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之后,她依旧像孩子一样整天赖在他身边,而他依旧如多年前那般宠她。他曾不止一次地笑着问她:“傻丫头,你后悔过当初救我吗?”她每次听到这句话之后,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迷惑,歪着头略作思考后就一个劲地摇晃着扎着一对麻花辫的小脑袋,抿着嘴冲他傻笑。浅浅的酒窝衬着两颗小虎牙,而他的眼里则是满满的怜爱,然而在他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别人永远察觉不到的黯淡。
<一> 花开
阳春三月,寒气尚未褪尽,京城仍被一层寒气所笼罩,一些想要外出踏青的人们刚欲踏出家门,便被一阵凉飕飕的北风吓得缩了回去。然而京郊的桃花却不理会这点初春的寒意,依旧按时令争相绽放,为这大好春光增添了一抹亮色。
“阿嚏,阿嚏。”连着两声喷嚏惊飞了树上的麻雀,一边飞还一边叫,仿佛在责怪刚才的动静惊扰了它们的休息。
“小姐,咱还是不要出去了,您的病还没好呢,这个时候如果再感染风寒那就麻烦了。”一名绿衣婢女面带焦急的跟在一名紫袍少女身后,不停地劝说着,“本小姐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娇弱了?再说了,整天闷在屋里都快要发霉了,也许出去走走,我的病就彻底好了呢!”紫袍少女停下脚步,转动着一双大眼睛,振振有词的说道。
“那老爷那里······”绿衣婢女刚欲说什么,一抬头看到少女眼中的一丝嗔怒,顿时闭上了嘴巴。“碧莲,我爹他整天念叨也就罢了,你怎么也变得这么跟他一样了。” 紫袍少女俏脸上闪过一丝调笑,言语之中带有些许嗔怪。“小姐,我······” 碧莲刚想解释,一只纤细的小手轻轻捂住了她的嘴巴,
“小姐,小姐,等等我呀。”清水湖畔的桃花林中,不时传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碧莲,我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玩的尽兴些怎么可以,你说呢?”看着面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少女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碧莲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嘛,我们再去那边看看吧。”
一路小跑的少女,像一只轻快的百灵鸟,在林间穿梭,桃花在风儿的呼唤下,漫天飞舞,这片天地,俨如仙境一般。
“碧莲,你说前些日子,京城里突然涌进那么多难民,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爹爹为此也挺忧心的。”上官紫儿忽然顿住身形,用手轻轻捧住额前的一枝桃花,鼻尖凑上前轻嗅芬芳。“啊,小姐,碧莲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听外面的家丁说好像是他们的镇子最近经常遭受到山贼的袭击,老百姓们都待不下去了,所以才准备迁移。”青衣少女应道。
“是这样啊,那为什么爹爹不让我接近那些难民,而且还对难民的情况只字不提,这两天爹爹一直是一个人待在书房里,一呆就是一整天,我想爹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非常棘手的事,否则他是不会这样的!”紫儿皱着眉头,一副担忧的样子。
“老爷最近是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不过小姐也不必担心,也可能是最近生意上事情太多,老爷有些累了而已,再说王管家不是一直陪在老爷身边吗。”碧莲在一边轻轻安慰道。
“希望是这样吧。”
<二> 花遇
冯啸天已经三天没有吃过一点东西了,他从西北荒漠一路逃到中原,眼下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尽管已经远离了险恶的黄沙,但他自己心里清楚,即使是天子脚下,他一样得不到任何安全感。眼见已经接近皇城,凌啸天苍白的脸上渐渐露出一丝喜色,踉跄的脚步也不自觉地放慢了几分。忽然他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喂,你醒醒啊,你怎么了?”上官紫儿焦急地唤着躺在地上的白衣青年。青年身上并无大的伤口,尽管脸上有些狼狈,但仍然可以依稀看出一副清秀的面孔。
“水,我要水。”白衣青年虚弱地吐出几个字,“碧莲,快去取些水来。”上官紫儿扭头吩咐道。碧莲匆匆回到马车上,取下一壶水给青年喂下,过了许久,白衣青年才缓缓地睁开眼睛,他摸索着握住地上的长剑,以剑拄地慢慢地站起身来,“多谢小姐救命之恩,他日若有机会,在下定当舍命相报。”
“你还想走?”上官紫儿挑了挑眉毛,有些惊讶地问道,“你觉得自己还能走出这片林子吗?”凌啸天仿佛没有听到她说话一样,仍旧一步一踉跄地向着林外挪动着身体。看着青年单薄羸弱却又无比坚定的身影,上官紫儿心中的某根弦忽的颤动了一下。
“小姐,小姐,他又晕倒了。”一阵急切的呼喊声音将她的思绪瞬间拉了回来,“啊,快点把他扶到车上,碧莲,我们回府。”上官紫儿有些语无伦次地叮嘱道。
<三> 花结
“爹爹说你受的的内伤很重,虽然现在已无性命之忧,但你的身体还需要调理一段时间方可完全恢复,这段时间你就安心在这里养病好了。”上官紫儿左手端着汤药,右手拿着汤匙轻轻搅弄,“这里是哪里,我昏迷了多久”凌啸天哑着嗓子问道,“这里是我家啊,你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了”上官紫儿不假思索的答道,凌啸天闻言眉头微皱,见到后者的表情,上官紫儿发觉自己刚才的回答确实是白痴了些,便赶忙又解释道:“这里是京城上官世家,我爹是上官家的现任家主。”说完,她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显得格外俏皮。
“多谢当日上官小姐救命之恩,如果不是上官小姐,我恐怕现在早已尸骨无存了。”凌啸天坐起身子,一脸感激的说道。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我上官家世代行医,虽然现在转行经商,但医者之心从未敢忘,你现在就踏踏实实的在这里养伤,其他事情不必担心。”上官紫儿将汤药递给冯啸天,然后安慰他道。
“嗯,说了半天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上官紫儿歪着小脑袋说道。凌啸天将汤药慢慢饮尽,淡淡的说道:“在下姓萧,单名一个‘天’字。”凌啸天之所以没有报出自己的真实名讳,是因为他不想为上官家惹上太多麻烦。
半月后的清晨,上官家的一处别院里,凌厉的剑气纵横四方,一道青色的身影飘忽不定,一柄长剑神出鬼没,甚是骇人,一套剑法舞毕,远处的上官紫儿已经惊得目瞪口呆,许久她才从凌啸天的剑法中回过神来,“萧大哥,你好厉害!”紫儿瞪着一双好看的大眼睛,不假思索的说道。凌啸天笑了笑,神色中多了一丝无奈,像他这种人,在江湖上行走,没点真本事傍身,估计早就死了。缓缓收回长剑,凌啸天拿起石桌上的毛巾,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 “紫儿,你来得正好,我的伤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也是时候该离开了,眼下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办。”说到后面,一双剑目寒光四射,眉宇间隐隐透出一股煞气。
“现在就要走了吗,那你还会回来吗?”紫儿扬起头对上凌啸天那双藏满心事的眼睛,“傻丫头,我当然会回来看你啊,等我把事情办完就回来找你。”他摸摸紫儿的头,安慰道。紫儿忽然搂住他的腰,带着哭腔道:“萧大哥,你答应我,你一定要回来,我还等你教我武功呢,不行,我们要拉钩。”紫儿耍起了小孩子脾气,伸出右手的小拇指就要跟凌啸天拉钩。凌啸天无奈,只好由着她,其实他自己心里也不知道,这一走他还能不能回来。
<四> 花殇
“嗨,兄弟,听说了没有,最近京城里发生了一件大事。京城的富商上官天元一家昨夜惨遭屠戮,全家上上下下三百多口,全都死了。”京郊的一家客栈内,两个歇脚的小贩低声议论着京城内发生的事情,“听说了,听说了,可惜上官老爷家世代行医,为人又慈悲,也不知道得罪了什么煞星,到头来竟落得这么个下场。”其中一个小贩叹息道。“兄弟,还是小点声吧,若是被那‘煞星’听到可就不妙了。”另一个赶忙提醒他。
此刻,不远处的一张桌子旁,一个头戴斗笠的青衣男子脸上布满杀气,捏酒杯的手在微微颤抖着,如果离得近的人留意的话一定会发现,他的右手背上根根青筋暴起,而他的左臂正在渗出血丝。“是他们,一定是他们干的,是我害了你们啊。”凌啸天的心在滴血,他好恨,恨自己无能,没有杀掉那个魔头,反而连累了上官一家,自己的血海深仇还未报,现在又多了一笔账。紫儿,你是否还活着,你若知道这一切,会不会后悔当初救我?
残阳如血,一个白衣青年背负一柄长剑,提着一壶烧酒,一路向西行去。
<五>花缘
“血狼,放了她,我们之间的恩怨,没必要牵扯上其他人。”白衣剑客持剑而立,冷冷的注视着前面的人,沉声说道。
“放了她?开什么玩笑,当年你杀我父亲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放了他,现在你栽到了我的手上,你觉得我会放过你吗?”黑衣男子,一边把玩着手里的弯刀,一边说道。
“当年你父亲堕入魔教,恶事做尽,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何况我与魔教本就有不共戴天之仇,所以你父亲该死。”
“说得好!”黑衣男子拍拍手,声音忽然变得有些邪异,“该死?好啊,那我觉得她也该死,与你相关的人都该死,当然,你更该死!”黑衣男子的脸变得格外狰狞,他伸出手在昏迷的上官紫儿俏脸上轻轻拂过,还不时的啧啧称赞:“多好的美人儿啊,可惜了,认识了不该认识的人。”
“好,今日,我就大发慈悲,给你一个机会,你若能胜过我手中的刀,我便放你们离开,怎么样,‘中原第一剑’,你不会怕了吧!”黑衣男子舔舔舌头,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领教一下‘大漠第一刀’到底有多快!”
“你马上就会见到的。”话音未落,血狼的身体已经消失在原地,身后带起一道道残影。冯啸天的剑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握在手中,身上的衣衫无风自动,面对血狼的进攻,凌啸天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他知道今天这一战定是一场苦战,他自己也没有把握全身而退,但是为了眼前这个紫衣少女,他必须全力以赴。
双方一接触,残狼手中的弯刀瞬间变成两把,“当当当”电光火石间,两人已经交手数十次。
大漠苍茫,不知道掩埋了多少英雄的骸骨;驼铃回荡,又不知那些足印延伸向何方。
夕阳下,两匹马并排而行,其中一匹马上,是一个紫衣的少女,少女脸上挂着孩童一般的笑容,而另一匹马上,是一个断臂的白衣青年。
他温柔的看着她,似是对女子说话,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紫儿,你放心,凌大哥寻遍这天下,也一定会治好你的病,凌大哥发誓,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照顾你一辈子,不再离开你半步,好不好?”旁边的少女似乎是听懂了什么,忙不迭的笑着点头,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和一对可爱的小虎牙。
又是一年桃花盛开,他站在桃花树下,望着那道无忧无虑尽情玩闹的身影,露出一丝春风般得微笑。
何事春风容不得?和莺吹折数枝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