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你以为明天一定可以再继续做的;有很多人,你以为明天一定可以再见到面的;于是,在你暂时放下先或者暂时转过身的时候,你心中所有的,只是明日又将重聚的希望,有时候甚至连这点希望也不会感觉到。因为,你以为日子既然这样一天一天地过来的,当然也应该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昨天、今天和明天应该是没有什么不同的。
但是,就会有那么一次:在你一放手,一转身的那一刹那,有的事情就完全改变了。太阳落下去,而在它重新升起以前,有些人,就从此和你永诀了。
和外婆分别的时候她已经出院回家静养了,我经常会给她打电话,和她说说话。病中的外婆说话有些吃力,我就在电话那头跟她说,您不用说,只听我说。我不记得当时都说些什么了,偶尔听外婆噗嗤一声的笑一下,这笑声,这笑容,永远刻在我的心上。从小到大,一笑成永恒。
小时候在外婆家长大,我竟记不起外婆年轻些时候的模样了。从小记忆中外婆就有点驼背,花白的头发,在我的心里似乎外婆没有年轻的时候。后来听母亲说起以前的故事,外婆仅比母亲大17,16岁就嫁给了外公当媳妇。外婆年轻老实,一个家族住在一个大院,外婆受妯娌的欺负,每天不停的干活。从16岁开始,辛苦一生。临去世前跟前还有一个外孙在她那里。我这一辈表兄弟姐妹18个,每个她都带过,而我和最小的表妹在她跟前过的时间最长。有一次她跟我说,生病的时候就想我们,最想的就是我们两个。
外婆去世的第二天,我从外地赶回来。进门看到她躺在堂前,握起她冰冷僵硬的手,我竟一时哭不出来。每次我回来都不告诉她,直到走进门被她发现,她会立刻停下手中的活儿,努力直起身说:“呦,来啦”随后就会高兴的噗嗤一笑,脸上笑成一朵花。我总是给她一个惊喜,如同心灵感应,几乎每次她都好像出门迎接我一样出现在院子门口。而这一次没有,她静静的躺在那里,我来了她也没起来迎接我,这次我没给她带来惊喜,因为她没起来没抬起头来惊喜的发现我已经走到屋里了,她没对着我笑,我没听到笑声,她只静静的躺着,我来了她还躺着,这可不是她的作风,每次她都希望我来,来了她就忙个不停,找板凳让我坐下来,忙着从屋子里拿好吃的给我,高兴的看着我吃东西,眼神还像小时候看我一样,充满疼爱。
记得有一次,我还很小,四岁左右的时候吧,外婆帮我穿棉衣,带子系着有点短了,我说是我长胖了吧,外婆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因为我从生下来就没胖过,外婆一直担心我养不大。她是多么希望我能养的胖一些,心里一定会说,小傻瓜,古灵精怪。她对我的眼神一直是疼爱甚至是溺爱,她从来没有骂过我一句,没有责怪过我一句。
夏天的夜晚,有一回停电,屋里屋外一片漆黑,外面的知了热的叫个不停,外婆一直摇着扇子,为我扇着,半夜醒来我有点害怕,外婆仍一下一下摆动着手里的莆扇,我说我冷,外婆噗嗤笑一下,继续扇着,听到外婆的笑声我也在黑暗中微微笑了下慢慢的酣酣的睡着了。
这个笑是外婆独有的笑容,嘴角微微上扬,笑的特别好看,我一直以为外婆就像大家闺秀或是小家碧玉,外婆年轻的时候一定很美,很迷人。她的笑一直迷着我。
在记忆里外婆没有发脾气的时候,待人一直很和气。我小时候家里还经常会遇到乞丐,上门要饭的。有些人会关门,闭而不给。外婆总是给他们吃饱后又拿点,这一点母亲秉承她的做法,到我这也是。
外婆虽不识字但记忆力很好,心思细腻。哪年哪月的事情她都记得清清楚楚,每个孩子喜欢吃什么,不喜欢什么,每个孩子的生日她都记着不忘。爸爸总说几代人当中我妈、我最像外婆。
她依旧躺着,一脸的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像是对我微笑,握着她的手我对她也微笑了一下,眼泪如决堤的坝,如泄洪的水,一涌而来,再也控制不住。我甚至妄想着她的手在我的手里会渐渐暖起来。没见到之前我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直到进门的那一刻。我原想还有很多机会和外婆在一起,原想还有很多时间陪伴她聊天,原想还可以有事没事给她打个电话,我原想每次回家还会见到她,我原想打通电话的那头有外婆的声音,我想和她聊天,我还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和她说,而我再也无法和外婆说话了,再也看不到她的笑容,再也听不到她的笑声,再也看不到她那充满怜爱的眼神……这一切晃如恶梦。
起初外婆第一次生病的时候,还在小门诊,我要走了,她躺在床上,眼泪哗哗的流着,抬起手,想说什么,然后又发下,什么也没说,我回头,看着她,忍着泪水,她挥挥手,让我走,我们都没说出话。外婆一定怕再也见不到我了,才会那么伤心。我走后没多久,她就住院了。这次再见时,她的眼神有点浑浊,昏睡中突然惊醒,抓住母亲的手问我呢,此时我就在她床头,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她惊愕的眼神,我抓起她的手,她看到我又闭上眼睛安心的睡了。
情况慢慢好转,出院了,我就回去了。没想到这一走成永别。我坐在外婆身边,外公一直守在旁边。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外公流泪,和我们一样,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流下。屋子里我们几个,包括外婆,相顾无言,谁都说不出话来。
母亲说,宁隔千里远,不隔一层板。这种无奈无从诉说。比起我们的痛苦,母亲的心更是撕心裂肺,她从此没有了自己的母亲,失去了对母亲的依恋。人无论多大年纪,在父母眼里都是孩子,父母在就是一份牵挂,就是一个大家,父母不在家就像要不复存在了。
那天我睡梦中好似外婆来过,她如一往的微笑,看着我趴在那儿睡觉,她说她这几天都没走,她舍不得走……然而她穿的是她躺在那儿的衣服。醒来我不认为这是梦,是我太想和外婆告别了,太想听她说话了……
多少年过去了,我还是不能接受外婆已逝的实事。在外婆的坟头,我默默的给她烧着纸钱,任眼泪放任自流,心里许多许多话,许多许多事在心里和她诉说,这时才明白人想说的俞多俞是无语。
她现在不孤单,外婆走后没多久外公也去了,这是一座有外婆有外公的坟头。没有子女儿孙在跟前,希望他们能幸福的生活,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