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看到一个闹剧,上海小学把一篇文章里的“外婆”统一改成“姥姥”,惹得群众愤怒,结果又改回“外婆”。
对于闽南人,是没有这种烦恼的。不管是奶奶还是外婆,闽南语通通亲切地称呼为“阿嬷”。
阿嬷总是外孙女心里特殊的存在,作为妈妈的妈妈,她的爱总能延伸一份到外孙的身上。
阿嬷的家,也就是外祖的家,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可以作为庇护的港湾,将飘渺风雨挡在外面,只留一室温暖。
我曾在阿嬷家度过许多春夏秋冬,寒假暑假,飘渺中汲取丝丝温暖,如同有幸握到一块暖玉。
阿嬷家门前有条很细小的河,两人宽不到,上面架着水泥铺的桥,三四步路就走完。路过一户人家的小铺子窗口,向右转再路过一户人家,就绕进阿嬷家的庭院。
庭院被一堵半身多高的围墙围起来,院子没有门,一进来,左手边是口低低的井,右手边是棵龙眼树。一条由碎板石的小路延伸到大门口,小路的只够一个人行走,两边仍是布满沙子的土地。
院子的右边是个洗衣服的水池,挨着进院子时右手边的那棵龙眼树。左边有一个用石头堆砌的小石屋,给一条狗狗住的。小石屋旁边也有一棵龙眼树。
阿嬷家的房子是一套一层的,但因为建筑时间不同,分为前后两部分。前面只有两个房间,一个客厅,屋顶是平板石条。后半部分是早先盖的,屋顶还是斜斜的红瓦砖,三个连在一起的房间,还有一条常常的通道,通道的左边是用来做饭的厨房,右边是用来吃饭的餐厅。
阿嬷家的房子不像邻居家的房子,要么是两层三层的楼房,要么是占地极广的平房。
可是就是这么一套不大的房子,也曾经是我的庇护所,见证了我六年的表面平静内心躁动的青春期时光。
春天,雨水多的雨季,还要拿脸盆接屋顶漏的水。没有小猪佩奇幼儿园的义卖集资修补漏雨的屋顶,只是有时玩耍般的伸手去接那滴漏的雨水。
夏天,热闹多了。龙眼熟了,芭乐熟了,地里的花生也可以收货了。阿嬷总是在天蒙蒙亮的早晨四五点钟起床去地里拔花生。等她干活回来,已经是太阳出来的八点钟了,我们这些懒虫孙辈才刚起床。难怪阿嬷总要骂我们太懒惰了。
除了早上起不来,我们也并非全无用处。花生收获的季节,我们也帮忙把煮熟的花生拿到屋顶上摊开晒。
夏天的晚上,知了叫个不停,摇着蒲扇,一家子老老少少坐在屋顶上乘凉,大人们随意聊着天,孩子们嬉戏玩闹,只要不跑到屋顶的边缘,大人们是不会紧张的厉声呵斥的。
那时天边若是挂着弯弯的弦月,总能看见满天的星星,每一颗都争先恐后地闪烁着光芒,好像搭个梯子,伸手就能触摸到一闪一闪的星星。那是我记忆中最美的星空。
如果是十五满月,天空就干干净净的,月光洒满大地,避也避不开的皎洁之光。即使是黑夜,也要羞愧于自己的黑。
适逢暑假,我经常奉阿嬷之命,在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捏着十块钱,踩着自行车去村里集市上买晚餐要用的菜。花蛤豆腐是最经常买的,花蛤豆腐汤也是夏天最常喝的汤。
秋天,上学的季节。这里的秋天来得晚,又走得早,一周五六天的上课,除了周六下午踩着自行车,迎着红彤彤向西坠落的夕阳,我竟然忘了还有其他的时光。只有一天比一天更早坠落的夕阳,告诉我,冬天的脚步走近了。
阿嬷做不完的农活里,也有秋天栽下的地瓜。还有一块自家住种的菜地,根据季节不同种了不同的蔬菜,葱,蒜。
冬天,水冻得手疼。阿嬷却从地里收获了地瓜,要开始自制地瓜粉,总是在寒冬腊月里,一遍又一遍把手放在冰冷的水里使劲揉呀搓呀。自家的地瓜粉做好了,便挑出最好的那部分,有时候是煮地瓜团米粉汤,有时候买一斤海蛎回来做海蛎煎。地瓜粉和海蛎、咸鱼干等的味道融合在一起,甜美至极。那是记忆中最好吃的海蛎煎和地瓜粉团。
阿嬷很忙。一年到晚,她就守着她的那些地,忙着播种忙着收获。然而,她还要忙着操持家里的三餐。特别是晚餐,一家子难得有时间可以一起吃饭,无论地里多忙,她总是记得赶回来做晚饭。
她一方面嘟囔着我们不够灵巧,不像别人家的孩子,早早就懂得做饭,另一方面,又在交代我们做饭的同时不放心地回来查看,最后还是她自己接手做饭了。
所以,大学毕业之时,我还不会炒菜做饭。
阿嬷是个爱干净的人。家里的家具不是最新的,但绝对是最干净的,她总是一有时间就把家里擦的干干净净。
特别是拖地,她总是要求我们要把床底下的地板拖干净,不能因为不会趴到床底下细看而自欺欺人。至今,我拖地板都喜欢把床底下都拖得干干净净,更是厌恶表里不一的人。
有重大节日的时候,村里会请人来唱戏。最爱看歌仔戏的阿嬷,在空闲的晚上会带着我们到村里的戏台看戏。这时候是我们这些孩子的快乐时光,常常能拿着些零花钱给自己买点冰棍雪糕山楂串等小零食。在人潮拥挤的戏台下穿梭,或者跑去化妆间看戏子们化妆,或者跑到戏台上东转西窜。
曾经的青春时候越来越淡。忙于外地求学和外地工作的我,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曾经经历的那些时光。现实的压力总是逼着我不停往前赶路。
回到曾经的阿嬷家,也只是在屋子里稍坐片刻就离去。曾经嬉戏的阿嬷家,看上去变小了,不像小时候那么巍峨高大,浅显得一眼能望穿堂前屋后。大概是看多了城市高楼林立吧。
当被拉着去看房子后面的戏台,杂草丛生,曾经走过的田间小路也被杂草掩盖,屋后残缺的水缸,往日时光铺面而来,记忆鲜活起来。
家会影响我们的一生。阿嬷家是我的第二个家。在我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在我的生命中留下浓重的笔墨了,影响我人生的决定和选择。这也是我生命中无法摘除的一部分。
当阿嬷离开世界,她的子女们身上一个重担落地,我知道,他们的心也因为空落落而轻飘,那块盛着阿嬷的心将重新被深埋心底,不断发酵,融入骨血,成为我们今后披巾斩棘的勇气和底气。
永远不会离去,也永远不会遗忘,
谢谢你,阿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