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内,依旧是万国笙歌醉太平,倚天楼殿月分明,好一个繁华热闹。
虽然昨夜那般恶战折腾,但对于居民来说不过是多了些听书的话本,八卦讹传的新鲜事情,毕竟不论真的发生什么天灾人祸或是妖魔祟事,凡人之力太过微茫,于许多灾事面前都是无济于事的。
但是生活总得继续,也总会继续,有人的地方就有生活,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希望,这可能又是凡人坚韧不屈的一点,永远都有对生命的渴望,和对生活的执着与希望,这般顽强的生命力,倒又很伟大。
掌控自己所能掌控的,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不得不说人类那份乐观也是难能可贵的。
景瑜带着倾落到了一家酒楼前,扶她下了马。
景瑜吩咐了小二几道小菜和美酒,笑着对倾落说道:“先去吃点东西,我见你极爱喝酒,那可不能错过这家的‘妃子笑’”。
“‘一骑红尘妃子笑’说的不是荔枝嘛?怎么还有酒?”倾落不由得问道。
“其实除了荔枝,还有另一个故事。”景瑜看着她,神情认真的道:“一个一见廪君误终身,一骑红尘妃子笑的故事。”
倾落品了一口,香气、口感、浓郁、回味都是极佳,确实是好酒,但是这酒中却有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让她琢磨不出。
红罗著压逐时新,吉了花纱嫩麴尘。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原是这钟离山上有个古巴蜀之神,名曰廪君,带领巴蜀子民开拓新的疆域,在巫山遇见了那巫山神女,神女看中廪君,便希望他停留下来,但廪君因自己作为君主,要守护子民,拒绝了神女。
而痴心的神女,不愿意就此放弃自己内心的倾慕之情,于是夜化女子与廪君同宿,朝做蝴蝶,与廪君同行,可是她与手下都化作蝴蝶之后,遮天蔽日飞舞在天空之上,令天地间万物昏暗难辨,使得廪君与子民无法前行。
于是廪君派人给神女送了一根青丝发带为聘礼,称自己愿意娶神女,并与神女一同酿下酒,待成婚之日取出共饮。
神女带上那青色丝带,又化作蝴蝶起舞,而廪君立即拉开弓箭,看准那漫天飞舞的蝴蝶之中带有青丝缕的那只,全力射出一箭。
本是沉浸在收货爱情的喜悦中的神女从空中,一头倒下,戛然而亡,漫天的蝴蝶就此散去,廪君将神女与酒,都埋在了巫山之下,并为神女刻下巫山神女廪妃之墓,随后启程带领子民继续前行。
倾落听完不由得皱着眉,说到:“这廪君毫无信义,竟然这般辜负神女!”
景瑜又说到:“之后等到找到了乐土,子民也安居之后,廪君便回到了巫山,在神女的墓旁,了结了自己的生命,与神女一同葬在了巫山之下。”
倾落不由得问道:“他为什么又跑回来在神女的墓前死去,明明他是个负心人,还有何颜面回来。”
景瑜饮了一口酒,淡淡的道:“廪君作为君主,有自己的使命,如同创世神盘古生来的使命便是垂死化身,创造万物,神有其不可更改的使命,廪君是个负心人,但他没办法辜负苍生和子民,所以在苍生和爱情面前,他选择了天下苍生,但他心中又藏着爱情,只能等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再于巫山已死来陪伴神女吧。”
倾落盯着杯中的酒,似是有所沉思,想了一想,道:“那若有一天,我若是为祸苍生了,你可会为了这苍生而杀了我?”
景瑜握着酒杯,说到:“你不会的,你本身是个心地善良,又心软的人,虽然平时做事随心自我,但是并不是个心有邪念的女子。”
倾落却不依不饶道:“那我若是有一天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就是心生邪念,危害苍生了呢?你要怎么办?”
“若是有一天你要为祸苍生,我定是要拦住你的,因为这与我秉持的修行之道背道而驰。”景瑜不由得握紧了杯子,似是经过一番深思,他又道:“但是,但凡有人敢伤害与你,我定是要拼上性命,也会护得你周全,便是你闯了祸,也有我来替你担,总之我不会让他人伤到你一丝一毫。”
“那若不是人,是很强大的妖魔凶兽神仙鬼怪,你打不过可怎么办?”倾落又问。
“若是妖魔要伤你,那我便要拼命成神,若是神仙要治你,那我便去堕入魔道,总之我定会让自己更为强大,来守护住你,总之,你随便闯祸,自是有我为你撑腰。”景瑜说完,饮尽杯中的酒,对倾落说道。
“我不是廪君,我不会为了使命而放弃爱人,如若二者不能并存,那我即便自己死去,也不会让你死去的。”景瑜神情之中俱是坚定的神色。
他又略带歉意的道:“本是想着让你尝上一尝这满心欢喜与爱意之下酿的美酒,却没想到给你讲了这么一个悲情的故事。”
倾落喝了一杯酒,不由得笑道:“神女满心的爱意之下酿的酒的确是美味的,只可惜她眼光不好,又执念太深,若我是她,一定不会这番,可惜了这美酒,背后却是个凄凉故事,不过没关系,我喜欢喝酒,也喜欢听你讲酒中的故事,便罚你以后多寻些酒来给我喝,多找些故事来讲与我听吧。”
景瑜笑了一笑,见她不介怀,又道:“恩,这神女确实没有你的眼光好。”
倾落差点没一口酒喷出来,这……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夸赞自己的么?
倾落赶紧谦虚了一下,“不不不,还是你的眼光好,我怎么比得过你的眼光好,哈哈哈”
景瑜赶紧道:“是的,是的,我不仅眼光好,还幸运,约是前世好事做的太多,修来的福分。”
倾落听得他这番话,很是受用,用肯定的小眼神看着景瑜,一副你很上道的表情。
“他家的菜,在长安城中很是出名,你尝尝看,喜欢什么便与我说,回头我学了亲自做给你吃。”景瑜又道。
“我比较喜欢吃鱼~”,倾落一边吃一边说,她觉得被他这般宠着自己,怕是日后她真的要出去闯祸,等着他撑腰咯。
“那下次就做鱼给你吃。”景瑜笑着说道。
“你会做菜?”倾落一边吃一边问。
“不会!”景瑜看着她吃,回答的十分坦然。
“那你还说做菜给我吃。”倾落不由得说到。
“我想要为了你去学。”景瑜看着她又说到,“那你可要多多试吃,多多提意见的。”
倾落想了想,若是好吃那还好说,若是不好吃,那……这可是有点亏了……
“你不用为自己担心,我会好好学习的。”似是看出她的担心,景瑜笑着说到。
“那你可要好好地学,用十二分的心力去学!”倾落觉得这个学前训话可是要做好的,不然真的太难吃可怎么办。
景瑜不由得开怀一笑,伸出手指来,在她的鼻尖勾了勾。
待倾落吃完,景瑜牵了马,又带她到那繁华的街道之上,各样的杂耍商贩,看得倾落只觉得眼花缭乱,想不到这凡人的生活,竟然这般有趣。
直到走到河边,景瑜才停下来,行至桥边,见水上数盏莲灯漂移,与清波交相辉映,衬得水中灯影也浮光点点。莲灯内燃着别致小巧的红烛,散发着暖暖的晕辉,便是这星星之火抵去了水中的清冷之色。
桥边处有几株樱花树,粉色的樱花树上,不知何时系上了红色的细绸。
这一树,不知藏了多少心事情事。
景瑜饶有兴趣地拉倾落去樱花树旁,空中飘逸着淡淡的香气,似有若无的萦绕在鼻尖,令人不自觉的心神荡漾,耳畔铃铛轻响,给人带来一种喧嚣中的空灵之感。
景瑜走到一棵树下,笑道:“这满树的祈愿红绸,不知上面都写些什么。”
倾落看着这满树的粉红花朵和飘摇的红绸,摇头笑道: “这祈愿树上,不外乎是求功名利禄,家人康健,女子的话,大多是求择一体己夫婿罢了,估摸着也没什么稀奇的。”
她虽然少经世事,但是想着凡尘之人求的也不过是这些事情吧。
景瑜反而被挑起了兴趣,问道:“那你的愿望是什么?”
看着倾落的侧颜,他说到:“不过你的愿望想是已经实现了呢?”
倾落不由得看着他,略有疑惑。
只见景瑜慢悠悠的道出了一个字“我”
倾落白了他一眼,没想到他这般爱讲冷笑话,不由得笑了一笑。
倾落只是淡淡道:“我处于世间千万年,似乎没有什么得不到的,哪有这么多愿望。”说着,转头望向那樱花树,接道:“若真有愿望,我也只想知道自己曾经忘却的那段记忆是什么,那时的我经历了些什么呢?是被宠爱还是被辜负了呢?”
她的眼中有些许落寞,彼时樱花飘散,落在肩头,更衬出一种凄凉的美感。
倾落虽然是个神君的身份,但无父无母,是这天地灵气而生,毕竟没体会过万事无忧、关怀备至的疼爱,再加上一段记忆的消退,这么多年,她似乎从未感受过关爱呢。
她其实很是害怕,害怕黑,害怕冷,害怕火毒,害怕孤单……
在暗无天日的山洞里度过的每一天,每天睁眼闭眼,周遭都一片寂静,没有人陪她说话,没有人为她准备饭菜,没有人给她亲手缝制新衣……
而她想要的不过是想体验一下寻常人的生活,但这些对于她来说,却是触不可及。
而那种没人疼,没人爱,无人问津的感觉,才是真正让她心痛欲绝的根源。
这么多年独自一人,谁能了解?
当然,随着年岁增长,她也渐渐接受了一些现实,渐渐习惯了独处的寂寞。都说寂寞可以使人心安,这话说的似乎没错。这大概也是她爱饮酒的缘故,喝醉了就什么都不用思考了。
我有一壶酒,足矣慰风尘。
然而,景瑜的忽然出现,似乎打破了这种的宁静。许多年来,她第一次感到温暖,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心安。
念及此处,不由转头望他,却正好对上那温柔的目光。
景瑜深情的望着她,她那点水般的眼眸明澈如镜,似乎一眼便能望到心底。但此刻,瞳孔中却有些清寂无神,仿佛寂寥秋溪,在这月下碧波间,漾出几分没落伤感的哀情。
“不管如何,你都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决不离开,决不留你一人,不叫你再这般伤心,我景瑜说到做到,决不食言!”
虽是柔柔的语调,却又无比坚定。
下一刻,景瑜将她拥入怀中。
他知道,这个女子,必是他一生都要去疼爱的女子。
“景瑜……”
景瑜松开倾落,牵起她的手,笑吟吟的道:“别说了,我们去买几盏莲灯,把心事写上,肯定有如你愿的一日。”
倾落看着他一张温和的俊脸,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景瑜买了两只莲花河灯,放了一只在她手上。
两人各自写好纸条,放在莲花灯内,又将莲花灯轻轻置于水中。看着属于自己的那一盏,顺着水流,缓缓飘走,两人的心情也舒缓了一份,但心中的念头又加重了一分。
良久,当花灯消失在视线里,倾落才问道:“你一直问我,那你写的是什么?”
“我?”嘴角露出一丝玩世不恭的笑容。
他反问道:“我可以告诉你,但不知,你能不能帮我完成这个愿望?”
倾落看着他,略带天真:“我可以帮你完成?说来听听吧,我会尽力帮你的。”
景瑜笑道:“这可是你说的,莫要反悔!”
凑近她的耳边,放柔声音,轻声说道:“我的愿望是:随你天涯策轻骑,随你海角追明月,随你一生一世,浪迹江湖,永远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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