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人生路上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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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男朋友第一次见我爸妈后,和我说:“你有这世界上最好的父母。”

那天是我弟弟结婚,我那时和陈先生谈了好几年了,爸妈知道但是没有见过。那天爸妈和弟弟就很强烈的让我邀请他过来,参加婚礼。

婚礼开始前,陈先生从上海刚赶过来,我还没有认真介绍他们彼此,就被弟弟喊去办事了。

我有点担心地留下陈先生和我爸妈单独相处。等一小时我忙完过来时,见到他们三人一副相见恨晚,差点就是把酒言欢的场面,我还是有点小小的“惊悚”。

在我印象中,陈先生和我爸妈都是那种不善于沟通比较内向的人啊。

后来我不断问起他们聊了些什么,陈先生说:“你爸妈没说什么,就一直夸我挺好的,以后要对你好。还讲到两人之间一些相处之道,你爸妈真的很好。”



我和爸妈年龄相差很大,他们在三十六岁才生下我,三十八岁生了我弟弟。

我的降临让我整个家族都很失望,我爷爷、伯伯叔叔他们重男轻女思想十分严重。那时计划生育也抓的很厉害,他们一度想扔了我,这样我妈妈可以继续生一个。

但是我爸爸没有。妈妈说,那时她还在坐月子,爸爸就在家照顾我,喂奶、换尿布、穿衣服都是我爸爸给我弄。不管爷爷他们说什么,爸爸都充耳不闻,一心一意夸我,长得漂亮。

我生下来没有几天就发高烧,那热度把村里赤脚医生的温度计水银都走到了尽头。医生说,那么高的体温,不赶快去医院,孩子脑子怕是会被烧坏的。

爷爷他们又阻止爸爸不要带我去医院。那时医院离我家很远,村里就一条羊肠小道到达。爷爷堵在村头的小路不让爸爸带我去看病,爸爸就偷偷的借了村长家的自行车,把我装在竹篮里,绑在自行车后面,推着我从田里绕去看医生。

我就这样很侥幸的活了下来。



长大一点后,我和弟弟之间经常吵架。弟弟是爷爷最小的一个孙子,而我爷爷几个儿子加起来一共有十个孙女。所以爷爷几乎看不到我的,每天爷爷都会到我家抱抱我弟弟,亲亲他,给他零花钱。而我一直都是透明不存在的。

但是我一点不会觉得难过,生气。因为我知道我爸爸爱我。

我们家有个规矩:我和弟弟吵架,打弟弟。这是我爸爸说出来的,而且让妈妈坚决执行的规矩。

很小的时候,爸爸就跟我和弟弟说:“爷爷老了,思想有点封建。喜欢男孩子不喜欢女孩子,但是爸妈不是,在爸妈心中男孩女孩都一样,都是我们的宝。”

有时态度还很严肃的跟弟弟说:“你是男孩子,男孩子就要保护女孩子,你姐姐就是你需要保护的人,所以看到其他人欺负她,你就要冲到她前面,包括你爷爷哦。”

后来再看到爷爷那么宠爱弟弟,我一点都不会嫉妒或者难过。因为我知道,爷爷给弟弟一块糖,肯定有一半弟弟是会留给我的。



上了初中,我到了叛逆期。

学会偷看姐姐的日记,学会和妈妈顶撞,还学会和弟弟打架。

有一次爸爸回来,妈妈就在爸爸面前说我的许多行为让她很头疼。

爸爸就过来和我沟通,一触就爆发的我说了我这一辈子最后悔的话。

我当时很大声吼着:“你是我爸爸吗?我和爸爸没有感情的,你一年在家的时间都没有五十天,我们怎么会有感情呢!”

我永远都记得爸爸那时眼里的受伤,真的,那一幕,我现在都记忆深刻,后悔至今。

我上初中时我爸爸已经是五十几岁的人了,为了我和弟弟,他还在最危险的工作中拼命的挣钱。只是希望能让我们过上稍微好点的生活。

但是最后却得到我这样的一句话。

现在自己想起来,都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大耳光。



初中毕业那年暑假,家里周边很多女孩子都选择不念书,外出打工或者学手艺。

家族里叔叔伯伯也劝我爸爸,不要给我念书了,多留点钱给弟弟。以后弟弟还要念大学,买房子,结婚。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不要把钱浪费在最后成为“别人家”的女儿身上。

我那时意识到爸爸老了,也许会开不了车,拉不了货了,就没有那么多钱供我和弟弟念书。其实那时如果爸爸真的选择不让我念书,我想我不会怪他的。

但爸爸没有,他和我说:“不要想太多,家里有钱给你念书的。只要你肯读书,就算念到博士爸爸都会支持你的。小孩子不要担心这些,该念书时就好好念书,该玩就去玩。”

五十几岁的爸爸,眼睛有点花了。妈妈一直担心他的健康和开车安全问题,爸爸一直说:“没有关系的,我身上有你们几个在,我开车都十分小心谨慎的,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后来我才知道,爸爸在我们上高中后,他每一次拉货跑长途都会写下遗嘱。

写着给谁家拉货了还没有给钱;给哪个工厂拉货了说好什么时候结账的,到时候希望妈妈去找谁拿钱。

写着如果回不来,让妈妈把城里房子卖了。搬到以前乡下农村的房子住,钱给小孩念书。

不多,就几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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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弟弟同一年考上大学。

我录取通知书到手时,爸爸在外省拉货。在电话那头听到我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很兴奋,一直在夸我。那爽朗的笑声在我耳边久久散之不去。

我说,我还不知道滨州在哪呢?爸爸很快告诉我,滨州在山东省内,在黄河边上。在多少年前去滨州那边拉过货的,地方虽然很穷但是人还是不错的。然后一直问我,什么时候开学。我告诉了他,他就很兴奋说,等我回家哈,爸爸送你去。

我走的那天,下大雨。中午十点就吃午饭了,因为十二点的车,妈妈做了一桌非常丰盛的菜。爸爸坐在我对面,一直夹菜到我碗里。有点担心说,山东那边都是面食,你从小就不吃面的,过去估计要适应一段时间。在家多吃点,到那不要怕花钱,吃不惯面,就多买点水果之类的吃。

吃完饭,我准备好就要走了。爸爸就很慎重地在客厅香炉上点了香,然后拉着我磕头。爸爸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嘴里念叨着希望我平安、顺利的吉祥话。

看到爸爸虔诚的样子,我一下子明白爸爸给予我的更多的爱是无形的。



大三那年,我们开始要定实习单位了。

我那时很无所谓的态度在电话里和爸爸说,随便安排到哪实习都可以,反正都是在山东省内。爸爸只是“嗯”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过了几天,爸爸给我打电话说:“我希望你慎重考虑下,要不要回江苏或者上海实习。你很优秀爸爸一直知道,如果你在山东实习了,怕你最后定在那医院上班了,那以后估计就要在山东定居了。爸爸不是觉得山东不好,是舍不得你离家太远了。希望你能想下能不能找个离家近的地方实习。”

当时我忙着看书考证,根本没有在意这事情,反正学校给的定实习医院的截止时间还早。爸爸的话我也早就抛之脑后了。

过了一段时间妈妈给我电话了,责备最近老找不到我,(我那时没有手机,经常在自修室或者图书馆,所以爸妈打电话到宿舍都找不到我。晚上我回来几乎很晚了,爸妈怕影响我,都不会那时打电话找我的。)说爸爸一直找不到你,以为让你回家这边实习,你生气了。然后告诉我,自从我第一次告诉爸爸我实习的事情,爸爸连续三天去我们县医院,问人家护士实习的意思和对以后的影响。听到那些护士说,实习在哪几乎工作就定在哪。爸爸回去后就很纠结,希望我离家近点又怕我不愿意回来。所以后面才打电话和我提回来实习的事情。但是没有想到提完这事,我连着一个多星期没有和家里联系,爸爸就又怪自己管的太多了,怕我生气了。

听了妈妈的话,我内心很震惊。我没有想到我一个小小的实习,背后爸爸做了那么多努力。

妈妈最后说:“你从小到大,爸妈都没有怎么要求你做什么,现在就希望你能离我们近点就可以。”

因为这样的一句话,我开始在网上找离家近的医院实习,但是爸爸希望我留在大城市,所以我就找了上海和南京两个城市的医院。最后因为我家在南京亲戚太多,我觉得烦,就定在上海。

确认时间去报到时,才告诉爸爸,我在上海一家医院实习。听到爸爸在电话那边,不断感激我。

我内心很难受,为我付出一辈子的爸爸,对我的要求就是那么一点点,只希望我离他近点,他就非常的心满意足。



工作后,周边人陆陆续续谈恋爱,结婚了。

有一次我朋友和我说了她爸爸对她找男朋友的要求,要在上海有房子,有年薪多少的工作,不准找什么地方的男的,还有……反正一大堆要求。是啊,女儿好不容易养大,一定要嫁个好人家。

我问我爸爸,你希望我找个什么样的男孩子。

爸爸很严肃说:“就是找个你喜欢的,他也喜欢你的,最好他喜欢你多点。他能够关心你,体贴你,让你感到开心和幸福的男孩子就可以了。”

我听了很纳闷,你不要男方在上海有房,或者年薪多少之类的要求吗?

爸爸说:“如果你找的那男孩子达到我说的要求,也有你说的那些物质上东西,那是你的幸运和福气。但是如果只有你说的那些,没有我讲的要求,这样的不要了。你是和人过日子的,没有钱,你们可以自己赚啊,只要你们有上进心,肯努力,你说的那些以后都可以有的。但是如果他不喜欢你,不会体贴你,再富裕生活你也不会开心幸福的。相信爸爸,人在世上开心幸福是最重要的,其余的都是身外之物。”



现在爸爸快七十了,还在家工作着。很多亲人骂我们姐弟仨不孝顺,让我爸妈那么大年纪还上班。

我知道和爸妈年纪相仿的老人,应该是带着孙子,每天烧烧饭,没事去跳跳广场舞之类的。

有一天上班,我家二伯直接打电话到科室,骂我是白眼狼,看不到我爸妈上班的辛苦,说我狼心狗肺之类的话。

因为这件事情,我们全家都开过几次家庭会议了。

但是我爸爸说:“不是要赚这几个钱,爸爸退休工资也够花了,再说你们给的钱也不少。不工作就感觉自己是个废人,我不喜欢跳舞什么的,我就爱和你妈妈一起上上班,和同事他们聊聊天,你看你妈妈现在朋友好多啊,而且工作真的一点不重不累,就是打发时间而已。不要听家里那些人说话,我高兴我愿意就可以。”

是啊,爸妈老了,是老人,但是他们有自己选择生活方式的权利。我尊重他们这样的选择,虽然我很心疼。

但估计这样的日子他们过不了多久了,哈哈,我弟妹如果怀孕了,弟弟一定接他们去南京一起生活的。

我们的话爸妈不听,媳妇的话他们一定听的。嘿嘿!谁让他们一直盼着我弟弟生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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