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寒千落在屋顶邀月对影,饮了一夜的酒。
一样的房顶,一样银光流泻的月色,少年,却徒余他一人。
1
寂静的山道上,一名猎人拎着笼子兴奋地走在路上。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九尾的狐狸,这下赚大发了。
迎面走来一位书生,这书生,手持书卷,眉目清秀,眼神清澈温润。明明一身朴素白衣,却给人一种矜贵之感。立于霞光中,微风过处,衣袂翻飞,有种遗世独立的仙人之感。
书生行至猎人面前,以重金自猎人手中买下笼中九尾狐,细细为其包扎了伤口,然后将其放归山林。
百年后,涂山,千灵殿。
“你可知,私入凡间是要遭天谴的。百年前你私自出离涂山,念你年幼,才并未追究。”。
“白雪知道。白雪百年来刻苦修行化为人身,正是为了报那百年前的救命之恩。白雪知三界规矩,愿祭出一尾,换一次人世投胎,请族长成全!”。说着,白衣女子朝座上老者重重叩了一首。
“你可知投胎变数甚多,你只能投胎至他身边,却无法选择身份甚至性别,你...”
“白雪知道。请族长成全!”女子又重重叩了一首。
“问世间情为何物,罢了,你去吧。”座上老者无奈地朝女子摆了摆手。
2
天盛国,皇宫。
一身着明黄龙袍的男子焦急地在房外踱来踱去,前面的房间内灯火通明,不断传出女子痛苦的叫声。
三个月前,天盛国师曾言帝星,凤星,将星将于今日降世。而此刻屋内生产的女子正是天盛国皇后,院中男子自然是天盛国的皇帝陛下。
“都一个多时辰了,为何还未生产。”皇上冲着身旁宫人吼道。
突然,一道金光破云层而出,笼罩于宫殿上方,而后,婴儿的啼哭打破了寂静的夜空。
“恭喜皇上,是位皇子。”产婆抱着孩子边出门边道。
不久,宫人来报,左相夫人产下一女。而后,又有宫人匆忙来报,右相夫人产下一子。
“好,好好好。传朕旨意,今日三星降世,天佑我天盛,特,免税一年!”
3
二十年后。
明月酒楼。
一锦衣男子斜倚在榻上,一手支额,一手执一酒杯放在鼻尖轻轻嗅着,甚是邪魅放浪。
“雪儿,你别看了,子男他们还得一会才能进城呢。”说着,男子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窗边的女子闻言,又伸首朝窗外望了望,才恋恋不舍地走回桌边坐下。
此两人正是天盛国太子寒千落,京城第一才女,左相府大小姐凡若雪。
凡若雪侧首看了眼榻上的寒千落,心中第三千次为天盛国百姓哀叹。若是天盛国百姓看到他们心中,端庄矜贵,谦谦有礼,尊贵高雅,奉为天人的太子殿下是这样一副比纨绔子弟还纨绔子弟的浪荡公子模样,只怕,要把胸口捶出个窟窿。
不多时,欢呼声自窗外传来。凡若雪急忙快步走至窗边,寒千落也自榻上掠至窗边。
街道上,一队兵马自城门走来,为首的是一位眉目清秀的少年郎。此人正是右相之子白子男。白子男年纪轻轻,却立下战功无数,是天盛国最年轻的将军,深受天盛百姓拥戴。前些日子他大败倭寇,凯旋归来,百姓纷纷夹道欢迎,欢呼阵阵。
白子男今日并未着铠甲,而是一身白衣,嘴角含着温和的笑意,骑在高头大马上。微风过处,衣袂翻飞,像位遗世独立的仙人。
白子男至今未娶妻,再加之其姿容清秀俊朗,街边女子纷纷将荷包绣帕朝他怀里招呼。白子男却不为所动,任由斑斓的荷包自身上滑落。
“子男!”
忽闻得一声呼唤自上方传来,白子男抬首正对上寒千落和凡若雪欣喜的脸庞,以及...飞来的不明物。白子男伸手抓过,发现是一块玉佩,上面雕着飞龙图案。白子男朝二人扬了扬手中玉佩,便回首,继续前行。
“走吧,雪儿,我们也该回去了。要是回去晚了,老头子又该说教了。”寒千落边嘟嘟囔囔边自起身朝门口走去。
凡若雪又含情脉脉地看了眼远处那抹白色的背影,才跟上寒千落的脚步。
皇宫。
白子男凯旋而归,皇上于御花园设宴,为其接风。宴会才进行至一半,寒千落便把白子男叫了出去。
寒千落把白子男拉至东宫,二人飞身跃上房顶。寒千落不知从哪摸出来两坛酒,二人便在房顶就着月色对饮。
“你今日回京怎么没提前通知我,我还是从右相那里得到的消息。”寒千落对白子男不满道。
“嗯...没想到。”白子男对寒千落淡淡一笑。
“你还真是一点没变,从小就这样。小时候,记得有一次父皇突然要检查我的功课,我落下太多,恰巧雪儿住在宫中,我求了雪儿半天,最后以一本琴谱孤本换她帮我做功课。我俩一夜没睡。结果,第二天一大早,你就派人送来了你帮我做的功课,模仿的还是我的笔迹。哎,你说你如果早说,我不就不用浪费一本琴谱了嘛。那可是孤本,现在想想都肉疼。”
“还有一次,我们一起去西山钓鱼,你......”
“还有雪儿生辰那次......”
白子男静静听着身旁寒千落的絮絮叨叨,唇角不自觉勾起一丝笑意,越来越深。离京多年,很久没有这种温暖的感觉了。
“我就知道你们一定在这里。我也要上去。”凡若雪早注意到他们二人离席,无奈皇后娘娘一直拉着自己闲话,不得脱身。好容易皇后娘娘放了她,她便立刻找来了。
寒千落将凡若雪带上房顶,安置在两人之间。
明月高悬,银光流泻,三个少年在房顶对酒当歌,无比快意潇洒。
4
上元夜,三人弃了随从,扮作寻常百姓逛灯市。寒千落美其名曰“体察民情,与民同乐”,白子男与凡若雪默默对视一眼,信你个鬼。寒千落自小就是人前谦谦公子,端方有礼,人后就是哪有热闹往哪凑的浪荡公子。
三人漫无目的,随着人潮闲逛。后来随着一群姑娘去河边放了花灯。花灯里一般都会有一张纸条,写着放灯之人的祈愿。
寒千落写的是“国泰民安无政事”,凡若雪的是“白茶清欢”,白子男的最简单,只有两个字,“自在”。
三人在放了花灯听小曲儿,听了小曲儿赏歌舞,一直到深夜街上人潮散去方才打道回府。老规矩,寒千落回皇宫,白子男护送凡若雪回府。
只是,白子男将凡若雪送至相府前,二人分开时,凡若雪忽然往白子男手里塞了个东西,而后面带羞色地瞅了眼白子男,便快步朝府内走去。待白子男反应过来时,凡若雪已不见了身影。
他张开手,掌心躺着一个玉坠,那坠子呈水滴形,温润透亮,在月光下莹莹发亮。这是凡若雪刚才在花市上买的,当时寒千落也看中了,两人还为此争执了许久。
白子男望着手中的玉坠,面上有些苦涩。他微微叹了口气,将玉坠收入袖中。
小檐燕归,夭夭桃花,迎来了天盛国一年一度的春猎。
自寒千落和白子男十六岁那年开始,春猎魁首必出其一。白子男边关带兵的这三年,寒千落都未下场。照寒千落的话说,就是,“有对手才叫比赛”。 今年白子男在京城,又是天盛炙手可热的将军,自然是要下场的,寒千落也就跟着下场了。
结果可想而知,两人位列前二。两人功夫本无差,但白子男毕竟领兵多年,经验技巧较寒千落强些,终是白子男夺了魁首。
晚宴后,三人结伴在营地旁林中散步,这也是三人自小的习惯。
三人自白子男行军见闻聊到年少时的趣闻糗事,又从年少时的趣闻糗事聊到未来的宏图抱负。
后来,凡若雪被皇后娘娘召了回去,寒千落和白子男则继续边聊边走,不知不觉进入了树林深处。待二人察觉不妥欲返回时,十几个黑衣人从天而降,将二人围了起来。
这些黑衣人非泛泛之辈,寒千落二人虽武功高强,终究寡不敌众,在黑衣人的车轮战下,二人渐渐变得吃力。
忽然,寒千落余光看到一只箭朝白子男飞来,箭头上还闪着幽幽绿光,但此时提醒白子男已来不及。
“噗呲”,箭刺入骨肉。白子男有些恍惚,前一瞬他还在奋力杀敌,突然被寒千落揽过,鼻尖萦绕着寒千落身上的木兰香,下一瞬便闻得寒千落闷哼一声,鼻尖的木兰香被浓重的血腥气取代。
白子男自寒千落怀中抬起头,正对上寒千落的漆黑的眼眸,寒千落对他扯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
白子男架着寒千落且战且退,最后被逼入崖边。
这一路追来,黑衣人并未再放毒箭。白子男将寒千落安置在石边,准备拼死一搏。之前战斗时,白子男就发现,黑衣人似乎是冲着他来的。但他终归不敢冒险丢开寒千落一人,便想尽力解决掉黑衣人,哪怕同归于尽。
白子男殊死搏斗,黑衣人渐渐处于下风。黑衣人眼见难敌,又开始朝白子男放箭。箭雨纷纷,白子男躲闪中脚下踩到滑石,眼看要跌落悬崖。
就在他以为必死之际,一双纤纤玉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昏迷的寒千落醒了,就在千钧一发之际。
白子男抬头,入眼的仍是那个苍白的笑容,还有,猩红的血迹。
白子男想掰开寒千落的手,可寒千落似乎看到了他心中所想,在他抬手之际,竟是一用力直接从崖上滑了下来,将白子男揽入怀中。
木兰香混着血腥味晕入鼻腔。白子男第一次发现,这种味道还有安心定神的效用。
5
当白子男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河滩上,寒千落就在不远处,手里还攥着他的一块衣料。
白子男将寒千落拖到树下,点了堆火。他看着寒千落毫无血色的脸,纠结犹豫再三,还是解开了寒千落的衣带。虽然中箭时他已给寒千落服了解毒丸,但不知效用如何。
就在他第三次将唇贴在寒千落肩膀上时,他听到寒千落唤他,“子男”,声音轻轻的,有些虚幻,还夹杂着一丝惊讶与犹疑。
白子男缓缓自他肩上抬起头,一下落入了寒千落幽深的眼眸,眸色漆黑却异常明亮,在这黑夜里似闪着光。
许是篝火太旺,两人的面上都有些红。
第二日午时,御林军才找到他们。经御医诊治,因为及时服了解毒丸,寒千落的毒并未扩散,修养些时日便可恢复。
凡若雪赶到时,顶着黑眼圈,眼睛红肿,应是哭了许久。
“你们可看清刺杀你们之人?”皇上沉着脸问道。
“不知,但儿臣注意道有一人腕上有飞鹰标记,应是一个江湖组织。”
“给朕查!定要查出是何人要刺杀朕的太子和将军!”
立在一旁的凡若雪听到“飞鹰标记”时,脸色变了变, 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便恢复了自然,其他人并未察觉。
自春猎后,寒千落出行便多了些暗卫。他与白子男多次设局诱敌,却始终再无人刺杀他们。
不久后,皇上在其寿宴上给寒千落和凡若雪赐了婚。
寒千落神色淡淡,不悲不喜,他早已知晓会有这一日。凡若雪既是凤星,注定是要入东宫的。
只是,凡若雪闻言不小心打翻了酒杯,起身谢恩时又不小心踩到了裙角,差点摔倒。
白子男看着跪在殿中谢恩的两人,眸色不明,握着酒杯的手指节有些发白。
自寿宴赐婚后,三人再未一起出行。每次邀约,白子男都以军务繁忙或是身体不适推辞了。
终于,当寒千落与凡若雪邀白子男游湖被白子男以身体不适推辞后,凡若雪敲开了右相府的大门。
当凡若雪闯入白子男院中时,彼时白子男正在院中凉亭内独自下棋。
“你身体不适?”
“嗯”
“可请过御医?”
“无碍,不必。”
凡若雪看着眼前独自对弈的男子微微有些心痛。
“你为什么要躲着我们。”
“没有。”
“是因为我和太子殿下被赐婚了吗?这是命,从我们出生开始便注定了的。”凡若雪的声音越来越轻,饱含委屈与无奈。
白子男执子的手一顿,但很快便恢复自然。
“既是命,安心立之即可。”白子男将棋子落入棋盘,白玉棋子敲在玉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一子也敲在了凡若雪心上。她望着面色清冷的白子男,怔愣良久,双唇颤抖却始终未发出一字,最后红着眼眶走了出去。
她若晚走一步,或许就能看到白子男起身时打翻了棋盒,白玉棋子滚落了一地。
6
时间过的飞快,三日后便是寒千落与凡若雪的婚期,白子男却主动请旨前去西北平乱。
婚礼前夜,时隔三个月,凡若雪再一次入了右相府。
凡若雪看着眼前面色清冷的男子,踌躇良久,开口道,“若是我愿意弃了相府千金身份,弃了太子妃名号,你,你可愿意,带我走?”
“你出此言,将太子置于何处?”白子男声音平静如秋水,无一丝波澜。
当凡若雪红着眼回到府中时,发现寒千落已在房中侯她多时。
两人在房内相谈甚久,太子从房中出来时,吩咐丫鬟说凡若雪已安寝,不必打扰,待明日按时唤她梳妆便可。
婚礼终是没能举行。
第二日丫鬟唤凡若雪起床时,发现凡若雪已没了呼吸。
凡若雪死了。
红事变白事。
白子男收到消息时已去京城甚远。那夜,凡若雪离去后他便连夜启程赶去了西北。
凡若雪葬礼过后,寒千落也自请前往军中历练。闻此消息,人人都道太子殿下是对凡小姐用情至深,怕在京城睹物思人才去的边关。
7
寒千落在边关见到了白子男。
二人初见时,相看未执手,半晌沉默。
此后,二人虽日日相处,却除了公务外从未言语过半句。自小的至交,多年异地都没能冲散的感情,此时却忽然变得生分了。
时间就这样在两人难言的沉默中静静流淌,半年后,动乱已平,皇上召两人回京述职。
在回京前夜,两人不约而同地都去了城外山岗上喝酒。这是这半年多来,两人第一次独自见面,虽然只是偶遇。却也只是各喝各的酒。
“雪儿,究竟因何...”良久,白子男侧首对着身旁的男子轻声道。
寒千落并未回答,也并未看白子男一眼,只是举起酒壶猛灌了一大口酒。
“你,喜欢雪儿吗?”良久沉默后,白子男又轻轻道。
闻言,寒千落饮手一顿,酒壶停在了半空中。
他转头看向白子男,“你呢?”
时间再次静止。
俄而,两人又转过头,沉默地饮起了酒。
“应该是喜欢的吧。”白子男想,“雪儿这样的女子,谁能不喜欢。”
白子男的沉默在寒千落眼里就是默认。
忽然,草丛里升起点点亮光,是萤火虫。然后越来越多,在山岗上铺就了一片星河。
寒千落忽然起身,向草丛走去。稍后,他回来时,手里攥着一个亮晶晶的锦囊,走近白子男才发现,那是一锦囊的萤火虫。
寒千落把萤火虫递到白子男面前,轻轻打开,道,“许愿。”。
白子男有一瞬间的怔愣,但还是照做了。民间有传说,萤火虫是天神的使者,对萤火虫许愿,愿望便会被带至九天。
萤火虫自锦囊中倾泻而出,莹莹光河照亮了白子男清秀的眉眼。
第二日一早,二人便启程回了京城。
8
回京后,皇上于宫中设宴,为二人接风。宴中,白子男饮酒过多,醉了过去,便留宿在东宫。
第二日清晨,一声尖叫自东宫响起。
尖叫的是秋怡,寒千落的贴身侍女,自小便伺候在寒千落身边,与寒千落一起长大。
秋怡早上醒来,发现身边躺着一个人,正是白子男。白子男本是歇在偏殿的,却不知为何自秋怡房中醒来。
后来,秋怡因清白被毁,上吊自尽。白子男被打入了天牢。
寒千落去天牢看望白子男时,白子男正闭了双目,在榻上打坐。寒千落看着消瘦榻上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听到响动,白子男睁眼看向来人。
相对无言良久,白子男开口道,“你信我吗?”。
“秋怡是孤儿,自小在宫中长大,三岁起就在我身边了。”寒千落答非所问,自顾自道。
“你怕死吗?你可贪恋权财?”寒千落盯着白子男的眼睛缓缓问道,还未待白子男回答,他又接着道,“我知你甚深,何必多此一问。”
说完,寒千落便转身走了出去。此后,再未去天牢看过白子男。
一个月后,白子男被贬为庶民,永世不得入京。
白子男离京那日夜里,寒千落在屋顶邀月对影,独自饮了一夜的酒。一样的房顶,一样银光流泻的月色,少年,却徒余他一人。
9
两年后,扬州。
一男子迈入客栈,道,“我要见你们掌柜。”说着,朝柜台上扔了一锭银子。
小二拿着银子便兴冲冲地超后院跑去。不一会儿,又兴冲冲地跑了回来。
“爷,您这边请。”
木兰花树下,一女子手执铜壶,将水缓缓淋下。袅袅水汽挟着茶香袅袅上升。微风拂过,摇落一树木兰,打着旋儿落在女子肩头。
寒千落随小二踏入后院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雪儿。”寒千落轻轻唤道,这个久违的名字。
女子回首,粲然一笑,“猜就是你。快来尝尝我新烹的茶。”。
此女子正是三年前命丧大婚之日的凡若雪,现在雪落客栈的掌柜。
寒千落就坐,看着眼前笑容明媚的女子,恍若隔世。三年前,他将雪儿送至扬州,未曾想,这一别竟是三年。
“你这些年挺厉害嘛。打胜仗就不说了,竟然收服了天启。”
“听说你并未将天启直接纳入天盛,而是将改国号为启盛。你果然一点没变,一如既往的仁善。”凡若雪边将茶递给寒千落边道。
“嗯。”寒千落应了一声,接过茶,饮了一口,接着道,“你和子男,你和子男好吗?”寒千落的声音里有一丝轻颤。
凡若雪闻言面上闪过一丝黯然。她一直以为白子男不接受自己是由于太子的缘故,曾经父亲担心她与白子男情愫暗生还安排了春猎刺杀,可她到扬州才知道,白子男对她从来无意。
凡若雪思绪百转,但面上的黯然却转瞬即逝,被明媚的笑容取代,“很好啊。他就住在这条街上,经常过来喝茶。”。
寒千落愕然,“你们没有...”
“没有什么,我们还是好朋友啊。”凡若雪语调轻快。
寒千落闻言有些难以置信,但心中莫名有些轻快。
说曹操曹操到,白子男也踱入院中。
白子男见到寒千落时面上并无太多变化,只是袖中的手微微有些出汗。
多年后,三人又重新坐在了一张桌前,先是饮了一下午的茶,未觉尽兴,晚膳后又跃至房顶,饮了半夜的酒。
明月高悬,银光流泻,三人似乎又回到了当年的少年。
酒罢,寒千落送白子男回家。
“子男,你,恨过我吗?”寒千落小心翼翼道,语气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担忧。
“你助我达成了心愿,我为何要恨你。只是,对不起秋怡姑娘。”白子男看着清冷的月色淡淡道。
当年事发时他也满心困惑,但当他被贬出京时哪里还能不明白寒千落的苦心。出京后的生活,确实甚是自在。
“那你与雪儿为何没有...”寒千落想知道答案。当年正是因为雪儿倾心白子男,他才使了假死之计,将雪儿送至扬州。后来他也问过白子男,他当时明明默认了。
白子男转头看向寒千落,眸色深深。
“我只将雪儿当作妹妹,别无他意。”。
寒千落有些意外,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难以形容。
寒千落在扬州呆了一个月,便准备回京。回京前夜,三人又在房顶饮了半夜的酒。
凡若雪还道出了她的身世真相,她比二人早一日出生。左相心有不甘,便对所有人撒了谎。因此,当他察觉凡若雪对白子男的情意时,才急急地雇了人想要除掉白子男。
凡若雪也是无意间在书房外撞到了此刻首领,看到了刺青。
后来,尽管白子男再三拒绝,寒千落仍坚持要送白子男回家。
许是饮的酒多了,有些醉意,寒千落在白子男院中赖了会儿,絮絮叨叨地讲儿时之事,怪白子男是个闷葫芦。
好容易絮叨完,寒千落非要到白子男房中看看,二人又在房中溜了一圈儿。临出门时,寒千落突然一把将白子男抵在了门上。
“你,不喜欢雪儿,那你喜欢谁,你说?”许是酒劲上来了,寒千落声音有些黏糊,边说脸边往白子男脸上凑。
最后,二人鼻尖几乎抵在一起。呼吸交缠,心跳如擂鼓,彼此应和。
两人就这样抵在一起良久,白子男本想唤寒千落,可刚发出一个字,便被寒千落堵住了唇,其余的声音皆被吞入腹中。寒千落有些急切地在他唇间辗转,探寻。
最后,寒千落彻底醉了过去——晕倒了。
第二日,寒千落醒来时,白子男已不见了踪迹。他遍寻不着,便回了雪落客栈。
直至凡若雪送他至城门,也未见到白子男的身影。
寒千落想起昨夜之事,悔恨万分,却又无可奈何。白子男定是厌恶极了他,恶心透了他。
他满心懊悔地上了马,正欲离开之时,一声熟悉的呼唤传来。寒千落回首,便看到一抹粉色的身影向他走来。
随着那身影渐渐走近,困惑,惊讶,欣喜,一一自寒千落脸上滑过。最后,惊喜转为了激动雀跃,定格在寒千落脸上。
自此,世间再难寻得白子男,东宫多了位来自扬州的倾城太子妃。
10
东宫。
春光脉脉,洁白的木兰花像只白蝴蝶打着旋儿落在窗台上。
窗内,一位女子慵懒地靠在榻上。女子容颜清丽婉约,眉目间却又透着股英气,墨发披肩,淡粉衣裙自榻上松散垂落。
女子手持书卷,秀眉微蹙,望着窗外的木兰花出神。
寒千落下朝回来是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美丽的画卷。
听到动静,女子侧首看向来人,樱唇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清澈的眼眸秋波微转。
“殿下回来啦,妾身给殿下沏茶。”
寒千落霎时愣住了,大脑飞速运转,回忆自己做了什么惹他的宝贝娘子如此生气,妾身都出来了。
“难道是,刚才朝堂上那些老古董吵吵着给自己纳妃之事传到了他家娘子耳这里?”
思及此,寒千落暗暗咒骂一句,“老子乐意就娶一个媳妇儿不行啊!?”
然后扯出一个狗腿的笑容,朝女子走去。
“娘子~~~”明明只有两个字,寒千落愣是拐了三拐。说着把女子拉入怀中。
“妾身有一事想请教殿下。”
“娘子有何吩咐?为夫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听宫中嬷嬷说,有一本书叫《东宫策》,是教太子妃三从四德以及如何侍奉太子,以及...”
“哪个混账说的。《东宫策》明明是用来教导东宫太子的!”
“哦?真的?那妾身倒想见识一番。”女子秀眉微挑,笑容里带着一丝狡诘。
“呃...明日为夫就给娘子带来。娘子现在还怀着身子,就不要为这些琐事操心了。”
第二日,整个东宫都听到了太子殿下为太子妃诵《东宫策》的声音。
“娘子命令应服从,娘子出门要跟从,娘子说话要盲从。娘子...”。
11
六十年后,寒千落与他的娘子一同离世。
涂山,一只雪白的八尾狐狸从沉睡中醒来,与此同时,九重天太辰宫,一身紫衣的东华帝君缓缓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