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安宫是黄土高原上一个普通的村子。我外爷家在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院子里有好多瓦房和做木工活的四老外爷。
小时候外爷家光景好,我经常去东安宫玩,留下许多美好的记忆。2024年11月8日,抽时间去了一趟,算是故地重游。
外婆去世早,我没见过。我去的时候,外爷家的巷子有三座院子。外爷家在第二座,住着两大家人,院子东边有个菜园子。
那时我外爷家没另开过,外爷和舅舅们白天去地里干活,妗子们在家做饭收拾家。小姨已退学在家,但是还没出嫁。
巷子口有一个大涝池,春夏秋三季绿旺旺我的小眼睛看不到边。夏天沤麻的捆子漂在水上,小船一样起起伏伏晃晃悠悠。
涝池边是一圈柳树,不是垂柳,树枝冲天而去,影子倒映在水里。涝池边洗衣服的女人大声说笑,热闹非凡。
冬天涝池的水冻实了可溜冰。大孩子磨出来的冰道又宽又长要排队,我也没胆量去。自己用鞋磨出一条小冰道,一个人滑。
涝池的坡度比较平缓,是天然溜冰场。溜冰需要智慧和胆量,很好玩,出去能玩一天。饭熟了,外爷或者舅舅叫才回去。
巷子靠里边的院子有棵核桃树,住着一个疯子老婆,晚上挨个呼唤着孩子们的名字,给他们叫魂,声音拉得老长。
从巷子出来往右拐,有一棵老槐树。枝干粗得几个小朋友围不住。遮出一大片树荫,小时候常在树下的土堆捉虫虫玩。
涝池离村庙、戏台和小学都不远,基本上算当时村子的中心。人们劳作回来要到涝池边或者槐树下歇一会儿,说说话。
上了学以后,我很少到外公家玩。后来村里人在靠近大路的地方修了几长排窑洞,搬了家,村子重心也随着北移。
搬到窑洞以后,三个舅舅家慢慢分开过了,外爷跟三舅家一起。我上大学时,外爷因病去世,没沾上我的光。
每次去舅舅家都是匆匆忙忙的,没有时间去小时候住过的地方看。听说涝池填平了,老院子也拆了,心里有点失落。
人老了有一个特点:爱怀旧。退休后有的是时间,我走了不少慕名向往的大小地方,看了家乡不一样的风景。
母亲去世一百天,舅舅家来了一群人。祭奠完母亲送走亲戚,我突然想去舅舅家,看看母亲和我都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第二天约了大舅,叫上闺蜜一起到了东安宫。大舅领着我们去看,老院子被夷为平地,只剩下半堵土墙在风里瑟瑟发抖。
舅舅家新村子规划得整齐有序,前后共有七排窑洞。涝池填平后修成水泥路。巷子口成了远房表弟家的房子墙壁。
大舅指认了巷子口,面对这沧海桑田一般的变化,我根本找不到北。最后还是大槐树的位置帮助我,大约有了一点方向。
听说大槐树还活着,只是被人偷偷卖到上海的豫园,我心里略安。小时候大槐树给了我浓荫,半个世纪后,又给了我方向。
母亲给我讲了许多东安宫人的故事。喝苦杏仁寻短见的老外爷,年轻守寡的老外婆,热心实诚的外婆,虽未谋面仍感亲切。
厚重的故土家园,是一个人前行的精神力量。母亲吃了大半辈子苦,始终保持乐观,离不开脚下这片土地的滋养。
东安宫村名不见经传,承载着母亲和我两代人的童年快乐,进驻过我的梦乡,成为我永远的记忆。祝福它繁荣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