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拇指扎了一根小木刺儿,疼得赶紧用手指捏住小木刺儿的一个小尖儿往出揪,但是它还往里使劲儿钻,我就用刀子切开手指肚,很疼,但是我还是在翻开的流着血的肉里在找那根木刺儿,它还在往肉里钻,我又把手指肚的肉往下揪,一块儿一块儿的,越揪越多,终于找到木刺儿了,我也疼的终于叫出声来了......
我醒了,是个梦,我浑身是汗。爱人问了我是不是做梦魇住了?我说是,接着又装作睡着了。
我觉得这个梦不太好,很多人说过,这样的梦可能与你熟悉的亲朋好友可能有什么生死的事情有关系,如果不疼,没有血缘关系,如果疼,就是有很近的血缘关系,而且,感情也非常好。
这是几十年前的半夜。我想到,如果梦真的是准的,难道是我姥姥?
我姥姥那年应该是95岁了。
后半夜我几乎没有睡。
天一亮,我就跑到邮局,给几千里以外的弟弟拍了个电报,弟弟第二天回了电报,果然,是姥姥那天凌晨走了,当天就安葬了。
下班以后,我在办公室痛哭了一场。
姥姥酷爱苦菜。
屯子里的人都知道,甚至有的人还把姥姥的长寿和苦菜挂上钩。
在三年灾祸之前从来没有吃过苦菜。
三年灾祸开始半年,姥姥也是不吃苦菜,不是不想吃,饿的实在没有什么吃的了,也吃了一团煮过的苦菜,结果上吐下泻,两天不能动弹,差点就没有命了。后来吃了姥爷偷偷带回来的鱼干,才活过来。
62年挨饿的状态还在持续,且更严重了。端午节那天,终于除了苦菜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了,姥姥饿的起不来了,五六岁的老舅、和更小的老姨也奄奄一息。这时候,又是从外地回来的姥爷,用带回来的半斤谷糠掺和了一盆苦菜,才把三个人的命救了。
从此,姥姥开始吃苦菜了,开始怀着感恩戴德的心去洗、做和吃苦菜,后来也是越吃越香了。
也是从哪个时候起,每年的端午节,除了吃鸡蛋、韭菜馅饺子,姥姥还一定要做一个苦菜面团子,还强迫每个人必须吃一个,就是为了感恩与提醒,因为此事,还和姥爷红过脸。直到老舅娶回老舅母后才不强迫了,但是每年还要做的,就是姥姥自己吃了,一直持续到她去世那年。
文革的时候,有一年大队开忆苦思甜大会,找不到发言的人,大队主任听说姥姥喜欢吃苦菜,肯定是旧社会受苦的人,也肯定有教育意义,就找到姥姥。
姥姥说:我家不是地主,但也不是贫农,当不了贫下中农代表;
三年困难之前我是不吃苦菜的,开始吃它因为它救了我的命,现在吃是因为它很香;
现在屯子里很多人的日子还不如我小时候屯子里的人的日子好呢。
大队主任气的边走边说,你再胡说小心下次开现行反革命大会的时候找你算账!
从此,大队主任再也不找姥姥了。
这些都是姥姥屯子里的人的传说,我一直想问姥姥了,遗憾的是还未来得及问。
我五岁那年因为去挖苦菜伤了鼻子和眼角,170多身高的姥姥听说后,挪着小时候就裹着的小脚,专门步行几十公里,走了整整十多个小时来看我。
现在,城市里的绿化带、公园的树丛以及郊区的田地,都有绿油油的苦菜,以及黄灿灿的蒲公英花朵,我又想起了那个梦,想起了我的姥姥。
我的手指不疼了,我的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