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岗上有七星
/文林
老一代重庆人在喝酒划拳时,常常喜欢喊一句“七星岗闹鬼”。若是猜中,输家脸上便会显出一副“撞鬼”的表情,而胜者的笑声里则多了一些奚落对方的意思。七星岗位于老重庆“开九门”之一的通远门,相传明末张献忠率大军攻破重庆城大开杀戒,死者多被拖葬于通远门外。故七星岗又称乱葬岗,“闹鬼”一说即由此得来。
上个世纪80年代初,我常常背着画夹提着马扎,留恋于七星岗一带的老街小巷。那些斑驳的墙体,蔽日阴凉的黄桷树,以及巷子里的小面铺火锅馆,都呈现着一种亲切,让我每每拿起画笔,就仿佛看到时光已退回到历史的某个篇章,一些生活散落在街头巷尾,与另一些生活重叠,成为如同德里达梦中的解构主义符号。
应该说,我就是在这些充满浓郁生活气息的巷子里接触到重庆文化的。那时,通远门还没有像现在这样被弄成旅游景点。周围的民生路、金汤街、鼓楼巷还留存着民国的影子,一些青砖小洋楼装着鲜为人知的故事,在夕阳中分外惹人。尤其是领事巷,常常有几个老太太坐在原英国大使馆门前,一边纳鞋底一边念叨家事,不远处的孩子们或扔沙包,或跳橡筋绳,阳光漏过她们头上的黄桷树,洒落到石板路上,犹如盛开的一朵朵小黄花。我喜欢坐在金汤街一家茶铺里画速写,听上了年纪的人讲老重庆的故事。还记得有一位姓唐的港务局退休职工,说起重庆掌故如数家珍的样子,什么“呼归石”、“金竹寺”、“孔二小姐大闹心心咖啡馆”……,只要从他嘴里说出,里面的人物就异常鲜活,栩栩如生犹在眼前。我曾用炭笔画的一幅唐老爷子肖像,跟他换了一本著名文史专家彭伯通先生撰写的地方史《古城重庆》,那里面的人与事的确让我看到了一座城市因何不朽的原由。岁月迢递,只可惜这本书已在我后来的多次搬家中遗失了!
其实,熟悉重庆的人都知道,七星岗所处的地势较高,其保留至今的通远门,也是老重庆十七道城门中地理位置最高的一座。史料记载:建兴四年(公元226年),后主刘禅令大都护李严移护江州,严扩新城十六里至通远门。
作为旧时重庆的陆路要塞,七星岗发生深刻变化,还要从上个世纪20年代初杨森推行市政改革说起。1922年,一条新修的马路经通远门外的乱葬岗,将城外的交通延伸到了临江门。随着道路的修建,两旁的房屋也如雨后春笋般出现,七星岗因而才逐渐热闹起来。据老一代重庆人说,上个世纪30年代初成渝公路修通,其起点就在七星岗。而那时的长途车站遗址就是今天的七星岗公交车站。看着如此狭小的一个停车港,任何人都不难想象出当初的交通状况是多么的落后。
与通远门古城墙紧邻的,还有打枪坝。这块空地在近代洋枪盛行的年代,一直充当着清朝重庆驻军的打靶场。由于打枪坝是城区的制高点,视野开阔,高楼兴建之前,站在这里可以俯瞰整个七星岗街景,看到重庆人的世俗生活。还值得一提的是,1932年,在税西恒总工程师的策划指导下,重庆人引进德国成套机电设备,用石料代替当时短缺的钢材和水泥,在打枪坝修建了重庆第一座自来水厂。
如今,七星岗片区早已是寸土寸金,密集的高楼大厦如同水泥森林,将古老的传说压在一条条残缺不全的偏街旧巷。通远门城墙也成了一座供游人喝茶散步的公园。有关部门在城墙上做了七口象征性的水缸,并按北斗七星方位排列,一旁的文字是这样说的:
重庆坐拥两江,旧时百姓生活用水多由挑夫在江边取水后爬坡上坎跳来,而当时城内的竹木吊脚楼居民区又常常火灾频发,为预防火灾,地方官府便凿就了七口石质消防水缸,以北斗的形状,摆放在通远门右侧城垣内,以备救火之用。因北斗星在北方,北方在五行中代表水,用北斗星的形状安放水缸寓意以水克火,人们便用“七星缸”借指通远门周边地区,后又嫌“缸”字太直白俗而不雅,而通远门一带又地处重庆城最高处的五福宫一带,遂改“缸”为“岗”,这便有了沿用至今的地名“七星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