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雨把窗户拍得“啪啪”响,房间里暗沉沉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是一个无聊的午后,又是一个无趣的周末。所有的计划全部取消,窝在被子里刷着手机,光亮得刺眼。
表妹发来一张图片,点开之后,看到了三岁的自己。小时候真好,任何表情都可以很放肆。那时候也是真的傻,总想着快快长大,却不知道长大了多烦恼。
我从床上跳了下来,在柜子里一通乱翻。我记得母亲有两本相册,一本是穿军装的父亲,一本是五岁之前的我和她。
太多年了,仅是相册的封面就刻满了岁月的褶皱。以前住的房子通风和采光都不好,这些年来,又经过几次搬家,很多照片都已经模糊了,人脸都看不大清,母亲依旧舍不得扔。
相册的首页,是我的百天照,这是我见过的自己皮肤最白嫩的一张照片。肉肉的脸蛋,肉肉的鼻子,肉肉的小手,裹在母亲织的红毛衣和红帽子里,像一个熟透了的樱桃。
我想起之前和母亲一起回忆的时候,她总说,“哎呦,那时候你呀可不得了,小小的,皱皱的,瘦的可怜嘞。”她总是边说边用手比划着,眼神里是望不穿的心疼。
后来的一两年里,像是断了片,照片几乎是没有。于是,直接从百天照跃到了三岁。照片里的小姑娘,和手机里表妹刚发过来的竟长的一样。
母亲说,女孩子一定要有长长的秀发才好看。所以剃过胎发之后,母亲便没再带我去理过发,三岁的我已经是有一头长发的女孩子了。而比我小一岁的表妹,那是还留着男孩般的寸头,听说,是姨嫌每天扎头发太麻烦了。当然,这也成为我一直以来都引以为豪的幸运。
但可惜,照片里的我一点都不像个淑女。一手拿着火腿肠,一手抹着眼泪,一副要逃离的模样。母亲说那时的我特别胆小,连相机都害怕得不得了。拿了根火腿肠哄了我好半天,才勉强拍下了这张照片。想来,这可能也是我“断片”两年的主要原因了。
再往后翻,是一张有大半个A4纸大小的,父母的结婚照。母亲没有穿婚纱,只是红色西装,黑色高跟鞋。还记得不懂事的我曾跟她说,等我长大了,一定要穿最漂亮的婚纱才结婚。那时,被母亲取笑了好久,后来长大一些,每提起这件事都要害羞得遮住脸。
母亲是柳叶眉,大眼睛,樱桃小口,齐肩卷发,以及牛奶般的肌肤,她真是一个美人,这也是我见过母亲最美的模样。后来,母亲的照片多是与我的合照,穿着老气了许多,头发也长了许多,但只是随意挽在耳后,好像也没再见她描过眉,抹过口红。
到了四岁,我已经有了比较清晰的记忆。那是四岁生日前夕,父亲和母亲带我去喂和平鸽时留下的照片。是一张奔跑中的回眸照,我笑得牙不见眼。我性格本是很内向,容易害羞,母亲一直鼓励我大胆些。她说,女孩子要放得开,不要畏手畏脚太拘束,这样才更美。
那之后,我再没有拍过如此率真的照片,但对于母亲当年的鼓励格外感激,她给了我不一样的童年。
也是出于母亲的鼓励,我有了一张坐在草坪上,双手向后撑地,半倾斜着脑袋,微微屈膝的“大长腿”照,和一张在广场中央放肆笑着吹泡泡的照片。可惜这两张照片都已经模糊了。
母亲为数不多的几张单人照都是上海的夜景里。其中一张半身照,她将长发微微束起,穿着灰色的绣花西装。绚丽的灯光,嘈杂的人群,她不施粉黛,只是对着镜头淡淡微笑,美的像不食烟火的仙女。
最后一张照片是我和父亲的合照。我穿着母亲织的粉色毛衣外套,父亲抱着我站在十一月的上海外滩。记忆中,母亲执意要给我和父亲留下这张照片,就像父亲执意要给她在上海的夜景里留下单人照。也是从那以后,我再没有和父亲单独的合照,也再没有见过母亲拿起相机……
“叮!”表妹的消息把我拉回了现实。
“你看哦,那时的你真的好傻啊。”
“我傻我乐意,起码我像个女孩子。不像你,假小子。”
……
窗外的雨似乎小了许多,房间还是暗沉沉的,母亲已经在厨房里准备晚餐了。我走到她的身后,看着呢她忙碌的身影,顿时很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