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儿童:独属于90后的记忆

  我出生在四川西北方向的农村,还在我四岁的时候,父母都出外务工了。父亲一直读到了高中,虽说是90年代,但是那时的高中学历连中专都比不上。听我爷爷讲,父亲刚从学校出来的时候,还有些自视甚高,比如买东西的时候从来不讲价,奶奶说他他还会生气。父亲当了一段时间代课老师,一开始还好,时间长了,父亲就觉得这不是长久之计,他还是想做他想做的事情。于是父亲在爷爷的帮助下,找了个做米花糖的师傅学做生意。农村对吃的东西没有什么太高的要求,父亲没学多久就可以自己做自己卖了。那个时候不像现在,读书都比较晚,等到父亲可以自己做生意的时候,也就到了结婚的年纪。

  母亲和父亲是同市不同县的人,他们在一起还要感谢我舅爷,也就是外婆的弟弟。我现在也没有弄清楚为什么舅爷会举家搬到我们这个村子来,他当时给我外婆说的是他一个人离老家这么远,让外婆的一个女的嫁过来陪陪他,外婆有四个女儿,母亲最小,且刚好到了适婚年龄。直到现在,每年我们一家三口过年都会去给舅爷拜年。

  父亲和母亲是互相喜欢的,直到现在感情都很好,毕竟人到五十还要每天一起洗澡互相搓背。小时候我在家翻箱倒柜的时候还找到了他们互相写的情书,只不过母亲写的信有很多的错别字,母亲读了初中。

  父亲和母亲结婚第二年我就出生了,可能是出生在腊月的缘故,我从小就怕热不怕冷。虽说父亲会一门手艺,但毕竟是在农村,且还是在90年代,所以根本就赚不到什么钱,但是一家人吃饭是没有问题的。我是从三岁开始记事的,那时父母偶尔会吵架,但父亲总是让我母亲。虽说家里穷,但是那段时间可以说是我这一辈子最幸福,最快乐的。

  三岁的时候我读幼儿园,父母要忙生意,每天都是奶奶接送我。那时候特别期望下午早点下课,因为父母到乡镇卖完米花糖会时不时的给我带着零食回来。我们现在之所以会觉得小时候的东西好吃,是因为那时吃的东西很少。

  可能对我来说,人生的转折点就是在于我读幼儿园!

  读书是要花钱的,那时小孩读书虽说没有现在这么娇气,但对于出生在农村毫无背景的父母来说,无疑是一副重担。现在想一下,自从我记事也就是我读幼儿园开始,父母就开始吵架,多半就是因为钱的事情,因为在我三岁半的时候,母亲就跟着大伯出外务工了,在那个时候,农村人出外务工再正常不过!母亲出去后,父亲依旧起早贪黑的做米花糖,只是可能没有我母亲的帮助,他起的更早,睡的更晚。母亲出去了对当时的我倒没有太大的影响,也不知道他们当时找了个什么理由搪塞了我,反正还有父亲在。

  但是在我四岁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90年代正是国家经济高速发展的时候,可以想象对于一个女的农村的的刚到城市,见过花花世界后有多么大的冲击。大伯看着不对,便也就劝我父亲也到外面去务工,和我母亲在一起。那个年代的青壮年大多都已经外出务工,父亲做米花糖根本也就赚不了多少钱。可能是觉得把自己小孩留在家里让爷爷奶奶带在当时是再正常不过的做法,当时也确实是最普遍的做法,也有可能真的是为了我母亲。反正我四岁以后就一直在我爷爷奶奶家了。

  我对不好的事情记忆都比较模糊,可能是出于保护自己,对于父亲出外务工的那段记忆是空白的,后来奶奶才告诉我说,父亲当时走的时候,我没有哭也没有闹,也没有去送他。从那以后,就只有过年的时候见得到他们。虽说没分别多久,但他们回来过后我没有叫他们爸妈,爷爷奶奶让我叫他们我也不会,总觉得不好意思,有时候会想叫他们爸妈,但是临到面对他们就又只有低下头捏着衣角不好意思抬头。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我到现在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可能那个时候正是记忆重塑的阶段。这也就直接造成了我一种明明想要却装作不在乎的性格,这种性格到现在还在影响着我。

  真正对于他们产生一种怨恨的心理是在到乡镇读小学的时候。农村里的小学只能读到四年级,过后就要去乡镇上,当然也就没有村里的小学近了。那时就是每天一早和几个同村的结伴去读书,走路要将近一个小时,有时候运气好能坐上班车。夏天还好,冬天就比较难受了,只是那时候习惯了,所以当时没有觉得有什么,现在想起便有些感慨,以后我的小孩觉不能走我的老路。冬天六点就要起床,奶奶则要在五点多起床,收拾完以后把我送到其他几个一起结伴去乡镇读书的发小家去等他们,之所以我最早,是因为我特别怕别人等我,这其实是一种自卑心理。等到我们几个都收拾好以后,我们几个便打着火把往山上走,到学校的公路在山上,有时候有大人送我们,有时候就只有我们自己几个小孩,虽然我是我们村几个里面最小的,但却一点也不感到害怕,直到现在我和他们的关系都很好,打心里感觉他们人很好。下午回来的时候,我们几个也是结伴而行,那时的农村还没有现在这么干净,到处都是垃圾,我们几个便一路走一路捡塑料袋,方便第二天早上做火把。有一年冬天早上我记得特别清楚,一个开车的看我们几个在乌漆嘛黑的路上打着火把,他可能也知道我们是读书的小孩,便搭了我们一程去学校。好的事情我能永远记住,好的人我也能永远记住。

  有一天回家,奶奶说今晚父母会给我打电话回来,我才知道我们家才安装了电话。晚上吃了饭,我装作无所谓的和爷爷奶奶看电视,那晚我没有一早就躺到床上去,老老实实的坐在椅子上,可能那时我故意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爷爷奶奶早就看出了我的一脸紧张。等到父母把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奶奶给我说他们要给我说话,我酝酿了好久的说辞都一瞬间卡住了。我拿起电话半天憋了一个喂。父母轮流这说,我就一直嗯嗯的说,没有叫他们爸妈,这种情况一直保持到高中,我才能放开的叫他们爸妈。

  读小学了便对父母有一些概念了,以前没通电话还好,通了电话便更加对他们怨恨,凭什么别人每周都有父母来看,凭什么别人每天都能回家,凭什么别人有父母来开家长会,凭什么我就不能和家在乡镇的孩子玩。这种心理不是一下就冒出心头的,而是这么多好潜移默化的,这也就更加造成了我自卑的性格。

  初中的时候是在县城里读的,那时才第一次接触到留守儿童这个极具侮辱的形容词,那时便更加的伪装自己,怕城里的同学知道自己是农村出生的,而且还是所谓的留守儿童。但是农村出来的自然而然形成的自卑性格是掩饰不了的,有时候老师也会多多少少漏出一些歧视。但是好的是那时便已慢慢长开,从那时候开始慢慢的由于自己在别人眼中长的清秀而找回了些许自信。

  高中的时候已经完全长开了,我到现在都一直觉得男人的黄金年龄是在15岁到20岁之间,至少那个时间段我的虚荣心是得到极大满足的,长的好看确实有很大的优势,特别是我这种从小的自卑心理,竟然表现出了一种他们所谓的忧郁气质。那时很膨胀,当然也是那个时候和父母的关系有了些许缓和,至少打电话的时候不会只是回答一个字了。到了大学那种就在自己心里的阴影便越来越小,但是有时候还是会感到孤独,这是从小就伴随着我的,留守儿童给自己造成的是一辈子的阴影。当然那是那个年代独有的一种畸形的社会现象,现在想一想小时候对父母的那种怨恨是多么的可笑。不过我到现在也很少和父母交流,心里总是有一道无形的坎,可能真的是孩子的成长中陪伴是最重要的,毕竟我没有经历过。我能做的就是绝不能让我的小孩走我的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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