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不想写这么文艺的题目,但是也许人到了往回看的年纪,总是会在记忆闪回之间,想起那些生活中的片刻,想起那些对你好,但是现在甚至不知道身在何处的人。
早上在铺床的时候,突然想起多年前还是实习生的阶段,曾经和一帮同事出去海边旅游,一路上同事之间笑语不断,相处融洽,但是到坐船的时候,谁都不肯去最差的两个舱位,于是资历最浅的我和另外一个女孩就“自告奋勇”要求去底舱。沿着舷梯而下,扑面而来的燥热气息让我顿时有些许后悔,比起视野开阔的舱位,这里显然就是一个大统铺,偌大的舱位中都是简陋的高低床,不少面目模糊的男男女女在周围走动喧哗,于是我和我的女伴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候,一个同事过来看我们,隔开岁月我已经不记得他的长相,只记得他很年轻,在加盟单位前曾经在五星级酒店里当过客房服务。这个男孩很自然地走过来,然后为我和女伴整理铺位,把床铺铺得整整齐齐,最后他有些羞涩地笑道:“这是一个五星级的床铺了。”顿时,我也感觉到胸怀中暖流的涌动。
再回到云南白水台,这个故事在我的记忆中闪回了不知道多少遍。我和同伴在去白水台路上,看到许多当地孩子打着赤膊,跳进半山的天然水池中游泳。我不由驻足,看着那些在阳光下闪着黝黑光芒的年轻身影。这时候,几个当地孩子靠近,可以看见阳光下水珠在他们的脸上闪动。孩子们围住了我,伸出了小手,可是我却为难了,因为我一直不太欣赏给当地孩子钱的行为,而是经常在旅途中“多背一公斤”文具送给当地学校作为礼物。
一个七八岁的女孩仰着脸对我说:“给我一块钱吧?”我婉转地拒绝说:“我也没钱啊,你看,我早饭都没吃。”我也不知道当时自己为何找了这么一个拙劣的借口,女孩眼神黯淡了下来,接着她突然追上我,递给我一个馒头:“你没吃早饭吧,这是我的,你吃点吧?”我一打听,原来他们一早出来玩,父母给了几个馒头其实是她的早饭和午饭,馒头上印着黑黑的指印,馒头皮已经被剥去了大半,似乎是贪嘴的孩子把它当作了零食。
我看着那个馒头,突然觉得自己的喉头哽住了,竟然说不出话来。我并不太记得后面的情形,但是记忆永远定格在那女孩把馒头递给我的瞬间。
高中期间,去苏州的天平山玩耍,父亲和朋友们在半山聚会,我打了个招呼就四处闲逛,结果登顶后不慎走了错道。四野旷无人烟,天空中飘起了濛濛细雨,道路变得异常泥泞,而倔强的我也不肯走回头路。后来几乎是五步一滑,十步一跤这么狼狈地在雨中下山。恰好遇到两个登山的男孩,他们是苏州大学的学生来这里锻炼,听闻我遭遇后不由惊叹:“这里是后山,下山后到原来的前山门至少有4公里,这样吧,我们告诉你往哪里走最近。”
在他们的指点下,我带着一身泥水踏上了 归途。一路他们还为我引了很长一段路,还为我舀来了甘甜的泉水,使这次迷路遭遇变成了记忆中的一段美好记忆。
多年的行走途中也遇到过许多好心人,作为路盲我最多和当地人的交流就是问路了。在加拿大街头问路,当地人不仅为你带路,甚至边走边聊,用唯一会的几句中文表达自己对中国文化的热爱。在美国问路,居然两位老太太为了争着给我指路吵起了架,顿时让我这个旁观者直冒冷汗。在日本火车上问路,羞涩的当地女孩打开笔记本和我笔谈,一笔一划地帮我手绘了可爱的地图,还聊起了对中日作家的理解。在欧洲问路,当地人在我走很远后,还看着我背影,直到我转身挥手,他微笑着对我点头示意方向正确,然后踏上自己的行程。
也许连续的阴雨天,让心情也变得有些柔软。于是想起那些生命中路过的好心人,想起对人友好其实是一种可以传承的精神力量,就像微笑可以传染一样。
一次在上海拥挤的地铁上,身体不适,满车人都未加理睬,我靠着栏杆感觉身体已经忍不住发抖,忍不住往下滑,而周围注意到这一切的人都纷纷低下了脑袋。突然,和我隔开很远的座位传来了声音:“过来坐下。”
我抬头一看,是一个染了一头红色短发,带了一个金色唇环的张扬少女,犹如《罗拉快跑》中的女主角,我接受了她的好心,那女孩酷酷地一点头,然后走到比较远的地方,过了好几站才下车。
事后,我和朋友说起:“我没料到是这么一个女孩给我让座。我也经常在车上让座,不过这样的年轻人一向独立特行,平时也不太管他人。”同伴阻止了我的自说自话,对我说:“这是你的偏见了,即使打扮张扬,她也可能是一个好人。而且做好事有时未必是由所谓好心人去做,就是在生命的这个瞬间,一个普通人想做一件好事,她就做了,很自然的行为而已,相反如果今天这个人不想让座,也是非常自然的行为,好坏对于一些人是行为准则,对于另外一些人也可能是随心所致。”
时隔多年,我看见当初的自己是狭隘而浅薄的。但是我却记得那些对你好的人,也许是一贯的善良,也许只是偶尔闪现的善念,但是他们曾点亮过我的生命。
想起庞德的诗歌:
“在人群中这些面孔幽灵般显现,
湿漉漉的黑色枝条上的许多花瓣。”
在阴暗丛林中行走的人们,每个人都面目模糊,我们看不清彼此,甚至看不清自己的模样。而突然在一片灰暗背景中,一张焕发光彩的脸庞浮现,速度非常快地与我们擦肩而过,这并不一定是一张美丽的脸庞,却是让人有着刻到骨血中会记忆深刻的脸。对方也察觉到你的注视,于是向你的方向投来探索的视线,但是下一刻,她(他)就犹如消失在深海,只有“咕嘟”不断的气泡在海水中涌动。
你看着天空,似乎还是同样的天空,同样的路口,同样的你,但是却有一切不再相同。
就如同那些生活中点亮过你的人,倏忽而来,瞬间消失,而你的内心却有如此深刻的意念留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