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在肖暑身上发生了一件有点儿酷的事。
说出来估计没有人会相信,原本成天攥在手里的手机,变成了肖暑身体里的一个器官。
夸张了点儿,不过就像人体器官遭受刺激,大脑条件反射一样,每每肖暑的微信上收到新的消息,即便不用过目,也能知道是谁发过来的。
起初还没有这么神乎其神,只是偶尔一觉醒来,发现屏幕上的未读信息的发信人,方才都在自己的梦里转过一圈。有时在睡梦中错过了来电,醒来时就会发现,未接来电的来电人正是刚刚梦里出现过的人。
“这么巧?”肖暑被吓得不轻。渐渐地,发生这种情况的频率越来越高,事态也进一步有了新的演变。
明明手机的模式已经调成了静音,大脑却莫名其妙地接收到“来电提示”。要说蓝牙还有个传输距离吧,肖暑曾经试过将手机留在家,自己跑到隔壁城市的朋友家去做客,没有用,谁打了电话,谁又发了微信,就像亲眼目睹一样一清二楚。
这可就不是一句“撞鬼了”能敷衍了事的了。
肖暑是做销售的,干这行得每天二十四小时开机,日常里也都是通过手机和客户联络感情,谈工作。基本上就是手机不能离手。
现在多了这项“神功”,倒是助了事业一臂之力。回复客户更及时了,除了业绩连带着有了起色,身体也没有之前那么劳累。肖暑暗自窃喜。
本来还想着上山拜拜佛,烧个香,现在也省下这些香油钱了。身怀个“绝技”也挺好,总比身怀六甲强。
这样想着,肖暑从一开始的焦虑不安,逐渐心安理得,转而还开始乐于在众人面前表演起这项“特异功能”来。
公司部门的聚会上,众人觥筹交错,不论是领导还是同事都纷纷在酒精的作用下“原形毕露”。都说酒桌见人品,肖暑深有体会。自己因为被诊断出了酒精过敏不能喝酒,所以难免成了烂醉中的孤独者,所谓看尽“人间百态”也就不过于此,可这又有什么劲呢?
就算世人看不穿,也情愿疯疯癫癫的。更何况这一屋人全都疯疯癫癫的。
之前因为不能喝酒,少了很多和同事们推心置腹的机会,也少了很多装模作样敬酒时,向领导拍马屁的机会。
虽然与之相对地是可以帮领导代驾,可领导一上车不是死睡如泥,就是狂吐不止,装无视还来不及,怎好再谈有关于升职加薪的事情?
不过现在,总算是可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show time”了,尽管说出来有些尴尬,但为了夺人眼球、刷存在感,肖暑决定舍了这张老脸。
再次团建时,肖暑率先举起一杯白酒,说要和大家打个赌。
“肖哥,不要命啦?”桌上的实习生们都起着哄,领导一脸疑惑地看过来。
“玩就玩个大的嘛!这样,在座的各位,随意编辑消息发过来。”肖暑挥了挥自己的手机,“赌的就是大家发送过来的顺序。”
“猜顺序?太扯了吧!”平时最咋呼的小雷说道。
“猜错了就喝呗!”
......
倒也算是个和大家打成一片的方式吧,也不至于独自清醒的那么痛苦。
如果事情仅仅发展止此,也可以说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然而这么想就太天真了,这才只是刚刚开始。
大脑接收手机信号的反应愈加强烈,原本只是浮现在脑海中的信号,没过多久,就变成了“嗡……嗡……”的不适震感。就像是有人往肖暑的脑袋里塞进了一个震动着的手机。
更可怕的是,不仅是之前的微信和来电,就连微博、今日头条、百度新闻……这些平日里经常刷的软件的推送和后台更新,也变成了安插在肖暑脑中的不定时炸弹。
头痛引发了一系列的眼花和呕吐等症状,连续几天夜里,肖暑接二连三地醒来,满头汗涔涔地看着枕边的手机发呆。
“记得睡前不要把手机带上床哦!手机可是会杀人的。”
肖暑想起了小美曾说过的这句话。
小美经常一脸吃醋地对肖暑说自己还不如一个手机。一开始,说这话的时候还是开玩笑的语气,可渐渐地,定格在肖暑眼中的是一张咬牙切齿的脸,耳朵里是货真价实的,满满的怨气。
可能真的是自己的不对吧。
两个人从高中起就相互萌生了好感,高中毕业后,肖暑对女生直截了当地表明了心意,于是就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后来两人读得大学没在同一个城市,就开始了异地恋,也算不上阴差阳错,只当是好事多磨。
磨来磨去,铁杵变成针,爱情却危在旦夕。
小美是那种很粘人的女生,占有欲也极强,肖暑心里门儿清着,可越是这样,就越想逆反。时间久了,肖暑开始厌倦千篇一律的“早安”、“晚安”,烦感总是“耳提面命”地唠叨和永远质问不完的“在哪儿?”
也是那时起迷上手游的。
没日没夜地练级,把对小美的不满和在生活里堆积的郁闷都发泄在游戏上了。是为杀“怪”而杀“怪”吗?肖暑不这么想。可又是为了什么呢?肖暑也说不出来。
就连每月唯一一次和小美的约会,肖暑也只忙着打手机游戏。每每低下头的瞬间,都有一种在这场感情里获胜的错觉。
还是太年轻,竟把“不在意”当作赢的筹码,却不知,那是一把刀刃上沾满毒液的凶器。
“总有一天,肖暑会被手机反噬,死在手机手里。”
分手那天的画面风平浪静。小美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当着肖暑的面儿,发了这样一条朋友圈。
“反噬”这个词儿是从肖暑那里学来的。肖暑高中时就是个武侠迷,喜欢刀光剑影只觉好不痛快。那时偶得一个巴掌大的诺基亚手机,上网速度虽没得追求,但也能偷着看看武侠、玄幻小说什么的,肖暑沉浸其中,乐此不疲。
高中做了整整一年的低头族,结果视力一落千丈,成绩也跟着跌入低谷。不然,定是能和小美考上同一所大学的。
当时那条带有诅咒性质的朋友圈获得了一票吃瓜群众的赞,如今想起来,“反噬”两个字真是用得贴切极了,肖暑都想把那条朋友圈再翻出来,重新手动点赞。
也不知道小美会不会通过自己的“好友请求”,肖暑苦笑了一下。
回过神来,发现手机上的软件已经被自己删个精光。微信账号也注销掉了。
从前最怕手机变砖,现在是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才没把手机摔成稀巴烂。
万一明天就恢复正常了呢?肖暑侥幸地想。
可如果真的是“反噬”作用的话,按照武侠小说里写的,结局非走火入魔即爆体而亡。
肖暑打了一个冷颤。
要不要去医院挂个号,让医生诊断一下?可这种病情,又有谁会相信呢?
恐怕只有精神科大夫吧。
闭上眼睛。仿佛置身于磁场,横冲直撞的带电粒子从四面八方穿透身体,再飞逝而去。
睁开眼睛。站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中央,张开双臂,任风穿透胸膛,吹鼓身上的夹克“呼呼作响”。
曾经自己是一个,一旦手机不在身边,就会如同“丢了魂儿”一般的人。
而如今竟有了“无论如何,都要逃离手机”的念头。
母亲应该特别高兴吧,肖暑想。
已经记不起来,上一次两个人面对面坐在一起聊天是什么时候了。
每次从学校回来,肖暑都把自己锁在卧室里玩手机,对房门外的母亲不闻不问。就算偶尔同在一张餐桌上吃饭,也是自顾自地看着手机上的游戏视频,若是母亲问了什么,就随口“嗯”,“啊”地答应着。
常听母亲在耳边抱怨:“成天捧着个破手机,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玩儿的。”
常听母亲在耳边督促:“放下手机,多出去运动运动,不然该生病了。”
后来母亲常在朋友圈里发一些《长时间看手机的危害》之类的文章,肖暑知道,都是故意发给自己看的,却从没点开过,暗自嫌弃母亲的愚昧。
看来那些文章也并不都是危言耸听啊,肖暑自嘲道。
下一秒,又是一阵头痛欲裂。
本以为先下手“杀死”自己的手机就能“重获新生”。没成想,竟连周遭人的手机发出的电磁波,都开始对自己的大脑造成干扰。
怎么觉得自己好似变身成了一个手机信号基站呢?
肖暑躺在柏油路上哭笑不得,心想齐天大圣所受的紧箍咒也就不过如此吧。
眼泪早就流干了,一双手死死地捂住了脸,内心充满了绝望:“杀掉”自己的手机容易,可又如何将全世界的手机“杀光”?
那么躲到没有人使用手机的地方去吧?呵,这似乎是个天方夜谭的想法啊。
肖暑觉得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重,四肢和身体两侧开始发麻。
随后,只觉颅内一阵温热,失去了最后的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