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十多年过去了,种树的父亲老了,而我长大了。
北方多种榆树,也有不多的白杨。家家门头都会种榆树,农忙时可以拴牲口,庇阴凉,秋天落叶也可以用作引燃物。家里面有不大的一处荒园子,在我刚出生的那一年,父亲便种满了榆树,我七八岁的时候,父亲种的榆树便长的刚刚好。
之所以说刚刚好,纯粹是因为儿童的天性。不高的榆树春天可以摘榆钱吃,夏天可以掏鸟窝,秋天可以摇树叶,冬天可以在树枝上点鞭炮。那时候没有手机,没有电脑,电视机也偶尔没有信号,也不用去考虑其他的事情。田间小溪捞鱼,田垄地头挖蚯蚓,榆树间荡秋千,沟渠里玩水,土坑上玩玻璃弹珠,以及偶尔去偷别人家的花红果……
那时候的快乐真简单啊。虽然少了很多现代社会的便利,但也没有过多的成长的烦恼。即使是现在,生活不如意的时候,也常常会想起那些以前的珍贵的旧时光。
没过多久,因为升学,要去市里面读书,在市里面租了房,初中四年,高中三年,从十一岁到十八岁,最好的时光交付给了城市和前途,记忆里的故乡离我越来越远。
那七年的时间里,只有短暂的寒暑假才有空回老家,回去也是匆匆忙忙,以前分明的四季只剩下了夏天的绿和冬天的灰白。没有任何的过程,没有任何的变化。
即使是在老家的日子里,也很少出门。要么在家写作业,要么拿起手机刷着日新月异的新闻,村里面的人也忘了很多,迎面碰见的人也不知是谁的叔,或是谁的爷。又不敢乱叫,怕乱了辈分,又遭人嗤笑。有人开始调侃,说我已经完完全全成了“城里人”,听罢也只是摇摇头笑一笑,不置可否。
每次回来老家都有变化。要么是新修了桥,新修了路,通了自来水,拉了网线,老家也在一天天的变好。只是老家和我同辈的人也和我一样,奔波在城市里,为了可靠的前程;只是老家比我大一辈的人也如同我父母一样,为了孩子外出务工。老家俨然变成了一个空巢,七十几岁的老头老太太拄着拐杖,门口晒着太阳。夏天的蛐蛐在枝头肆意地叫唤,再也没有七八岁的孩子把它们捉进瓶里,扔进河里。
2019年高考,大学在深圳,离老家两千多公里。我终于要告别自己的老家,去寻找自己的远方。高考完的暑假,也仅仅是因为有事回老家呆了一个星期。
老家的扶贫力度一直在加大,老家的生活也越来越便利,只是再也没有人愿意留在这里,都像我一样,各奔远方。
2020年春节,本来只有15天假期的我因为新冠疫情被迫宅在了老家。不上网课的闲暇日子里,慢慢想起了以前的很多事情。门前父亲种的树早已长到了二十几米高,我再也比不过它的身高了。硬化路上玩不了玻璃弹珠,邻居家的花红树也被砍掉了,也再没有心思去挖蚯蚓。直到最后,再也没有力气去回忆这曾经的一切。
以后是要回来的,中国人最重叶落归根。抬头可见的山上埋葬着我的爷爷,在将来的某一天也会是我最终的归宿。
活着的时候有太多的追求和牵挂,这里是回不来的;但当生命结束,灵魂却会故地重游。
此处安心是吾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