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以为你们都是女子,一睡醒她俩都成亲了,倒真真是把我吓坏了。所幸,不是狐狸我糊涂了。”
听着相思狐狸孩子气的话,我不由得笑着说:“就你这荒唐的脾性,早知道你看不出来。”
“嗯。老十说,十一走了以后,桃花甸一时没有了仙官,便冷清了许多,子畏哥哥却还是和以前一样常常去桃花甸里喝酒,有时我那几个哥哥会去陪陪他,有时便只有一人,也不知什么时候起,桃花甸里来了新的仙官,就是今日你救的这个,叫作桃儿。桃儿仙阶没那时的你高,但她却因为是凛隐那小屁孩儿带上来的,还说是要做太子妃的,所以便做了守甸仙子。桃儿虽是从凡间来的,却是天根不错的碧桃,也是十一嫡亲的侄女,嘻,她也应该要叫你一声姑姑。”
凛隐这会子都已经比相思狐狸大了许多了,也算是翩翩美少年了,却还被垂髫的相思狐狸叫作小屁孩,不知他在浮墟有没有打喷嚏。我在心里默默的想着,没仔细她嗔怪的那一声“姑姑”。过了一会,看她笑着看我,我不由嗔怪:“诶,你这丫头,算起辈分我们不是一般大么?”
无奈的摇了摇头,我问道:“哦?那子畏天天去打扰,桃儿也不恼他么?”
“你道人人都像你和十一脾气差啊,子畏哥哥只是去喝酒,有没有招她惹她,非得像你们一样把他赶出去不成。”相思狐狸嗤的一笑说。
是啊,少时我也真是太傻了,若是子畏三天两头的在桃林里醉酒,便会和十一将他从桃花甸里扔出去,要不是相思狐狸和哥哥们恰好过来,那醉了的子畏恐怕是要从九重天上直接掉到人间了吧。
正在我回想结束时,相思狐狸也继续讲了下去:“桃儿性子温润如玉,非但没有赶他走,还陪着子畏哥哥,和他说说话,解解闷。桃儿酿酒的手艺也是极高的,不比子畏哥哥差多少。素日里也会和他谈谈酿酒之事,有时还总和子畏直言他不足之处。”
“子畏这家伙不生气?他这老虎性子,怕是浮墟上没有几个敢这么做吧。”我打断了相思狐狸。
“我也不知道,哥哥说子畏非但没有生气,反倒是自得其乐。日子一久,诶,能有什么事?”相思狐狸语气淡淡。我浅笑不语。
“也不知为什么,什么苍梧老头同意,小太子不同意的闹了一番后,苍梧老头儿好死不死的说了句——若是子畏敢跳下琅琊台,这事便了了。真不知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要求。”
“子畏,不会真跳了吧?”我忙问道。“事情就那么乱,子畏也真傻,比我多清醒了七八百年,却也听不出老头子那是哄孙子的话。那琅琊台是什么地方呀?九重浮墟上的最高台,就算是他苍梧老头儿活腻了也断然不会到那儿去寻死,可他倒好,把老头儿的话当了真。最令人恼的是那桃儿,见子畏跳了下去,竟也跟着跳了,这不是添乱么。”
这玩笑也开得太大了点,不过帝君毕竟也未曾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
于是,我只得叹息:“这世间,唯情字最难解。”
想起来也是天意弄人,桃儿醒了,却是前尘往事皆相忘,只道她是木族中一小仙,是也确是,只不过没有跟着长留上仙,而是子畏罢了。忘了也好,毕竟,子畏已经不在了。
在桃坞小境的日子虽不如在长留山,倒也清闲,亦有些趣事。桃儿总是喜欢变作人间孩童,也许是曾在人间生长的缘故。我本便不想干涉桃儿,于是便放任了她去,不想,她竟寻到了子畏的转世,那亦是个不幸的孩子,那时小太子还小,不懂事,竟给他写了十世苦难,这还是为了桃儿把他忘记了。如今想来,太子殿下亦不过淡淡笑笑,些许有无奈把,毕竟那是初初相恋。
“啪啪啪”
有什么东西掉在了脸上,子畏伸手去拂,看了看,竟是三朵桃花。正恼着,又是一朵桃花掉在了脸上,毕竟还是三、四岁的孩子,好不容易躲开了先生,偷偷在这儿睡个午觉也不得安生,小嘴儿一扁就要哭出来了,忽然,他的耳边传来了一阵笑声:“呦,男子汉还要哭鼻子,羞羞。”子畏忿忿的抬眼,只见一小人儿拿着桃花枝,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喂,你是谁?”子畏生气的问。
“我才不告诉你。”桃儿扬了扬手中的桃枝便走了,只剩下漫天飘飞的桃花瓣儿,子畏看得痴了,一回神小人儿不见了。又被耍了,不行,此仇不报非君子,子畏想了想,还略略满意自己用上了新学的词儿,便怕怕衣服回家去了。
“桃儿,桃儿?”
“桃儿,今日我学了《诗经》,我说给你听,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桃儿,我会吹箫了……”
“桃儿,今日画了一株桃花……”
“桃儿”
“桃儿”
许是日子过得太平淡,桃儿便常常与子畏一同玩耍,我只道他们都是孩子,便也不去管他们的什么事。
也许是我不曾想到,时间,情缘何不弄人?一晃好多年就过去了,子畏十五岁的那年,他要离开桃坞,他本是来桃坞学习绘画的,如今也算是小有成就,也该回去木梓了,何况家里还给他说了门亲事。桃儿舍不得子畏,便将自己化作了一根桃木簪,送给了子畏。
此会方知事情有些大了,于是,我便唤了桃儿。“桃儿,这可不是小事啊,那是你的真身啊。你本就受过伤,万一……”
“姑姑,莫要担心,我只是看着他,陪着他罢了,什么仙凡之恋,断是不会的。”
“以后,我便护不了你了。自己保重吧。”本就是天定的缘分,本也不是我该阻挠的。梦也好,真也好,随他们自己去吧。
五年后。
“桃儿,你真的只是我的梦一场么?若不是手中还握着这根簪子,我怕是要以为那个陪伴了我近十年的人儿只是我幻想出来的了。她也是这样啊,安静的很,总是听我说,却不回答。诶,如今我要和唐家小姐成亲了,那个少年的梦啊,远了。”子畏抚摸着桃儿变得那支簪子说,不知不觉中,他已养成了这么一个习惯,他自己都不曾察觉。
桃儿静静的听着,他要成亲了,她的心里有点淡淡的哀伤,她听出他的无奈,回想起昨日见得那个唐家小姐,桃儿无奈的笑了,那,的确是个贤惠的女子,五年前小鸟依人,如今温婉贤良,笑着笑着,她想起了昨日的场景。
漫漫长廊,悠悠的水面立着一座莲花亭台,那是初夏,莲花还没有开的很盛,但是却已有莲香飘来。风带来了莲香,还有琴音,那缓歌轻扬,桃儿听出那正是就是她与子畏最爱的一曲《桃花流水》。
听见了琴声,桃儿分明感到子畏微微一怔,而后,快步穿过了长廊,来到了莲花亭中。那女子听到了脚步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起了身,对着子畏微微一笑说:“听闻公子精通音律,莲儿不识,此番献丑了。”
子畏看了看唐莲,眼里的期望慢慢冷了下来,果然不是她,不过,这唐莲亦有一份恬然出尘的气韵,倒是与她有些相似。于是,子畏笑着一揖说:“莲姑娘这一手琴弹得甚好,怕是子畏也不及你。”
唐莲听了子畏的赞许,脸微微一红,咬着唇央子畏与她合奏一曲,唐莲琴声悠扬,子畏箫声空灵,一曲《桃花流水》奏的满池的莲花轻舞。两人一婉坐,一静立,衣袂飘飘,宛如仙人。
也许是一曲《桃花流水》让子畏想起了旧时,他对这未婚妻也便温柔了些。唐家本是书香门第,与他柳家素来交好,于是这亲事也没有了他回绝的余地。
这几日,唐莲总是过来与子畏沟通感情。是啊,来年桃花开的时候,眼前的女子,便是他的妻了。
“子畏,为什么你还是戴着这一根桃木簪,我送你的碧玉簪不好么?木梓虽说没那么多讲究,但是却也少有人佩戴桃木簪的。”唐莲依偎在子畏身边,一袭蕊黄素袍,长发垂肩,用一根碧青的绸束好,玉簪轻挽,簪尖垂细如水珠的小链,微一晃动就如春雨微微,有些调皮,亦有些温婉,上好的丝绸料子随行动微动,宛如淡梅初绽,未见奢华却见恬静。唐莲本就是人如其名,清丽美丽,其性子集温婉和淘气于一身,若是嫁与了子畏,亦是良缘佳配。
听得唐莲嗔怪的一句,子畏俊秀的眉头微微蹙起,诶,那是桃儿留下的唯一物件,我又怎么舍得换下,无奈地,子畏缓声说道:“莲妹,只因是故人相送,故人不在,唯此物留些怀念罢了。”听得子畏言语,唐莲微微低下了头,轻声道歉,满是体贴。而桃儿的心也是微微一颤,想不到子畏如是痴情,并未因时间流逝忘却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