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邀为某中学授课,听众是中学生。儒家学说是入世之学,经历之学,阅历之学,走过的路多了,经过的事多了,于儒家道理便能心领神会,否则只是纸上谈兵,言者混混,听者昏昏。
思来想去,还是从儒家的素质教育谈起。
孔子去世后,弟子们发扬光大他的学说,各自开坛讲学,但传授的内容各有侧重,后继者各有各所谓理解与解释、修正或变通,于是各执一词,众说纷纭,儒家学说陷入纷争。到底谁是正统衣钵?如何形成对孔子思想的统一认知?在《论语》中就有记载。
子游曰:子夏之门人小子,当洒扫应对进退,则可矣,抑末也。本之则无,如之何?子夏闻之,曰:噫,言游过矣!君子之道,孰先传焉?孰后倦焉?譬诸草木,区以别矣。君子之道,焉可诬也?有始有卒者,其惟圣人乎?(语出《论语.子张》)
子张、子夏、子游各自开办私学,传授儒家思想。针对子夏的教学,子游批评道,“子夏教出来的学生,做做清洁、应对长辈来客、搞搞接待还可以。但这些都是孔子学说的枝末细节,没有学到根本和重点,这怎么能行呢?”
子夏听了这话老大不愿意,反驳到:“兄弟你说错了,君子之道,哪些先教?哪些后教?就像草木一样应有所区别。君子之道,怎么可以用来忽悠呢?至于有始有终,本末都学通了的,那恐怕只有圣人吧?”
这个故事很有名,历来解释纷纭。依今日教育理论来看,是实践教育和理论教育的分别。子夏重实践教育,先教学生实践,然后行有余力,再教理论知识,而子游重理论轻实践,上来就是忠孝仁义的大道理,认为“洒扫应对进退”是末节,我今天就重点谈谈这个所谓的“枝末细节”。
孔子的学生都很年轻,大约是十几岁的样子,就是如今的初中生,孔子教授他们什么知识内容?
洒扫,指的是洒水扫地之类的生活常识,好比今天养尊处优的孩子,会不会自己穿衣戴帽,会不会系扣子,系鞋带,会不会自己整理房间内务,洗衣叠被?洒扫,狭义地说是洒水扫地,广义地说就是一个人的生活自理能力。如今应试教育体制下,父母教育孩子,往往是将生活事务大包大揽,只要求孩子功课成绩好,其他一切事务全由父母代劳。结果如何呢?教育出来的孩子考试成绩很好,却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闹出分不清啥是麦苗,啥是韭菜的笑话。甚至上了大学之后,还不会自己洗衣服,有报道称某新入校大学生,竟然带了满满一拉杆箱的内裤和袜子,按照父母要求每周更换,换下来的脏衣物就塞进皮箱,等到一学期之后,父母来学校取走一整箱恶臭脏衣脏袜,拿回家中清洗。
俗话常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当的什么家?就是生活自理能力的家。能不能自己辨认时钟,每天按时起床,穿衣戴帽,整理房间床铺,收拾必要文具,然后出门上学?能不能辨识红绿灯,自己骑自行车或者搭公交上学,父母忙于工作,会不会自己点火做饭煮包方便面充饥?能不能自己带钥匙,放学回家开锁进屋,自行读书温习写作业,自己使用简单的家用电器?这就是洒扫,就是生活自理能力。
要知道,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公主和王子,父母为孩子包办一切生活事务,表面看是呵护照顾,其实贻害无穷,待孩子走上社会自立生活之后,身边失去父母照顾,立刻像失去双腿双手一般。个人生活尚且处理不好,又怎能集中精力处理好工作事业?
应对是啥,就是说话。语言是人与人之间交流信息,沟通思想的重要载体,不会说话,在人类社会就是寸步难行。儿时看电影《小兵张嘎》,其中有一段快板书“冬天热的夏天凉,见着老头喊大娘”,说的就是一个人不会说话。中国人向来不喜欢言语油滑之人,称某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就暗含讥讽意味。但若是一个人“见人说鬼话,见鬼说人话”,那真是叫病得不轻。一个正常人,不就是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吗?这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语言是人认识世界,了解社会的重要载体,一个连基本称谓都不懂的孩子,不知道“爸爸的爸爸叫爷爷,爸爸的妈妈叫奶奶”的人,很难想象如何融入社会。做父母的教育孩子首先就需要从“应对”入手,基本的待人称谓,基本的礼节用语,是步入社会的敲门砖。
再说进退,这个进退可不是像子游所说的搞搞接待工作,而是一个人的办事处世能力。如何理解进退?最简单的事情,进父母、老师、领导的房间,要敲门,得到应允后方可入内。进得门来,没有得到父母,老师,领导的应允,不能坐下,必须垂手站立答话。得到应允后入座,该怎么坐才显得有修养和礼节?问答完毕后,走出房间,需得将房门轻轻关上,完成一整套礼仪与行为的闭合链。
进退就是礼仪,在学校行走遇见教师,不能近身随便超越,需远离轻慢超越;在走廊、楼梯等狭窄处面对面遇见教师及长辈,当侧身礼貌避让;在推门进入时,当以眼角余光观察四周,不得大力甩门以免伤害后来者等等;若是不懂这些礼节礼仪,不知进退,注定是不受欢迎的人。一个不受欢迎的人,立足尚且不能,又怎能建功立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