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一个晚上,收拾完一切后还有心思赖在沙发看看书,喝喝茶,吹吹风,似乎夏天更适合安逸。
早上进入园区上班,一阵阵蝉鸣提醒着夏天的脚步愈来愈近。广州最近终于告别了连日的暴雨天雾霾天,天空难得澄净清澈,蔚蓝的蓝底趁着层层叠叠的白云,阳光穿透并不雪白的云层,游弋于重重树荫,留下地上的片片斑驳。
每周一次的例会在昏昏欲睡的午后开始,聊及过去一周做的专题,精神病调查的题目勾起了我遥远的回忆。
也一样是这样开始炎热的夏天,四年前还是实习生的我,接到的采访任务是前往海珠区某帮扶家庭采访,之后将呼吁社会对他们进行救助。已经习惯了这些帮扶活动的我,独自启程前往海珠,这次要拜访的家庭有四个。
依旧是破旧的矮楼房,依旧是昏暗的楼道,辗转敲开了门,一个黑瘦男子看了门。一阵寒暄后,男人点了根烟,往这个家唯一一个房间看了一眼,深叹一口气。
“我希望你们能帮我儿子找一个去处。”我这才开始环视这个家,十来平方的“客厅”放着一张茶几,一张小圆桌,客厅的另一端就是不大的阳台与厕所,他们和邻居共用一个公共厨房。而唯一的房间,房门微微掩着。小圆桌上放满了电饭锅、汤锅,而一个4岁左右的孩子正猫在小圆桌上写写画画,妈妈在一边看着。
我有点疑惑:这孩子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送走?
男人继续说着,这是我的小儿子,我想送走我的大儿子。
“孩子的妈妈呢?”
男人似乎早也知道我的疑惑,继续说道。原来,大儿子的妈妈,和他结婚前并无异样,却在婚后开始发病,精神病,一发作家里的东西都会被打砸,包括自己,还有年迈的母亲。生了孩子后,症状更加严重,之后妻子的家人就把她带走了,一去不回,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留下了一个同样遗传了精神病的儿子。
“哐!”房间的门突然被撞开,一个10岁左右的男孩突然跑出来,在地上疯狂打滚,手中一直抱着一个不锈钢杯,之后这个杯又被他不断地砸墙,发出让人揪心的声响。之后他慢慢朝我的方向爬来。我本能地想逃开,但他却堵住大门,男人跟我说别怕,他不会伤到我。而这时一直在远方看着的女人说,你快拍下来,快,报道出去。
我想起自己的任务,这种报道,如果没有真实照片,无法让读者信服,但是摄影记者并不是经常有那么多时间陪着跑那么多个家庭,所以一般都是记者自己带着相机拍摄。所以我赶紧掏出包中的相机,对着他咔咔咔拍了几张,却无比担心激怒了他。
他之后自己安静了下来,倚靠在门边,呆呆看着我们。女人说话了,说他一发病,连奶奶都打,弟弟也打。我才知道,她是男人的第二任妻子,写字的小孩是她的。我也懂了,他们如此迫切想把大儿子送走的原因。
可是周边学校都不愿接受这样一个情绪如此暴躁的学生,街道也无能为力。但随着男人新家庭的组成,奶奶愈加年迈,对这个儿子的照顾便更为吃力,他们希望有好心人、或者好心机构能收留这个孩子,照顾起居饮食。
“为什么不去精神病院呢?”
“太贵啊,去不起,送他去,他不就真的是神经病了吗?”
那时的我太过稚嫩,无法对这样的话提出反驳,只好依次记下,回去成稿发布。
时隔多年,我再想起这么一件事,却也只是这些模糊的记忆,甚至想不起最后帮扶他们的读者,都做了些什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精神病人开始频繁出现在各类社会突发事件,我们彼之不及,甚至恨之入骨,因为他们开始触犯了每个人的安全保护问题。当然,精神病人的管理本身是个大议题,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
回到今天开会的时候,记者说,要去做这么一个专题很难,因为你要如何去跟一个精神病人谈精神病的问题呢?从小,家庭对我们的教育就是,这个人有危险,你不要靠近。我们对这样的人也知之甚少,我们能做什么,应该为他们做什么,却从来无从知晓。
也许,再过一个四年,今天的问题将会有答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