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个被癌细胞折磨而痛醒的夜晚，我只能眯着眼，弓着腰，弯着肚子在屋里来回踱步。
在那些半昏半醒的黑夜里，我无数次地回想：
假如2016年我没有因为升了项目总监而疯狂地加班熬夜，我就不会频繁地发烧，癌症就不会复发；
假如2015年表妹建议我回成都买房的时候，我就果断地选择调回成都，我的生活就不会除了工作还是工作，我的人生也就不会那么压抑；
假如2014年，2013年，我能听从医生的建议，在割掉眼睛里的肿瘤后继续放疗，或许我能平稳地度过5年的生存期；
又假如2012年，在生下儿子后，我能好好地休息，好好地吃饭，或许我根本不会得癌症；
……
假如时光能够倒流……
回到2003年的那个夏天，我没有选择爱情……
我的人生是不是就会有另一种结局？
1
2003年的夏天，是我记忆里最闷燥多变的夏天。
那个夏天，我夹杂在两个男人中间，举棋不定，倍受煎熬。就连老天爷也跟着我的心情一样阴晴不定，时而炙热，时而狂风暴雨。
我记得，那天是陶30岁的生日，是兵远去外地工作刚好满一个月的日子，也是我和他约好跟陶分手的时间。
我做了一桌子的菜，准备对陶坦白一切。
可没等我开口，陶先说话了：“小敏，我们国庆节把婚礼办了吧，然后生个孩子，我都30岁了。”
他说得很自然，就像说今晚吃土豆烧排骨一样的自然。
因为在他的认知里，领证和婚礼都是顺利成章的事情。
说完后，他夹起了一块鱼肉送进了嘴里，然后一边吐鱼翅，一边说：“你做的鱼就是好吃。”
我看着他，到嘴边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我们在一起3年了，虽然他没有给过我浪漫心动的爱情，但他却能满足我在经济上的需求。
跟着他，虽然日子会寡淡得像白开水，但我却不必担心会有多大的波折。
那兵呢？他是我的爱情，我的心跳 ，是我年轻鲜活的向往。
但他毕竟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一个月650块钱的实习工资，除了生活，所剩无几。他也是出生于农村，靠着助学贷款读完大学，他和我一样，都要承担供养家庭的责任。
假如我跟着他去了那么远的地方，一切都得从头开始。到时，我该如何面对我的父母，又该拿什么来养我的弟弟？
见我没回答，陶又补充了一下：“不过你想再等两年要孩子，也可以。”
他从来都是这样，什么都顺着我，我说东他就不会往西，我说南他就不会往北。
我要钱，他给我钱，我不想上班，他就让我辞职在家玩，我说没衣服穿，他就让我去买。
我该怎么拒绝他呢？
我不忍也不能。
于是我找了个缓冲的理由回他：“等年底我过了24岁吧。”
我想，还有4个月时间，够我做出决定，要冒险的爱情还是看得见底的婚姻。
2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我妈告诉我表妹考上了重点大学，她是这个家第一个大学生，全家人都为她骄傲，可是学费很贵，他们家那么穷，怎么供得起呢？
我就立马打电话叫她来找我，我想给她点钱。
表妹来了，我去车站接她。
她小小的个子，远远看上去还像个初中生。她的妈妈从小就又矮又瘦，她的爸爸也不高，他们一家人，总被村子里的人嘲笑，又矮又穷，还读什么书。
可表妹的爸妈，从没理会那些闲言碎语，只是拼力想尽一切办法供她读书。
我很羡慕她，我时常想如果我的爸妈不重男轻女，不那么世故，我也应该和她一样，考上重点大学，然后和兵一样，找到一个好单位，有一个好的起点。
我和表妹大概有6年没见面了，这过去6年里，他们一家人从没进过一次我们家的门。
因为在她读小学4年级的时候，我爸妈得罪了他们。那时我们家养着两头母猪，靠母猪下的猪仔卖钱。我爸妈本来答应到了年底赊账卖一只给他们，但我爸却担心他们还不起，就临时变卦谎称只下了一只小猪。从此我的三姨，就死活不来我们家了。
我把表妹带去饭店吃饭，带她逛街，和她聊天。她完全不像是从贫困家庭走出来的孩子那么内向自卑胆小，相反她乐观开朗，对未来充满了信心，丝毫没有为钱而发愁。
我问她：“学费怎么办？”
她很自然地说：“贷款啊。等我大学毕业了，没准一年就还完了。”
我又问她：“你学校在哪里啊？”
她说：“在长春啊。”
长春，那不是正是兵工作的地方吗？一汽大众的本部就在长春。
那个距离德阳2000多公里的地方，连火车都没有直达的城市，竟然把我生命的挚爱和我的亲人都召唤了过去。
这是不是上天冥冥之中安排好的一切，要我赶紧奔赴而去。
我激动地告诉她：“我有一个朋友在那里，你去了，我让他去接你。”
表妹觉得很惊讶，在那个需要辗转48个小时火车的地方，竟然会有熟人。
她说：“姐，你真是我的贵人啊。”
3
后来表妹一个人拖着一只大大的箱子，去了长春。
那是她人生第一次出远门，可她却毫无畏惧。在成都火车站，她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姐，我出发了。”
那是8月27日的早上6点半，我迷糊地听到她这句话，竟然一下就清醒了。
她那么小个子，却能乐观地面对各种问题，只身一人，踏上火车，奔赴远方，去追逐她的梦想。
而我呢？竟然连追随爱情的魄力都没有。我读中专时的泼辣到底去哪里了。
于是，在那个晨光微露的清晨，我知道我了的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