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恩怨情仇,刀光剑影,谁是谁非谁来知?十载也只是过眼云烟,再回首已是经年别泪……
明朝 天启元年
寒月如残破的刀镰,微悬于深空,几点星辰穿云乍现。
风语阁苑,竹楼之上,烛光轻摇,一对影影绰绰的身姿。
“他走了吗?”柔声细语穿珠帘。
“走了!她也走了。”低哑的回音带着说不尽的忧伤。
十年江湖,一别又十年,十年相守,一生的梦,今夜也许就要结束了。
剑客霍萧风知道,女侠砚小鱼自然也明白,彼此能相守十年已了一生之愿。
“也好,十年的养育之恩换你我一线生机也是最好的结局。”霍萧风推开那扇半闭的窗,窗外一园的桃花林。
“风哥,你看那花真美!”窗外便是砚小鱼的最爱。
“嗯,假如有来生,我一定只种这一园的桃花,只陪你一人,江湖再大,我亦两耳不闻窗外事。”霍萧风回过头看着帘后的伊人,心生万分爱怜。
孤山渡口,微波荡船影,浮浮沉沉。
“你,真的舍得离开他们?”挺拔的身姿,淡淡月光下俊朗的脸,迷离的眼神。
“我,不知道。”一道孤独的背影,窈窕的身材,悠扬婉转的声音中带着点点悲伤,悄然微转头,“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十年,江湖酒神胡酒为了寻找胡溪云“虚度”了十年,也隐藏身份整整十年。
“你身上那世间难解之毒,平日里需内力强劲之人用内力压制,且十年一难,那时唯医圣赵嫣能解。”胡酒舍下了月光的凄美,回过头注视着那分别了十年的妹妹胡溪云,眼底尽是担忧与爱怜。
“我?毒?医圣?”胡溪云困惑中在记忆里搜索着过往。
十年,漫长的十年里,每隔一段时间胡溪云便会昏迷好几天,醒来后却没有人告诉她发生什么,唯一不一样的就是身边的霍萧风和砚小鱼又比昏迷前苍老了一分。
她这才知道原来他们的苍老都是为了救自己,慕然她又想起了半个月前,三人一同乔装前往医圣所在的倾语阁……
眼里的泪花模糊了眼前的琴湖月色,滑落脸颊,在心底荡开了十年的记忆。
“哥,你走吧,我……我想回去找他们。”胡溪云突然之间再也放不下这份十年恩情。
其实舍不得他人的,不仅只是胡溪云,风语阁苑里的他们一样舍不得离去的人,不过他们却庆幸还好他们都走了。
风语阁苑的夜比以往更加的幽静,些许是有人离去,只是空气中却多了一股肃杀之气,屋内的砚小鱼早就感觉到了。
“她,去哪了?”阴阳怪气的语调融进了幽静的夜色里。
“躲不过的终究是躲不过,只不过这十年能陪着最爱的人一起过,这一生自是足愿了。”屋内的霍萧风没有回答来人的问题,深情的眼里映着砚小鱼的倩影。
“风,这一次我们不逃了,我们一起走。”砚小鱼把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的凝重而悠长。
砚小鱼知道如果拖不住屋内那阴阳怪气的人以及屋外那群黑衣人的话,前脚刚离去的两人必然会有生命危险,唯一能做的就是拼了自己的命替他们争取点时间。
“走,本公找了你们十年,难道觉得还能走的了?不过如果你们告诉本公残血剑法和圆月弯刀在哪里?说不定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东厂主公沧浪雪轻蔑地看着眼前人,眼神飘忽。
“风,你后悔吗?”
“不,十年前做决定的那一刻我没后悔,十年后自然也不会后悔,再说有你陪我这十年,够了。”
屋内深情的对话,说话的两人自己懂,那个从未有过感情的沧浪雪却怎么也不懂,十年前不懂,十年后依旧不懂。
明朝 万历三十九年
江湖剑派云溪门,残血剑法名满天下,圆月弯刀门中至宝。
几十年的派系,却禁不住江湖中的人心不古,只一夜便风云际变。
“违抗朝廷,死路一条。”东厂主公沧浪雪背负着双手,望着满院喋血。
只不过这样的理由也只有他自己信,江湖中谁都知道云溪门从未违背过朝廷任何的命令。
“禀主公,中毒的胡幻木和冷傲雪已自尽身亡,属下没能来得及逼问出有用信息,请主公责罚。”东厂锦衣卫剑廿三单膝下跪在院中。
“那其他人呢?”沧浪雪冷冷的眼神足已杀人。
“其他人均已伏法,不过在秘道里搜出一名女孩,应是胡幻木之女胡溪云,不过胡家之子胡酒却没找到。”剑廿三全身哆嗦了一下,生怕自己下一刻也成了院中冤魂。
“那东西可有着落?”犀利的目光,眉头紧锁,等待着结局,这是沧浪雪此次灭门的真正目的。
“禀主公,暂时还没有,不过属下们……”
“你们都干什么吃的,给我挖地三尺也要把它给我找出来,对了,去把那丫头带来,想必她可能知道。”
剑廿三的话还没说完,便沧浪雪的怒吼打断了。
“嗻!”一声应许,匆匆离去。
院外锦衣卫的搜索依旧,院内却又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你,你们……”一名锦衣卫生命中留下的最后几个字。
一道墙隔离了屋外的寒风,却没能隔断腥风血雨。
“对不住了,我们不能助纣为虐。”屋内的蒙面人说完一句真心的抱歉便转过头看了眼角落里蜷缩的女孩,继续说到:“孩子,对不起,我们来迟了!”
说着抱歉的人,是两个从外面匆匆赶来的蒙面人,一男一女,手上的两把绣春刀沾满了鲜血。
“风,你说我们能走的了吗?”
“即使舍了我这条命,也要救她走,这是我欠胡大哥的。”
人生的债也许是还不清的,可是依旧要还。
眼前的蒙面黑衣人与故去的胡幻木本是结拜三兄妹,就在几日前一场阴谋造就了这一场血案。
“萧风,本公知晓你与云溪门掌门胡幻木甚是相熟,我听闻他也是笔墨大家,能否替本公把这封手抄转交给他,请他誊写一份,百年后留做纪念。”东厂厂公沧浪雪说这段话时,表情是相当的诚恳。
手抄的确只是份手抄,身份下属的霍萧风又岂敢不同意,云溪门掌门胡幻木一样没有任何可推卸的理由,只是谁又能想到,字里的断章取义,会变成反叛朝廷的证据,而提交到圣上的手抄只是胡幻木笔迹的那本,原来那本早已无踪迹。
胡家灭门的那一天,砚小鱼和霍萧风提前被调走去负责另一个案件,等他们发现不对劲赶回来时,胡家里只剩了一个活口,那就是角落里的胡溪云。
“你先带她走,我断后!”霍萧风的眼里尽是不舍,可是如果她们再不走,怕是谁都走不了。
“我不!”砚小鱼的倔强和坚持,多年的友情早已化成了浓浓的爱意,彼此间谁也不能少了谁,即使是死。
“走!”霍萧风通红的眼睛,发疯似的怒吼,“我们可以死,但她不可以……”
霍萧风的怒吼也许是为了爱情,又或者是那份欠下的债。
走了,屋内的人真的走了,只剩下几具锦衣卫的尸体,还有一个提着绣春刀的蒙面人。
“把人带走!”屋的门重重被推开,十几个锦衣卫一拥而进,领头的剑廿三开口就是要人。
“什么人?”蒙着面的霍萧风淡定地坐在一张椅子上,装着糊涂。
“你是谁?他们……”剑廿三望着地上的尸首知道自己可能来晚了。
一场新的腥风血雨又一次在屋里飘洒了起来,绣春刀飞舞着一道道悲伤的影姿,直到一人躺下,刀的舞才悄悄落幕。
一敌三,尚且全身而退,一敌十,霍萧风早已抱定必死之心,只为能多拖一时她们跑得远一分。
“追,追到天涯海角,也要给她们给我追回来!”这是霍萧风倒下后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想着挣扎爬起,然而意识都已与世隔绝,何况身体动作。
离去的人还好真的离去了,在一个无人知晓的深山隐世而生,只是她们不知道的是他们的身后一直有一人守护着他们直到安全为止。
没能离去的人,在生命的最终一刻他还是没能摆脱这世间的悲伤离合,很多天以后他在一个草堂醒来,身边除了药罐还有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的是砚小鱼所在之处。
“到底是谁救了你?又是谁能知道我们所在的地方呢?”砚小鱼在见到起死回生的霍萧风时彼此讨论的最多的话题,直到十年后依旧还困惑着他们。
明朝 天启元年 风语阁苑
十年隐世,相濡以沫,因所须为而被所知。
十年前不畏死,十年后依旧不惧,只为了守护那刚远去的人。
“哎,既然如此,那别怪本公心狠手辣了,十年前你等侥幸没死,今日必死无疑,不过你二人当真认为她能跑的了?”角落里的沧浪雪摆弄着手上的那把拂尘说着冰冷的话。
是啊,离去的两人真的能轻松走掉吗?只不过沧浪雪想错了,他们并没有走,而是回来了,还杀出了一条血路,回到了胡溪云生活了十年的地方,只不过去了等他们到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风语阁别苑到处残垣断壁,血迹斑斑,院子里躺着数十个人,其中也有胡萧风和砚小鱼,当然也有站立的人。
“你们居然还敢回来?”沧浪雪一眼就看到了月光下的两个影子。
“你,你把他们怎么了?”胡溪云内心撕裂的痛,两眼通红。
“哦,他们啊,嘿嘿,他们不听本公的话,所以我只好让他们不能再听和说了。”沧浪雪捂着自己的嘴,像个娘们一样笑了。
“他们都死了?你杀的?”夜幕下的胡酒轻言一语。
“那是自然,不然你觉得还有外人?”沧浪雪自负的语气把娘娘腔的语气掩盖了。
“好,很好,死得好,爹娘你们的仇终于有人替我们报了,苍天有眼!”胡酒仰头呼喊。
“什么?小子,你是谁?”
“我,胡家之子胡酒!”
“哈哈哈,胡酒,好,很好,胡家的后人两个都在,这下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你又是谁?”
“哈哈哈,看来这十年他们什么都没告诉你们,我是谁?看在你们将死的份上,不防告诉你们,这一切都是本公干的,哈哈哈哈……”沧浪雪的笑,冲破了夜,也刺痛了胡溪云和胡酒的心。
“哥,你不是说我们父母是他们……”胡溪云转过头看着身后的胡酒说道,眼里含着泪。
“我……十年前的朝廷通缉令……”夜色下的胡酒脸色一变再变。
“哈哈哈,一张通缉令而已,在本公眼里算什么事?”
“啊,我要杀了你!”胡溪云已然听不进去任何一句话,提着手中的刀便冲了过去,以至于胡酒都来不及拦。
“诶,你那刀……圆月弯刀,嘿嘿,好,好,好得很,得来全不费功夫,也便不用本公再逼你交出来了。”沧浪雪对于面前扑来的人都不在意,只在意那把刀。
夜本是宁静的,只是因为血的飞溅,一切都变得格外的凄凉,胡酒眼看着自己的妹妹冲了上前,一秒都没停也便冲了上去。
一支残剑,一把弯刀,一柄拂尘,一场恩怨,人生的仇怨,总是会有归宿,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就是江湖。
该倒下的始终是要倒下的,沧浪雪倒下的那一刻睁大了双眼,留下了这辈子他都想不明白的话,“为什么?你,明明用的是刀?怎么会是剑的招式?”
是啊,沧浪雪不明白的胡酒也不明白,到胡溪云知道,这十年来她苦练的绝学就是残血剑法,只不过用的却是刀,所谓刀剑合一。
“爹,娘,我替你们报仇了!”胡溪云的哀呼响彻了夜空。
仇是报了,只是恩呢,胡溪云和胡酒看着地上躺着的两人,悲伤地哭着:“风叔,鱼姨,我对不起你们!”
“哎,完了,来迟了,十年前刚刚好,可是十年后的今天老夫终究是来迟了,都是酒的错。”夜幕中走来了一人,看了眼自己手里的酒壶埋怨的语气,如果江湖中有人认识那个酒壶,就知道他便是江湖酒圣花轻舞。
“师傅……”胡酒看见了眼前的人,自然熟悉得很,十年前自己就是因为被酒圣花轻舞收走为徒,所以才没惨遭杀害。
“你这个臭小子,也不说一声就偷偷地跑出来,我正想找机会跟你说你的身世,可是你却不见了,哎,可惜我还是来迟了一步。”花轻舞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胡酒,又看了眼躺在地上的人。
“你是肯定来迟了,我也许没来迟!”酒圣的身后又走来一人,朝着躺在地上的砚小鱼和霍萧风走去,弯腰伸手看了一眼便云淡风轻地说着,“十年前救的了他们,十年后依旧可以,时间刚刚好!”
“师傅,我……这位前辈是?”
“她,你不认识吗,医圣赵嫣前辈,就是她救了你妹妹的命,还不赶紧上去求求她,让她帮忙救活……”
“扑通”一声在宁静的夜色格外的刺耳,胡酒还没跪下,边上的胡溪云早已跪地磕起了头。
“求求你,医圣,救救他们,求求你……”哭泣的哀求声一遍一遍地响起。
尾
夜,月色微明,朦胧的美,风语阁别苑过上了清静的日子,没有了江湖恩怨,恬然自得。
“你说十年前的那一天如果我迟一步到,你是不是就死翘翘了?”酒圣花轻舞尝着手中的美酒,微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说着话。
“跟你啥关系,你只是把他带到我身边,没有我,他一样死翘翘。不过如果一个月前我也迟一步来,你可能也死翘翘了了。”医圣赵燕摆弄着手中药草还不忘抢功劳。
“两位前辈都是我的恩人,没有你们就没有我的今日。”霍萧风说着心中真实的话。
“风叔,你和鱼姨也是我的恩人,没有你们的话,我十年前也一样不在了!”别苑里忙着比试剑法的胡溪云也插了一句。
“妹妹,看剑,不过不管如何,现在的我们都好好的,一切都刚刚好!”拿着刀的胡酒微微一笑。
“饭点到了,吃饭啦,来迟了可就真没有了!”砚小鱼站在屋门,一句轻嗓,脸上那对深深的酒窝,醉在了所有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