,顾闲渐渐得势,难免不会狗急跳墙。

「好,这点小事,姐姐既然开口,定会叫你满意。」

我将手翻过来,拍了拍她的手背。

看我不整死你们!

11

我用何兰锦给的那几箱钱财,以别人的名义收购了何家最大的盐庄。

何家盐庄长期垄断锦官城的贩盐生意,为了打破价格垄断,我暗地里从塞外运进了大量粗盐和细盐,再以低价卖给其他小盐商,从而使得何家盐庄盐价一降再降,到如今已经处于亏损状态。

收购何家盐庄,相当断了燕云辞的财力源头。

申时,我扬鞭跃马直奔裕王府,一是要试探燕云辞目前的想法,二是稳住他。

燕云辞虽贬为裕王,可府邸装潢与东宫相比,有过之而不及,穷尽奢靡。亭台楼榭,碉楼画阁,宛如小皇宫。

这是我第一次踏进他的住处,若是无人领路,定会迷失。在宫殿的最深处,燕云辞歪坐在席子之上,左右拥满了舞女,不停为他斟酒。空气中混着酒浆和胭脂俗粉的味道,有些难闻。

真是昏君!我不禁摇了摇头。

见到我来,燕云辞屏退了所有人,正襟危坐地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我坐过来。

「云辞哥哥,你想要谢家军,跟我开口便是,何必再劳烦兰锦姐姐呢。」

他一手捏住我的下巴,离我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犀利的双眼仿佛想要看穿我,呼出的酒味熏得人恶心。我试图将他的手打开,但是奈何力气没有他大。

「谢如初,既然答应嫁给我,就要表示一下诚意,喝了它。」

他终于松开了手,指了指另一杯酒。我心想,不过一杯酒而已,料他不敢害我,所以没有犹豫便喝了下去。

然后,为了展示我的忠心,我把假的兵符掏了出来,佯装天真无邪地说道。

「云辞哥哥,这是谢家的兵符,你答应给我的皇后之位,可不能食言呐。云辞哥哥,一表人才,乃天降君王,区区王爷着实屈才了,谢家军我明日便遣一队入府,任凭云辞哥哥差遣。」

燕云辞欣喜地抢了过去,把兵符放在烛光之下仔细查看,谢家兵符由羊脂玉雕刻而成,在烛光的映照下,在墙壁上投下一个「谢」字。

他满意地点头,甚至摸了摸我的脑袋以表赞许,我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都激起疙瘩。

见他暂无要揭举顾闲的想法,我起身便要离开。

忽而,我觉得全身发软,没有力气。

「谢如初,这些诚意远远不够,唯有生米煮成熟饭,你才会全心全意助我。」

燕云辞接住了倒下的我。

12

他的手拂过我的脸颊,向下滑过我的锁骨,最后停留在我的腰间。我浑身动弹不得,只有脑子是清醒的。

这一刻,与前世的经历重合了。

难道我不论做什么努力,都改变不了最终的结局吗?

绝望无处不在,像一团黑色的烟雾环绕在我身上,将我完全吞没。

此时,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在问我,谢如初,你甘心吗?

我怎么可能甘心呢!

「等等,云辞哥哥,我早晚都是你的人,何必急这一时半会呢,刚刚骑马来寻你,出了一身汗,就连鞋袜都脏了,不如沐浴焚香之后再来伺候你。」

我尽力压制恶心的情绪,朝他妩媚一笑。反正我已经中了他的软骨散,想跑是很难跑掉的了,所以他答应的很爽快。

丫鬟们训练有素,动作麻利地把我架到了浴室,泡在温热的水中,我慢慢恢复了一些力气。我知道,沐浴的时间拖不了多久,为了让自己清醒一些 ,我摔了浴池边放花瓣的瓷碗,割破了手指。

如果我直接以死相逼,燕云辞碍于谢家权势,倒是会放了我,但是他就不会再信我,我所做的那些铺垫都将作废。

如果我委身与他,那么就会重复前世的宿命。

我正在思索着怎么解决之时,进来加水的婢女倒是给了我灵感。我示意她过来捏肩,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将她一掌打晕了。随后,迅速换上了她的衣裳。

走过大殿之时,燕云辞正在嗑着瓜子,一众仆人轮番伺候着。我深吸了一口气,低垂着头,跟在两个婢女身后。

心里默念,这混蛋千万不要看到我。

可偏偏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你,站住!」

13

我身子一僵,停在原地,深呼出一口气。

燕云辞优哉游哉来到我身侧,围着我走了一圈。

我不停地咳嗽,有意露出手臂处的红点,脸上也有许多红点,是我方才用力掐的,为了不让他认出,我还带了面纱。

「殿下,奴婢得了会传染的天花。」

闻言,他刚想揭开我面纱的手弹了回去。

「大哥。」

这时候顾闲来了,燕云辞收回了目光,一扬手示意所有仆人退下,我也趁此溜之大吉。

真的好险,今日出门应该算算日子的。

在从顾闲身边路过的时候,只对视了一眼我便匆忙移开。出了裕王府,我的红烈马正在树底下吃着草,脖子上被人绑了一条纱巾。我认得,那是顾闲的。

想来他是看到我的马在这,就进去找了燕云辞。

第二天,我遣了一批乔装打扮的谢家军入裕王府,暗地里授意,他们要佯装听燕云辞命令。

爹娘说,那一夜看到了我和顾闲坚定不移的决心,也相信我所说的经历,决定奋力一搏,谢家大权任凭我调度。

为此,我十分感激,从前他们是我坚不可摧的避风港,如今亦然。

「如初,顾闲昨日已掌管羽林卫,想必燕云辞很快就会有动作,你们要加倍小心。」

羽林卫是锦官城的守卫军,相当于皇帝把整个锦官城的安全都交到了顾闲手上,这原本是太子才有的权利,看来,令妃的作用不小。

加上谢家军,足以对抗燕云辞。现在只需要一个引爆点,便能让燕云辞万劫不复。

「圣旨到,谢家接旨。」

宫里来了人,为首的公公火急火燎赶来,脸上汗珠直冒。娘亲见状,从头上拔了宝蓝吐翠孔雀吊钗塞到公公手里,当做慰劳。

上一次圣旨来的时候就是赐婚 ,这一次不知为何而来。

14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忠义候勇猛无双……」

这是让阿爹七日后驻守边疆的圣旨,皇帝打消了对谢家的猜疑?终于肯放谢家自由了吗?

我一头雾水,难以置信,这并不在我的预料之内。

「忠义候好福气,三皇子不惜以前程、性命相搏,而换来一道圣旨。」

我不明所以,顾闲暗地里做了些什么。

后来,听传旨的公公又提了一嘴,原来皇后按捺不住了,加上燕云辞渐渐失势,她慌了阵脚派了杀手刺杀顾闲,但被顾闲抓住留了活口,顾闲借机向皇帝呈件,将皇后如何毒害后宫嫔妃、燕云辞如何中饱私囊的证据交了上去。

目前,皇后已被囚禁,不日便会废后。

难怪今日的太阳,格外明亮。

而顾闲要的赏赐就是让谢家远离这权势之争,从而保全谢家;作为交换,顾闲答应了皇帝赐婚威远将军之女郦云溪。但我清楚,只要燕云辞还在一日,谢家便不会安生。

我取来兔毛披风一系,扬身一跃便上了马,带了一队人马直奔裕王府,刚好截住了想要去面圣的燕云辞,他的手里攥着一封信,身后跟着谢家的两个老奴……

燕云辞知道大势已去,想要鱼死网破,即使不能置顾闲于死地,也能让皇帝猜忌不断。

流星剑横在他的面前,仅一指距离便能划破他的脖颈,前世,他便是用这把剑将我的四肢砍断,让我遗恨而亡。

我握紧了剑柄,青筋暴起,眼睛因为愤怒也充满了血丝,血色映射在眸中,我多想一剑将他了结,可又太便宜了他。

剑锋一转,两个老奴应声倒地,鲜血溅满了燕云辞的脸。

燕云辞吓得瞪大了双目,双脚也开始哆嗦,但仍不忘将手里的信藏好。

我跳下马,走到燕云辞身侧,佯装无事般收起了剑,又拿出手帕为他擦拭脸庞上的血渍,他下意识往后躲,我用力捏住他的脸,声音清冷地如冬日的霜雪。

「处置两个偷盗的家奴,不小心惊扰了殿下。」

幽暗的瞳孔含有不甘、愤恨,喷薄欲出的怒火将他眼中我的身影燃烧成血色红霞。

他吹响了口哨,落下一片片黑影将我包围,那是裕王府的黑云军。

与我身后的谢家军对峙,僵持着。双方都剑拔弩张,做好了随时进攻的准备。

燕云辞这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了我给的那块兵符,试图号令谢家军。

「云辞哥哥,如初不过玩玩而已,何必这么紧张。」

15

我堆起笑容,想要伸手去夺他的兵符,却被他反手擒住。

我的目光与谢家军的将领对视,他便心领神会,率众人朝燕云辞跪拜。燕云辞见兵符有效,终于放松了些警惕,也放开了我。

「云辞哥哥,听闻皇后娘娘处境艰难,三皇子趁机得势,若现在不进行反击,恐怕往后再无机会。我谢家一心拥护殿下您,望殿下功成之时不要忘了谢家。家父七日后将会前往边疆,到时候如初即使想助你一臂之力,恐怕也……」

燕云辞狭长的眉眼垂了下来,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似乎在看我能说出什么花来,他捉摸不透我的想法。

「谢如初,你在玩什么花样?」

他有取而代之的心思,我也正是知道他这一点,才会说这个话,而他的机会就只有这几天了,一旦谢家军离开锦官城,他的手里便没有能抗衡的了。而我当下要做的是要他彻底相信我,让他以为稳操胜券。

于是,我便就着顾闲与将军之女订婚之事,顾闲如何辜负我,一番梨花带雨,委屈不甘的模样,又拿出了之前顾闲给我的一串铃铛狠狠踩碎。接着,又编了一通以前是我不懂事,放着如此好的夫婿不珍惜,如今只想与他齐头并进,共谋天下。

费了这么多口舌,燕云辞好似听进去了。说到激动之处,他还会附和我。

「如初,我们明日便行动,活捉云熠给你泄心头之恨。」

燕云辞真挚地握住了我的手,半垂的双眼睁开了,嗓音微沉,认真道。

「明日由你打头阵,直冲皇宫,以烟花为信号,我将带大量人马晚点与你汇合。」

演半天白演了,我忍不住想一剑把燕云辞给嘎了。

说来说去,还是不够信我。

还是得要一剂「猛药」,让他没有那么多思考的时间。

「我一定不会让云辞哥哥失望的,明天见。」

我硬着头皮回道,连忙调转马头,奔回了谢府,又飞书一封给顾闲,让他配合好这一出戏。还让他找人临摹了皇后的字迹,拟了一封求救信给燕云辞。

皇后对燕云辞疼爱有加,有求必应,十几年前只身闯进火海救出燕云辞,而自己差点丢了性命。

16

果不其然,燕云辞在看到皇后的信后,伪装成蒙面人连夜带人奔向皇宫营救。

而皇宫是不能携带兵器进入的,如携带,等同于谋反。

顾闲早早就设下了埋伏,遣散了守卫,躲在暗处,因此燕云辞十分顺利。

皇后的凤仪宫把守森严,没有皇帝的许可,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这也更让燕云辞觉得,皇后的处境艰难,必须要先发制人。

就在他潜入凤仪宫的庭院中时,顾闲埋伏的羽林卫如落叶般从屋檐上簌簌飞落,把他们团团围住。而我也混在羽林卫中,和他们穿一样的衣服,这事连顾闲都不知道。

这回瓮中捉鳖,加上板上钉钉,任他燕云辞怎么辩解,也说不清。

他带的人只有十余人,在羽林卫的强烈攻势下,一片刀光剑影之后,很快败下阵来。

燕云辞被擒住了,这一切终于结束了吗?我保全了谢家,回忆前程种种,不免鼻子一酸,眼泪不争气从眼角滑落。

顾闲从里屋缓缓走出,气定神闲地打量着周围,我不敢抬头,生怕他发现我。

「燕云辞携武器闯皇宫,乃谋逆之罪,押回慎刑司即日审判。」

燕云辞没有说话,四周寂静无声,只有远处偶尔响起几声乌鸦的啁啾。清冷的月辉倾泻在琉璃瓦上,泛着闪闪流光。地上落下模糊不清的黑影,稀稀落落地矗立着。

他背对着我,看着身形极像燕云辞,但是行事作风却不同。燕云辞就算被抓也要狡辩到底。

我心中有种隐约不好的预感,于是顾不得顾闲认出我,上前一把将他的遮脸布扯下,我眼眸中倒映出来的却是我兄长谢川柏的面庞。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不禁浑身颤抖,怎么会这样?兄长不知道这是会害谢家掉脑袋的事情吗?为什么要来这?

难道燕云辞识破了我们的计划?

顾闲显然也十分惊讶,兄长被卷入这场漩涡之中,倘若这时,燕云辞带人冲进来,谢家可就完了。

是以,他遣散了羽林卫,守住各个入口。

17

我强迫让自己冷静下来。

如果顾闲放了兄长,那难免羽林卫不会走漏风声,害了顾闲。

如果不放,那谢家也就万劫不复了。

这无疑是左右手连心,做哪一个选择都将十分痛苦。

「川柏兄,我不知你因何而来,但我欠谢家颇多,今日之事,当无事发生,我会安排你们出宫。」

顾闲视我的兄长为他的兄长,他做了选择,以自己的前程冒险。

我感激之余,更多的是不安,一定还有更好的办法,我不能让任何人以身犯险。

「等等。」

飘逸的秀发在夜风中散开,我拿掉了帽子,让他们看清我是谁。我锐利的目光扫过兄长和谢家军,此刻他们自知理亏,不敢言语。

我轻声在顾闲耳边低语几句,随即把头发盘好,带上帽子消失在黑夜中。

不过须臾,整个凤仪宫都燃起了熊熊大火,照亮了无边的天际。顿时,凤仪宫涌出大量的侍仆,趁乱之时,我兄长逃了出去。

冲天的火光将燕云辞吸引了过来,皇后此时也被狼狈地掺扶出来,身上的华服都火焰灼出了一个个窟窿,脸上都是黑炭的痕迹,明眸粉黛失了颜色。

燕云辞没了往日的淡定自若,收了武器便直接奔向皇后,毕竟,在他的世界里,母后是他的一切。

大火吞噬这华丽的宫殿,燃烧着华丽之下见不得光的腌臜,恢弘的殿宇轰然间倒塌,陪葬着那些惨死的红颜。

也就是这一刻,顾闲带着羽林卫包围了燕云辞。

燕云辞却发出了瘆人的冷笑声,似一头将要发疯的野兽。

刺耳的笛哨声响起,一道道黑影闪现,将顾闲的羽林卫围住了。

「云熠,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跟我求饶说不定免你一死。」

一身黑衣也掩不住他卓尔不群的英姿,君临天下的王者气势,他满腹自信,认为运筹帷幄之中。

仿佛天地间生生灭灭,皆在他一颦一笑。

「一个外妾生的孽种,只配做我的手下败将。」

18

「兄长,你这是做什么?」

顾闲的话音刚落,一大批谢家军从外头进来,将周遭围得水泄不通。

燕云辞笑的更猖狂了,以为谢家军是来助他的,拿出假兵符命令他们。

「众将士听命,将逆臣燕云熠绳之以法者,赏百金。」

他目光期冀,千秋霸业似触手可及。

谢家军一步步向内收紧,以燕云辞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圆。

「兄长,你难道不知携兵器闯帝宫是谋逆之罪吗?」

顾闲质问燕云辞,燕云辞冷嗤几声,他又怎会不知?若不是顾闲突然冒出来,他的太子之位甚至帝位早已是囊中之物,他恨他恼啊,从小父皇就对他严厉苛刻,如今这一切都已灰飞烟灭。

「倘若这寅朝易了主,又何来谋逆之说?所有将士,将云熠拿下。」

「你个混账!」

不知何时,皇帝已来到了众人的身后,他听说凤仪宫走水,念在与皇后多年夫妻,前来看一看。不成想,听到了燕云辞的这番言论,气得吹胡子瞪眼。

「父皇,你又算什么好东西?利用我母族上位,夺权夺势之后又舍弃我母后,让她受尽委屈;而我的母族,在你的离间之下分崩离析。你此生负了所有人,唯独对得起你自己。」

燕云辞说红了眼,情绪激动得把这些年来不敢说的话都控诉了出来,他最敬重的的父皇却伤他最深。

「黑云军,谢家军,都给我上,拿下这皇宫,我给你们封侯封王。」

他用尽力气叫喊着,如战场上不可一世的王。

黑云军是他一手培植起来的,跟他出生入死不在话下,一听到命令之后便要攻击羽林卫。

皇帝见到此情此景,被燕云辞气得头昏脑涨,一下子栽倒了,昏厥过去。

就在这时,顾闲掏出了谢家的兵符,调动一部分谢家军保护好皇帝,另外一部分活捉燕云辞。

看着谢家军调转擒拿自己,燕云辞苦笑,摔碎了手里的假兵符。

「谢如初,我好不容易信你一回,你果然没让我失望啊。」

此刻我已经回到了羽林卫中,望着燕云辞凄惨的笑容,五味杂陈。

最终力不敌众,燕云辞被押入了慎刑司。

19

何兰锦听闻消息后,哭着来求我帮她,如今的何家已非寅朝第一首富,她也没了往日的神气。

哭哭啼啼,声泪俱下地朝我磕着头,就算是头磕破了也不停歇,这番深情,可惜错看了人。

「何兰锦,你当真为他可以舍弃生命?」

我俯下身,拿过一杯果酒,递到她面前。

而何兰锦却没有丝毫犹疑就喝了下去,我并不惊讶,拍拍手唤出屏风后的兄长。

「兄长,你看见了吧?」

那一夜,是何兰锦蛊惑我兄长前去凤仪宫,只要兄长肯去,她便愿意与他双宿双飞。

兄长去了,而她却食言了。

听兄长说,何兰锦曾在塞外救过他一命。当时正值倭寇犯境,两朝交战之际,兄长作为前锋,深入敌营,却身负重伤。恰巧一支商队路过,这支商队就是何家的,兄长得救。在长达一个月的照顾中,兄长对何兰锦既喜欢又感激,为此他在一直等她,希望她一回头就能看见他。

这果酒没有毒,我也救不了,也不会救燕云辞,何兰锦失魂落魄地走出了谢府。

明日,我们便会启程前往塞外,而顾闲将会与威远将军之女郦云溪成亲。

我整理好了行囊,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谢家无事,寅朝兴盛。

至于和顾闲的约定,他有他的使命,我们之间缘分淡薄,无妨,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谢家恢复自由了,成为那只睥睨翱翔的雄鹰,俯瞰天下。

一个月后,京里传来了消息,皇后以死求皇帝放过燕云辞,皇帝给了一个方案,贬燕云辞为庶民,无召不得入锦官城。但是,那一向心高气傲的燕云辞怎么忍得了这样的屈辱,宁愿在狱中自尽而亡。而何兰锦痛失所爱,郁郁不得志,没多久便疯了。

塞外的风沙飞起,翠绿的草尖儿冒出了头,我骑着红烈马恣意驰骋,巡视着每一寸疆土。

「校尉顾闲拜见小将军!」

风沙迷离了我的双眼,一层水雾在眸中氤氲,顾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跳下马来对着他笑。

「归队!」

一见如初,再见如顾。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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