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到周五,我每天七点十分起床。洗脸刷牙吃饭,搭乘两趟公交车费时30分钟左右到达办公室。路程如此之短,如果说这也算是旅途的话是不是有点太装逼了。
在冬天,凌冽的冷风透过公交车不严密的车窗灌了进来;春天,背心的细汗随着车辆的摇摆渗出;秋天好过一些,我腆着发福的肚子靠在安全杠上;夏天,身边站满了男女老少,汗液和香水的味道同时冲进鼻腔。
大多数时间,我拿着手机,赶在这半小时的时间多翻几页小说。有时候我会看看车上的人,早上的人总会拖着疲累的面孔,满脸仇恨的看着红灯变绿灯,满脸不耐烦的看着上车的人,然后自己往后挪了挪。
最精神的是老头老太太和上学的小孩,中国是这样的:以老为尊。所以老人们颇有些肆无忌惮,公交车停下来,冲在最前面,挤得最卖力的往往是这些老人家,完全不会考虑其他人的感受,不停的挤占车内所剩无几的空间,当然,老人们之间还是比较礼让的。在平凡的工作和生活中消磨了大半辈子,我要是这样老了肯定也会厌恶世界,已经没有精力和时间发泄不满了,便在小细节上无伤大雅的为难为难别人。
老人家也有对手,便是那些读小学的孩子。他们抢座位更加卖力,其实并不一定是需要坐下,他们觉得这样好玩——争取并获得。家长们几乎从来不教育自己的孩子在公共场合应该尽量不要喧哗,相反,家长们觉得这是自己孩子活泼。所以长大成人后从来不会在意自己的声音是不是影响了别人,就像电视里的选秀节目,人们总会喜欢那个声音最洪亮的。小孩们总会在公交车停下的霎那伴随着一声“学生卡”的声音抢占最后一排——那里有最多同排的座位,然后大声朝着朋友们呼喊:快来,这里有座位。其兴奋摸样堪比泰国队战胜中国队,然后三五人坐在一起,一路上欢声笑语,大声讨论着和学习毫不相关的话题,玩着总也玩不厌的幼稚小游戏,引起大人们一遍又一遍的斥责,好不快活。
二者势不两立,小孩从来不把老人看在眼里,老人看到那些吵闹的小孩会低声呢喃“死孩子”。根据我的观察,老人们一般会避开上学高峰期,在六点四十或者更晚一些的七点四十登上公交车,去某个开阔点的平地晨练,那里聚集着退休的老人,他们之间无话不谈——联合国秘书长换人以及楼下菜市场小葱涨了一毛钱。我知道的老人几乎都在六点不到就起来了,他们睡不着,因为时间紧,而这世界变化又太快。
那些像我一样上班的人呢?年轻的女士手里一般捏着个手机,这手机一般都是苹果,连接着耳机线,七扭八弯的沿着身体爬进耳朵,表情严肃而沉重——据此判断,她们肯定不是听让人高兴的东西。男士们有的翻阅着手机,向自己在意的人发送短讯,这是脸上带着傻笑的;目不转睛的滑动屏幕,这是看新闻或者小说的;还有仔细扶着车顶拉手,时不时打眼一下是不是车内,而漂亮的脸庞总会让这眼神多停留一会儿,这是我。
他们不着急也不缓慢,徐徐迈上公交车,好好的站定位置,把身体调整在一个合适的姿态,有意无意的保持着与陌生人的距离,尽量不与人发生身体上的接触。就像我们所拥有的生活,无论在冬天还是夏天,给予陌生人最大的关注便是冷漠以对,这冷漠来自对陌生的警戒,来自对同类的蔑视,来自对生活的麻木。就像陈丹青说的:“被人欺负和准备欺负人的表情出现在所有人的脸上。” 在拜金主义盛行的时代,唯利益至上是每个人的诉求,人人在试着占据别人的利益并防止自己的利益被别人占据。在随时准备”欺负“人一把的情况下,冷漠是不能再好的盔甲了。在现代人看来,冷漠几乎称得上是一种美德。这冷漠深刻在所有人的脸上,以至于当我看着那些不一样的面孔时却感觉不到什么明显的不同。时尚、个性这些词被人们津津乐道,但对于生活,那些繁杂缤纷的衣服和装饰品像在隔靴搔痒。
在搭乘公交车时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堵车,凡堵车,公交车必定会被堵最久。小车在速度和性能上远超公交车,我总会在公交车内感受这庞然大物轰隆作响,却无奈的看着一辆接一辆私家车越过它飘然而去。私家车和高楼越来越多,像一夜冒出来的。有时候我往窗外观看,那些高楼大厦无不壮丽辉煌,特别那些室外大屏幕,色彩斑斓,出奇鲜艳,广告商品令郎满目且美丽精致,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到了发达资本主义国家。
在某天,我发现车上居然坐着一位欧美女性,穿着打扮比起中国女人逊色不少,和时髦流行什么的毫不相关。她鼻梁高挑,眼窝深陷,满脸新奇的大量着人群和窗外,就像我那次在梦里去到了美国,却不知所措。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