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记得去年《追光者》还没有大火,街头巷尾还没有充斥着这首歌的时候,阿笙跟我说,那一天她听这首歌听了五十遍。
我惊讶,五十遍,她耳朵没生茧吧?
她又加了一句:“我听一遍哭一遍,路上的人都以为我疯了。”
我说:“还好他们手下留情,没把你扭送进疯人院。”
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我怎么觉得这首歌就是在写我呢。”
我说:“你真矫情。”
结果我一听,我发现我比她更矫情,我也哭了。我已经很久没有为一首歌流过泪了,我本不该哭的,只是一想到阿笙我就说不出来莫名的难过。
这是阿笙爱而不得的第七年。
人们常说:“七年之痒。”听说人的细胞每七年就全部换完一次,不知道这个全新的阿笙会不会迷途知返。
二
小时候,阿笙是我们整个小区里最闹腾的孩子,她带着大家去偷隔壁大妈家的鸡蛋,在停在小区门口的车上划痕子,往保安室里扔炮仗,把那个年过半百的小老头吓得半死。
有一次,我们把小阿姨家据说很贵的贵宾犬的卷毛全剪了,等人家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的时候,阿笙大义凛然的说:“全是我干的。”把我们一干人等感动得眼泪横流,从此尊称她一声“笙姐”。
阿笙一路风风火火,从小学到中学都是大姐大,带着一群人每天收保护费,专挑有钱的学生下手,美其名曰:“劫富济贫”。
直到她遇到肖潇,那一天阿笙画室里收保护费,她平时最看不得这些艺术生,每天拿着笔画些老人头,还楞说是艺术,她也知道艺术生多半都是家里有点小钱的,她把首要的目标放在他们身上,每个星期二、星期五都要扫荡一番。
那天,画室里的学生一看她来了,都自觉的拿出了自己的零花钱。阿笙一路大摇大摆地走过,我在后面狗腿地收钱。
直到走到肖潇面前,这个男孩穿着干净的白衬衫画着画,他没站起来,甚至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仿佛我们是空气。
阿笙一屁股坐在他面前:“新来的?”
他不说话,也不看她,画室里的学生心都提到嗓子眼,有个识相的终于出声,“他···他是这个星期才转来的,不···不知道规矩。”
“哦,新来的啊,那就放你一马,明天来收。”阿笙就这样走了。
第二天,阿笙如约而至,肖潇还是不理她,她拿了肖潇的一整套画笔,肖潇追着她跑了大半个操场。
第三天,肖潇不理她,她把肖潇的画拿去上厕所,在他的面前大言不惭的说纸硬。
第四天,肖潇不理她,她带着一群女生把肖潇逼到女厕所,肖潇终于出声了,他涨红了脸,说:“你到底要干什么?!”
阿笙一脸奸笑,“不干什么,想让你当我的压寨夫人啊。”说着还戳了戳他的脸。
肖潇大义凛然:“士可杀不可辱!”
阿笙继续诱惑:“你要是当我的压寨夫人啊,不但不收你保护费,还分你一半。”
正当我在后面感叹阿笙的大方时,肖潇“呸”地一声,啐了阿笙一脸口水,一群小喽啰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阿笙脸不红心不跳,抹了一把脸,大手一挥把他放了。我怀疑阿笙是不是烧坏脑子了,她说:“我就喜欢他这副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样。”
我送她六个字:“自作孽不可活。”
三
我以为这只是她一时兴起,没想到阿笙却是像着魔一般,第二天就宣告全校:“这是我的男人,谁都不能碰。”还把自己硬塞进了画室。
第一天,肖潇画苹果,阿笙画鸡蛋,肖潇画了五个苹果,阿笙一直盯着肖潇的脸,只画了一条弧线。
第二天,肖潇画罐子,阿笙画鸡蛋,肖潇画了两个罐子,阿笙画了第二条弧线。
一星期后,肖潇画人像,阿笙还是画鸡蛋。肖潇画了一副人像,阿笙终于画了个圆。
肖潇尽管坐怀不乱,但是画室里的人绷不住了,一个大魔头天天跟他们在一个画室,连喘气都得小声点。
他们说:“肖潇,要不你就答应她吧,她这样我们没法画画啊。”
肖潇说:“哪怕世上只有一个女生,我宁愿自宫都不跟她在一起。”
话很毒,肖潇很决绝。画室的人怕他自宫,纷纷给他出主意,一个人说,不然这样吧,下星期是是运动会,听说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跑步,你跟她说,只要她跑完五公里,就跟她在一起。
肖潇没说话。
那时候我和阿笙就在门口,我们一边吃着冰,一边旁听了整场谈话。阿笙含着冰口齿不清地问我:“他要是真让我去跑怎么办?”
我大怒:“你说怎么办!自己有心脏病不知道啊?”
四
阿笙最终还是去跑了五公里,据说在肖潇说出口的时候,她一口就答应下来,肖潇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她的圈套。
阿笙有心脏病,这是她爸妈一直宠着她肆意妄为的原因。我一直记得那天阿笙高高扎着马尾辫,奋力奔跑在跑道上的样子,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涨得通红,她跑得时快时慢,就是不停下来。
第四圈的时候,我看到她脸色不对,心都提到嗓子眼,我几乎要冲进跑道里,志愿者把我拦了下来,我哭着大叫:“你这个疯子,你停下来,你不要命了吗?”
她跑到终点就倒了下去,我们把她送去医院抢救,她一醒过来,还笑呵呵地对我说:“一尘,你看,一遇到他,我的心脏都变坚强了。”
然后问肖潇有没有来过,我说刚走。一转身泪就落了下来,肖潇没有来,一次都没有。
五
很久之后,我都一直耿耿于怀自己说的这句谎话,我时常在想要是我当时没有说谎,会不会后来就不会这样。
直到那天,阿笙跟我说,其实她早知道那天我是在骗她。“你根本就不会说谎嘛,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那时候阿笙刚刚已经留了乖巧的长发,穿着长裙,一脸的岁月静好,因为肖潇喜欢安静的女孩子。
可是她忘了,不管她变成什么样,肖潇都不会喜欢她,就算她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借遍了亲朋好友为肖潇办了画展,他也不会喜欢她半分。画展那天她抱着一束玫瑰花,单膝跪地,对肖潇说:“肖潇,我们结婚吧。”
肖潇摇摇头,“阿笙,我不喜欢你。”
“我愿意。”阿笙笑着。
“爱一个不爱你的男人有什么好处?”
“我愿意。”阿笙笑着。
“你这个疯子!”
“我愿意。”阿笙依然笑着。
对啊,我愿意,所以无论你怎么笑我,怎么讨厌我,我都想对你好,所以就算你把我的心使劲揉了又丢在地上,我也可以笑呵呵地拾起来递给你。
因为我愿意。
六
阿笙最后还是没得到肖潇,她买走了肖潇画展上最贵的一幅画,也是肖潇卖出的唯一一幅画,她把它裱起来挂在自己的房间,取名《我愿意》。
阿笙看着画对我说:“很多年前的一天,我为了给他买一本教材,翘了课,找遍了所有书店终于买到,递到他手上的时候,他对我说:‘谢谢你,阿笙。’那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你不知道,他叫阿笙的时候,有多好听。”
我抱紧了她,那是阿笙爱而不得的第七年零四十五天,也是阿笙重获新生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