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梦的时候
看到很多水
看到你在水里
给我寻石子
醒来后
整个人
都被水淹了
——第一次傍晚的夏雨没有任何预告,在轰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天,猛得沉了下来,然后是跳跃撕裂的闪电。雨很大,我却开着窗,倚着窗台,厮守着雷雨间的梦。
依稀可见似锦繁华的夜,思念中处处有寥寞的信徒。
醒来之后的整个夜晚,我的梦都在窗台。房间并没有开灯,我倒是很乐意和一间微亮的房间厮守,对着满窗的雨。邻居的灯光斜照进来,却像傍晚的太阳一般,地老天荒的昏黄。
我记得,窗下不远有颗老树,也算是这喧华城市间一株平淡的去处,倦了便望望它,夏绿冬白,永远永远。
然后,夜慢慢慢慢地深了。我有些困乏,几乎就要陷入梦里去,可朦胧中依稀只见有些晶莹的东西闪烁不宁,象一个人内心欲言又止又呼之欲出的话。
这时候时间的滴答滴答声,便像树干的年轮一样在旋转凝刻,面容与声音都在朦胧中苍老,因为我看到到黑发中的银丝,我终会有一天看你无法再穿贴身的长裙,缠到脚踝的高跟鞋,无法再见你散落在肩膊的细软黑发。于是愈发在朦胧里极力用嘶哑却不可听闻的声音渴望留住这一瞬,而梦中的你,才不至于在无涯的时光裹挟里化为粉尘。
在朦胧里惊醒,徒生无数失落。站起身来,徘徊在房间里,在有着微亮的黑暗里想“可以死而无憾”。
但还有一件事。满脑子的诗词曲牌,温卿宋玉、莺啼柳翠的只是宛尔闪过,但一念间只是铭着侯方域,却遍寻不着他的桃花扇,不过自己又是笑了笑,算是给自己一个台阶来下,因为日长天久,就会死了心。
又抑或是,千百年前,灰沉的夜,下着潇潇的雨,依稀几人把着烟花,在夏深柳巷中放,在夜雨中炸开的烟火与脆响,让人记得此情可待成追忆——于是后人如我这斯,不念倒罢,念叨起来只怕更要放肆。
书里说,一切都可以在书里写给人家听,趁年少轻狂的时,无须忌惮所谓的肉麻。结尾写到自己感动处,终究还要说“因为你看不到呀。”诸如此类,天知道这算不算矫情。
我实在说不清对上海的感觉,这个城市,她有无常的天气,毒辣的太阳,可炎炎夏日里也有入骨的湿冷,连夜暧昧不明的天色……她无欲不欢的饮食,嘈杂市侩的男女。也许,我真的只是这个城市的匆匆过客。故事开始,故事延续。我还是过客。
可李煜却说梦里不知身是客。到底谁是谁的笑话?
梁鸿孟光莞尔一笑,直到他们夫妻二人的笑被梦放滥了也还在重复。我知道那支曲子叫《伤春悲秋》,原应无比舒展,却是苍凉的,伴我所盼,那曲影也在天莽地原中独行,是自由,也是孤单。
靠得住的凭据,只是窗外闪电中天空簇亮的一瞬。
说到底,人跟人,没有什么不同,尤其是寂寞的人与渴望的人。日子长了,看小说的人都在留言里说“把自己当作另一个自己。”
学着前人书里所说的含一颗梅子,品一辈子平凡,可为什么微酸的核只能鼓在口里数小时?
一刹那觉得,就这样停留下来吧。在这如同流沙幻影的世界上,夜深如海时,为了那些悲欢翻卷的心,让我来守着这一点点恒定不变的东西吧。
然而梦里仍是那样年少轻狂、那样自恃傲才,等醒来时立在不休的大雨面前,看玻璃窗上水痕斑驳,我却看不清她的脸,更不明白她在凝视的是什么。
不只是上海,还有那个我求学的城市,临走时,手覆在玻璃窗上向外看,这里的水……绿……云,真让人缱绻。我曾妒羡那些筑居于侧的人,一辈子,就这样悠悠地过去了,大城中,小小的悲欢。
曾经读张洁的《祖母绿》,为其中的一句话触动,“还有那样多的人,走完了没有被呼应的人生,”那该是怎样的伤痛,沉浮了一生,经历过,痛过,呼喊过,却没有被人真正爱过。渴望的灵魂在旷野里独自行走。
猝不及防地,我满脑子搜索起与此相关的话或是故事来,那个台湾才子张穆庭却在耳边轻捻弦索低声哼着《1937》的调子,我怔在那里,胸口如被重击,几乎无法呼吸。脑子里都是滔滔的流年,隔了这么多故事和古事,换成温柔的无词的调子,乍然的重逢。
我就愣在那里,失去了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