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穷奇，快把你这发疯的搭档带走！”墨麟边和腾根打闹着，边对着来人喊着。

腾根看见搭档出现自然也是高兴的，也对着穷奇喊：“诶，好搭档，你来得正好！这黑心的麒麟，我给他讲童年阴影，他居然还嘲笑我，真是太不够意思了！”

穷奇用他那红瞳鄙视地扫了两人一眼，自顾自走到桌旁坐了下来，喝了一口茶，全然没有理会两人的意思。穷奇和腾根一样是白发，头上有一对牛角，脸颊一侧有三道虎纹，身穿黑底红纹的束身长衣，加上那红瞳，浑身上下就写着两个字——霸气。

“啧啧。”墨麟见对方根本不理会自己，自然也就不再打闹，转而打量了一下穷奇，“我说你们这一个看着像流氓，一个看起来一脸纯良，当初怎么就安排了你们俩搭档，也不怕别人以为是拐卖人口。不过，你们两个都是一个发色，衣服一黑一白，站在一起，倒也确实挺合适。”

一直安静喝茶的穷奇听见对方形容自己为“流氓”，不禁抬眼挑了挑眉，然后不紧不慢地放下瓷杯，一步步逼近墨麟。由于他比墨麟要高上半个头，所以在离对方还有一小步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微微倾身，用手挑起对方下巴，垂眼看着对方，忽而邪魅一笑：“流氓？既然如此，那美人，可否赏脸一笑？”

墨麟一时有些愣神，他万万没想到穷奇竟会回他这样一招，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调戏了，张大嘴看着对方老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只憋出一个字：“靠！”

穷奇看着墨麟的反应也觉得有趣，便哈哈大笑起来，一旁的腾根也是忍了好久，现在终于忍不住，也捧腹笑了起来，只是配上面无表情的脸，实在是……有些诡异。

被调戏的人也终于是回过神来，立马拍掉穷奇的手，退后好几步，一脸嫌弃。

“穷奇……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种嗜好，太可怕了！”墨麟看着穷奇，想起刚才那一幕，不禁浑身一抖，不堪回首。

“哈哈哈……那还得看是对着谁。”穷奇又笑了好一会，好不容易才收住了笑，但眼神依旧戏谑，“真没想到，堂堂墨麒麟还有这样的时候，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真是太可惜了。”说完还故作惋惜地摇了摇头。

“可不是，平时的你都精明的不得了，只有你调侃别人，还真没见谁能噎着你。”腾根也附和着穷奇的话，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噗……我还真没见过你这呆样。这要让天境那帮人看到了，大概都够他们笑一千年了。”

“……”墨麟此时内心有点崩溃，这俩人联手起来，他根本不是对手。嗯，必须转移话题，“行了行了，腾根，你不是说要帮我找王者么，赶紧的，我还要交差呢。”

那两人也心知差不多该收敛一下了，不然惹怒眼前这大神，他们也只有挨揍的份，所以也都应了一声，各自捧了几本书翻阅起来。

“墨麟，前段时间不是刚找过王者吗？怎么这么快又要找？这王者不会这么没用吧？”穷奇翻着书，突然想起来前段时间墨麟才刚选中一名王者，成为其守护，现在就又要再找一个，觉得奇怪。

“那个啊……”闷闷的声音从一堆书底下传来，“之前那个挺好，不过命太轻，过些年月会有天劫，避无可避，也许几个月内就会到，也许几十年。星君说卦象太模糊，说不准，所以就让我提前再寻一个，以防天下大乱。”

“啊，这样啊。”穷奇懒懒的应了一句，同时不忘吐槽，“你这工作也真够无聊的。”

“哦？你可没资格说我。”墨麟一听就乐了，从书堆中抬起头，“依我看，你和腾根的工作才叫无聊。又不能到人间去，每天就对着那些恶心的蛊，偶尔还要处理灾祸邪难，换作是我，宁愿天天对着这些名字，一旦选中，还能去人间走一遭，多好。”

“那些蛊，看着确实挺闹心，不过也算是体会了人间百态。”一直认真寻着名字的腾根说话了，“这每一样毒蛊里，有的可不止是恨，感情很复杂。有的里面甚至包含着很深沉的爱慕，只是太过扭曲。碰见这样的，我就搞不懂了，既然爱，为何还要种下这么毒的蛊？”

“嘿，腾根这话说得不错，虽然每天对着的只是一些莫名其妙的虫子，但是我们处理的却还有人间的情绪。”穷奇放下书，走到自己好搭档边上，拍了拍对方的背，只是用力似乎有点过了，腾根一下没稳住，身子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像我们这些一生基本都只能在天境的，对于人间事可是好奇得很。”无视来自墨麟提醒他继续看书的眼神，穷奇又自顾自地坐下来喝了口茶，眼神里带了一些迷茫，“对于腾根刚才说的那个问题，我也很好奇。人为什么会笑，为什么会哭，为什么会愤怒。我们自身不会有太强的情绪，所以天境才会放心让我们去处理这些蛊，处理这些人间悲喜，只因为我们不会轻易被影响。没有感情的我们只能毁灭和剥夺，将这些情感从人心中移除，可这样真的对吗？既无法体会，又从何判断？”

“嘿，真没想到，你平时看起来吊儿郎当的，竟然也有这般心思。”穷奇这番话让墨麟有些惊讶，平日里穷奇总是大大咧咧，虽然他也提过对人很感兴趣，有机会很想去接触一下，但没想到他居然想了这么多，这让墨麟忍不住想揶揄一下。

“是啊，我一直很想去人间，尝试和人一起生活。”很奇怪的是，穷奇没有像平时一样还嘴，反而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墨麟，你经常去人间，人，究竟是怎样的？”

收起了玩笑的姿态，墨麟微微向后倾，仰起脸，看着房梁。

“人啊，很有趣。可爱，却也能刺得你一身伤……”

幽然阁内，步留情边听着凌然的讲述，边在心里将方才所听理出了一个大概。天境的人大多都不懂得人情，无法理解人类复杂的情感。墨麟，穷奇，腾根本都是天境之人，墨麟负责选出并守护历代王者，穷奇和腾根同食有害之蛊，偶尔处理人间情绪，办法是剥夺或毁灭。至于凌然在这个故事里，如若所料不差，应当就是……

“墨麟。”深沉而冷静的声音响起，步留情注意到凌然在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身体有一瞬的紧绷，这让他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你是麒麟。”

“这么肯定？”凌然笑了一下，没有马上回应，而是抛出了一个问句。

“你的神情。”步留情也淡淡的笑了一下，“你在回忆的时候，提到穷奇和腾根，总会露出很怀念的表情，但是提到墨麟的时候没有变化。而且……我刚进来的时候，你的那句话，足以说明你们以前认识，而且关系不错。这故事里的三个人，只有可能是墨麟了。况且，墨麟还有一点和你一模一样。”

“什么？”凌然边听边点头，听见对方最后的话，便饶有兴趣的问了一句。

步留情看着对方的样子，笑容愈发深了：“说话欠揍。”

“……”一时语塞，凌然恨不得把眼前的人扔出幽然阁，这严肃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轻松了不少……想到这里，凌然不禁多看了步留情一眼，明白了对方的用心，他又笑了。

“你啊……”凌然笑着扶额，然后发现步留情也正对着他微微笑着，虽然不甚明显，但依旧起到了宽慰的作用，“没错，我确实就是墨麟。我是天境的墨麒麟，主要职责是守护王者，护国家安宁。穷奇和腾根是我的好友，天境的生活实在太过无趣，所以我们常这样寻一些乐趣，日子倒也过得愉快。他们俩也都是神兽，穷奇是少昊后裔，腾根是白泽分支，平时以人形出现，遇到不得已的情况会化作原形，同时力量也会暴增。他们以有害之蛊为食，守人间安定，平时比较闲，所以常常到我那闹腾。穷奇对人间十分好奇，一直想和人类接触，只是苦于没机会。不过，那之后没过几年，我之前选中的那位王者突然行为异常。对于王者的守护，我一直都是在其身边布下庞大的灵力网，一旦有异动，是绝对逃不过我的感知，而对于这位天劫不知何时将至的王者，我更是一点也不敢松懈。所以，如果有人想要害他，我一定会发现。但那次，无声无息，那个人，被人下了蛊。时至今日，我也没有想明白，下蛊的人是如何得手……”

“若是……”凌然停顿了一下，整个人显得有些颓然，“若是那时我没有疏忽，或许后面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既是中了蛊毒，这件事就不是墨麟一个人能处理得的了。于是墨麟向天境请罪，并请求天境允许他带一人了结此事。这次让对方神不知鬼不觉的得手，并且已有相当的一段时间，于墨麟而言，是严重失职。然而这次天境之主并未施予任何惩罚，仅在听完墨麟的奏报后，派穷奇和他一同处理此事。墨麟一开始也奇怪过，天境一向律法严明，像这样失职后不受惩罚的情况从未有过，只是执掌律法的天君给出了解释——天劫已至，非守护者之过，墨麟便没再细想。

最后，当墨麟发现自己错了时，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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