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5月9日,百岁“人民艺术家”秦怡,于4时08分在华东医院逝世,享年一百岁。
这个中国百年电影史的见证者和耕耘者,这个“人民艺术家”和“最美奋斗者”,走完了整整一百年的光影人生路。
01
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传奇人物。
她被周总理称为“中国最美丽的女人”,被施瓦辛格视为偶像,靳羽西说她是“亚洲最美丽的女性”。
在上世纪四十年代的大上海,秦怡和周璇,胡蝶等大明星并驾齐驱。
如今,同时代的所有人都已作古,唯有她仍然活跃在舞台,成为最闪亮的世纪明星。
对于她的美丽,著名影星舒绣文这样形容:
秦怡就跟花瓶里盛开的康乃馨一样,别说男人见了她要心动,就是我们女人见了她也喜欢呀!
她历经无数劫难,获得荣誉等身,虽容颜已老,但美人永不迟暮。
刹那芳华即为永恒,她是旧上海在世的最后一位名媛。
这位见证了中国时代变迁的世纪老人,仿佛就是华语电影的活化石。
02
秦怡,1922年生于上海浦东,祖籍江苏扬州。
秦家祖上是名门望族,但到了民国,家道中落。
家中兄弟姐妹众多,秦怡接受新思潮的洗礼,从小就爱看书和电影。
她性格叛逆,向往着自由的生活,常去少年宣讲团接触话剧。
“七七事变”爆发后,不久上海也沦陷了,她做出了那个时代有志青年的选择,上前线救国。
刚满16岁的她,背井离乡,带着满腔爱国热忱,勇敢地奔赴前线做了战地护士。
她不知道,前方的路有多崎岖。她更不知道,人生会遇见什么?
到了重庆,相貌出众的她意外地被一位话剧导演相中。
就这样,懵懵懂懂的她,开始了一生的演艺之路。
03
秦怡是一个很有性格的人,只要她认定的事情,几乎没有更改的余地。
她对自己要求非常高,每句台词,每个表情都力求完美。在后台她可以对着墙壁练习上百遍,直到自己满意为止。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用心打磨,她的演技愈发精湛,不管什么样的角色,她都能胜任。
《铁道游击队》里,她是刚柔并济,义无反顾投身革命的芳林嫂。
《女篮5号》开创了新中国体育题材先河,她是英姿飒爽,内心又有些哀怨惆怅的运动员林洁。
《青春之歌》里,她是慷慨赴死的女战士林红。
《马兰花开》里,她塑造了一个好强的女推土机手形象。
秦怡与赵丹主演的《遥远的爱》,成为了秦怡的成名电影作品。
对于她的演技和美貌,令无数人为之倾倒。
但上天似乎喜欢开玩笑,就在秦怡事业如火如荼之时,生活的磨难却悄然而至。
那时,家里11口人都要等着她养活,因操劳过度,她病倒了,被确诊为脂肪瘤,需要做手术切除。
祸不单行,刚过半年,她又被确诊患有甲状腺瘤,摘除了胆囊。短短几年时间,她就经历了6次开刀。
生活就是这样,有时比你想象的还不堪百倍。
04
秦怡人生曲折,最大的磨难莫过于感情的不顺。
第一任丈夫大她6岁,有着“电影节美男子”之称的陈天国。
两人在1938年时相识,随后陈天国不惜以死相逼,求她与自己结婚。
婚后,她才发现丈夫的丑陋面目。
陈是一个嗜酒如命的人,醉后更是对她拳脚相加。
开门晚了,就拿雨伞狠狠砸她的头。
她想到了离婚,但当时已怀孕在身,只能选择默默隐忍。
这或许是秦怡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了,她既要应付有暴力倾向的丈夫,又要担心腹中的孩子。
但作为母亲,再苦再难也要坚持。
可等女儿出生后,丈夫竟又出轨了。他没钱买奶粉,还想将女儿送给他人。
这令她忍无可忍,彻底了结了这段不堪回首的感情。
余生,她一直都无法原谅这个负心汉。
而离婚后的陈天国过得也不好,在文革初年,那个特殊年代,他在杭州灵隐寺上吊自杀身亡。
生活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
05
后来因为拍摄《海茫茫》认识演员金焰,两人也在荧幕之外擦出爱的火花,并最终走到了一起。
当时金焰被称为电影皇帝,长得又高又帅,秦怡是他的影迷。
金焰大她12岁,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会做饭、缝纫、开汽车、甚至开飞机…
在她眼中,这个男人无所不能,是那样的有魅力。
1947年,他俩步入婚姻殿堂。这对影帝和花旦的结合,轰动一时,被誉为银坛双翼,就连法国导演都惊叹,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随着儿子金捷(小名“小弟”)的到来,更是为这个家庭平添了许多欢乐。
好景不长,婚姻这东西并不是长的好看就能长久的。
她原本以为找到了终身依靠,不想只是一个幻想而已。
金焰出轨了,对象竟然是自己的亲妹妹秦文,同时被世间最重要的两个人伤害,这对秦怡打击太大了。
她难以接受,不得不和丈夫分居。
几年后,金焰在拍摄《暴风雨中》期间,因胃出血住院。做了手术后,便再也无法下床。
善良的她不计前嫌,每天都去医院照顾,时间一晃20年,她一直守在丈夫病榻前,陪他走完人生最后一程。
他们虽然结婚37年,但是分居30载,夫妻名分早已名存实亡。
06
麦叔觉得,命运对秦怡实在太过残忍,带给她一个又一个漩涡。
1965年,年仅16岁的儿子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症,听到消息的她瞬间崩溃。
她怎么也想不通,聪明懂事的孩子,怎么会得这病。
儿子患病后,生活不能自理。严重时,还伴有暴力行为。
可噩运并没有结束,她自己又被查出肠癌,手术后医生断定她活不长久。
彼时,轰轰烈烈的文革来了。
抄家、批斗、审查……这期间秦母去世,金焰也下放干校。缺少照顾的小弟,病情时好时坏,药也是吃吃停停。
有一天,造反派冲进她家,逼问小弟妈妈是不是特务。秦怡急了,说他是病人,你们别刺激他。
小弟表现得特别淡定:
我想她不是特务,我妈妈从小一直跟我说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听毛主席的话……
造反派气鼓鼓地走了,把药瓶往秦怡面前一扔说:他根本没病!
07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世间所有的爱,都抵不过母爱。
金焰走了后,秦怡眼里只剩下这个饱受病痛折磨的儿子。不管付出多大代价,她都要护他一世周全。
为此,她时刻守护着小弟。照顾他吃药、穿衣,为他洗头,剪指甲。外出拍戏时,她也把儿子带上。
儿子要吃包子,她可以冒着雨去买。
天气炎热,儿子病情加重,变得狂躁不安,他失去意识,见人就打。
她只能抱着头,任由儿子的拳头落到身上。
为了遮掩伤口,再热的天,秦怡都是穿着长袖拍戏。
邻居都劝她,让她别吃苦了,把儿子送去护理院。
可她哪里能放心,儿子发烧了腹泻了怎么办?
在她眼里,为了儿子吃的苦,又算得了什么。
几十年来,她悉心照顾着儿子,没让他漏吃一颗药,也总是让他穿得干净整齐。
08
功夫不负有心人,渐渐地儿子的病情有了起色。
有一次,她在灯下问儿子:“小弟啊,妈妈死了你怎么办?”
没想到他竟瞪了她一眼,使劲摇头说:妈妈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接着他突然说:“妈妈死了我也死!”
正是儿子的这句话,给了她生活的最大勇气。
儿子50岁后,秦怡发现他爱在纸上乱涂乱画。
“他会不会对画画感兴趣?”
秦怡忽发奇想,试着请一位画家上门教画,让儿子有事可做,生活过得充实一些。
于是她就陪他一起画画,跟他背着画夹,提着水桶去公园写生。
儿子每画完一幅画,她就妥善收藏好。
2002年,上海波特曼大酒店举办慈善拍卖活动。国际影星施瓦辛格也来了,他以2.5万美元拍下《衡山公园》,这幅画的作者正是金捷。
左为金捷,右为施瓦辛格
当被问及原因时,他动情地说:“秦怡是一位伟大的母亲!”
从某种意义说,秦怡的后半生是为儿子活着。
因此,施瓦辛格说得一点不错:秦怡是一位伟大的母亲。
金捷画作:我爱我的妈妈
2007年3月,59岁的金捷因糖尿病并发肺炎,抢救无效离开人世。
这令秦怡悲痛万分,人世间最大的悲哀,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儿子走后,秦怡很快振作起来,因为她知道还有更多人需要帮助。
85岁高龄的她,一直为公益事业奔走。
她笑着说:残障孩子们也是祖国的下一代,为他们做点事情,再苦再累我也心甘情愿!
2008年汶川地震后,秦怡第一时间捐出20万元为灾区孩子重建学校。
著名影评人程青松感慨地说:
对一个老艺术家来说,20万是个非常大的数字,因为她们年轻时,演员的报酬并不高。
09
秦怡除了小弟之外,跟前夫还有一个女儿斐斐。令人不解的是,她跟女儿的关系很僵。
2017年7月,秦怡接受《鲁豫有约》采访,她坦言与女儿的关系:不好,很不好,不好在哪里呢?她这个人很顽固,顽固得没有道理。
至今,她对这个女儿颇有微词。
文革期间,她给妈妈写过一字条:你还要隐瞒到什么时候……
秦怡真的气死啦!
她说,已经79岁的女儿,有个奇葩的习惯,晚上三点才睡觉。
他们几十年来,就这样老死不相往来。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很多家庭里父子、母女之间反目成仇的人不少。
但从这个近百岁的老人口里说出来,令人唏嘘不已。
10
秦怡从来不是明星,她是一个演员,一个用心演戏的演员,用生命演戏的演员。
喜欢她说的这句话:梦想一定要有的,年龄那都不是事。
2014年,秦怡自编自导自演电影《青海湖畔》。
93岁的高龄的她,还跑到海拔3000多米的高原拍摄这部剧。
▲《青海湖畔》剧照 秦怡演绎女气象工程师梅欣怡
这部剧讲述的,是气象工程师梅欣怡的一生。
秦怡作为该剧的编剧和主演,亲自到青海考察,白天在风霜中奔波,晚上就回到家写作到深夜。
为了写好剧本,她到青海实地考察、体验生活,挖掘了更多感人的细节,她把所有的感情倾泻于笔端,90多岁的老人深夜伏案写作的场景,并不容易想象。
由于这不是一部商业片,筹拍电影的资金是个不小的困难。
秦怡说:“我拿着剧本去找钱,很多人跟我说,现在80后、90后不要看这种电影。我说我不信,我这部电影就是拍给80后、90后看的。”
拍摄期间,每天清晨5时就要起床,来回六个小时车程,秦怡在路上也忙着看剧本。
我们还记得去年底上映的《妖猫传》, 秦怡在里面饰演老宫女一角。
美人终将迟暮,但生命之树常青。
11
秦怡一生经历两段无疾而终的婚姻,晚年承受丧子之痛,送别一个个亲友离开。
孤独是最终的命运,不禁让人感到惆怅。
写完秦怡100年的人生故事,麦叔心里压抑得很。
秦怡这一生实在太苦了,一辈子承受的苦难如恒河沙数。一辈子全为别人操劳,唯独没有为自己打算过,至今仍用电影来点亮生命的色彩。
很多人说秦怡是最美女性,并不完全是说她长得有多好看,而是她的内心像金子一样散发着光芒。
秦怡那些流光溢彩的银幕形象,早已定格在那些泛黄的老胶卷里面。
对待工作,她有一种认真与执着。
她是一名真正的演员,无论什么角色,总会把最好的一面展示出来。
对待生活,她有一种佛家的慈悲与淡然。
她独自承受了无尽的苦楚,面对他人,却是云淡风轻。
好友吴祖光这样评价她:
秦怡具有中国妇女的传统美德,身处逆境而从不灰心丧志。能够以极大的韧性迎接苦难克服苦难,永远表现为从容不迫。
秦怡女士,中国最美的“00后”,一路走好!
作者:麦大人
编辑: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