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曾经对学习顶尖尤其是理科巨好的人怀有一种固执的偏见,觉得他们只是会读书的呆子,尤其是如果他们又在社交方面有一些缺陷的时候。
我总是抱着一种到了社会他们便会变成废柴的恶毒心态,觉得自己会是将来那个所谓笑到最后的人。
我有一位大学同学A,成绩一直盘踞在年级第一的位置不肯动摇,人也十分刻苦,入学的第一年就包揽了我们所能想到的所有名目繁多的奖学金。
我们暗地里替她算了一下,至少能有8K甚至上万,这笔钱就算对于多年以后步入社会的我们而言,也是一笔巨款。
从来没有自己挣过钱的人往往在第一次得到奖学金的时候都会用来请客吃饭,我们宿舍也毫不例外。在沾到了同寝室人的光之后,我们开始观望A要如何分配这笔钱。
虽然不是一个宿舍的,我们还是辗转地打听到,获得了几乎等同于两年学费的A,在私底下对一个相对是她最要好的同学说,“下次我请你到小食堂吃个肉包子”。
原话已无处考证,但这私底下唯一的对象以及那唯一的肉包子,让我们一致认定A简直是抠门到极点,外加不懂处理人际关系。这让我们今后看她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带了一点轻视和嘲弄。
毕业前夕,A去了一家设计院。这个举动让我有点诧异,我原以为A这样的学霸肯定会考研,甚至读博,我们系成绩TOP20的基本都读研了。
时隔两年,我回到母校故地重游,见到了大学的死党叶,八卦完所有还有联系的人之后,她提到了A。
她说A在设计院非常受器重,工作一年后又决定读研,院长不仅全力支持还准备资助,当然条件是读完后继续为研究院效力。A谢绝后一举考上了我们这个专业全国排名前三的X大。
听了这个消息,我除了敬佩,更多的是震惊,虽然这个不起眼的八卦没有占到我们谈话内容的1%。
我曾固执的坚持人才无用的狭隘观念在这个消息前那么不堪一击。而我自认为能活得很潇洒的人(包括我自己)就目前来看也没有活得多潇洒。我才知道,除了迂腐到骨子里的极品外,真正有实力的人在哪里都是会被人尊重的。
或许这个社会也逼得A不得不学会放低自己的姿态去妥协,但快速学习和适应的能力,才是一个人最应该具备的品质。这种品质其实在上学的过程中,就已经用应试的方式体现出来了。
(2)
Y是我的高中同学,我们曾一度混在一起十分要好。好得不辨性别的那种。
在我眼里,Y有点小偏激,有点愤青,十分活跃,很能惹事。高中时曾因为老师冤枉他考试作弊而大闹教师办公室,搞得年级主任十分下不来台。
在我和他还不熟识的时候,他谈起这个事情的时候依然义愤难平的模样,丝毫不顾及这会给外人带来什么样的印象。
上了大学以后不知道因为什么样的积怨,我和Y决裂了,还闹得十分惨烈,一直到今天都没再和他有联系。我见不得他拿着我们当年采访郭敬明的事情在大学里大肆渲染,见不得他吹嘘自己在社团活动里多么牛X,见不得他称自己为Y少……
或许正因为不是朋友了,才发现我曾经居然有这么强的包容力,和一个我认为我绝对不会喜欢的人厮混了那么久。也正是因为不是朋友了,才发现我对一个我不能接受的人憎恶感可以这么强烈,强烈到提起他就要直皱眉头。
Y和我在文学上颇为志同道合,深受理科迫害的我们都爱写点东西,发点小感慨什么的。
坦白而言,作为一个平时写点东西的人,对文字有一点洁癖,Y写的东西我还真有点瞧不上,觉得他虽然思想深刻,但太过随意,遣词造句不讲究,文学性和逻辑性较差。
大学里我读了一个自己痛苦万分的专业。在整个大学期间,我一边埋怨着为何我会学这个倒霉的破专业,为什么会流落到这个屌丝遍地的烂学校,一边躺在床上哭喊着我要去做编辑,我要实现我的梦想,甚至为了这个不知道是否能实现的梦想一直到现在都还迷茫着,无措着。
在这期间,通过多方面的渠道(我也偷偷隐身地去了Y的BLOG),知道了念着环境工程的Y在他就读的那个城市的日报社实习,假期回家又去了电视台实习,看见他说采访一个低保老人后是哭着结束采访的。我的内心充满了难以言说的震撼。
而此时的我坐在家里吹着空调吃着牛杂面,想着毕业后父亲会为我谋一份轻松的工作,我甚至不用经历考研和找工作的痛苦,家里一切都安排好了。
现在的Y就职于我家那边的一家报社。妈妈说经常能在报上看到他的名字,还想和我确认一下是不是他。
从他的空间和各种渠道听说,虽然报社的制度十分陈腐,对于尚未入编的人员而言,无论每个月写多少稿件工资都是一样的,Y在成为正是编制之前,还是每个月都写出了数量最多的好稿。我想现在的他,应该已经是带编人员了吧。
他曾经说我自以为是,我非常生气。我说自以为是怎么啦,你管得着么你。现在想想,他说的是对的。自以为是的后果是盲目自大且眼高手低。
我曾经瞧不上的Y,和我有着一样的梦想及一样的现实的Y,甚至他的家庭所能给予他的远不及我能得到的多,他实现了他的梦想。
无论这个梦想对于他而言,是不是和预想的一样,有没有令他失望过,他都一步一步地朝着心中的目标扎扎实实地前进着。
(3)
复习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姑娘R,迅速熟络起来后,在学习的间隙她就东家长李家短地和我聊天。
她说以前认识了一个考研的姐姐,号称阅读真题只错3个,把她打击得不行,后来她与她读研的同学和那姐姐一起吃饭,她同学就问了一句“你是第几遍做的时候只错3个的”,那姐姐就不说话了。
我说人总是喜欢靠打击别人来抬高自己,我就给R讲了我大学里的一个同学:
那个女孩学习很棒,家里条件好,人长得也不错,于是性格很傲,总是有点瞧不起人的样子。考研期间她复习的很用功,每次回寝室却会炫耀她阅读做了200篇,数学已经到概率了之类的,把其他的人都烦得要命。
有一次我看不惯她那得意的样子,就问了一句她外语真题做得怎样,她踌躇满志地说准备明天开始看,我故作轻描淡写地说了句,真题最重要,其他看再多也每用,真题这个时候还没看个两三遍就来不及了。她很吃惊地看着我,瞬间眼睛里的光就黯淡了下去。
我把这个故事当做笑料告诉R,让她不用在意别人的闲言碎语。可当我把这事情告诉我的男朋友Z,并满心以为他会表扬我的时候,他只说了一句让我难过到想流泪的话。
他说,为什么每次做坏人的都得是你。
这并不是第一次,我这样当众给别人难堪或刺激别人。但我总认为我做的是对的,既然每个人都屈从于坏势力,那我就来负责揭露他们的嘴脸好了!
因此我度过了很不愉快的大学头两年,因为得罪了寝室的人遭到排挤,直到那个带头排挤我的人转系了才好一点。
我记得她走了以后我对寝室其他的人说,你们难道没发现她哪里哪里做的不对,哪句哪句话是假的么?她们对我说,谁不知道她满口谎话,何必要揭穿她呢?
我曾经以为我是这个污浊的世界里的一束光,我是来维持和平的飞天小女警。我满腔的正义感无处释放,我天生就该是做记者的料。
小Z说,你有正义感没错,但不要忘了,越是有正义感,就越要学会去保护自己。
(4)
人越长大,想得东西就越多,越复杂。
刚才闺蜜S还在问我,工作有没有让我变成曾经我不希望变成的那种人。
脱离工作状态这么久的我,其实不记得这样的感觉到底有没有降临在我的身上。那种以前完全不能接受的事情,开始让我觉得其实也还OK,曾经自己认为绝对不会成为那样的人,说不定某天醒来就变成了那个样子。
如果如果可以,我也接受这样的改变。接受让我变成我曾经瞧不起的那种非常会学习的人,接受让我变成为了梦想性格张扬且对现实低头的人,接受我变成逐渐掩盖自己的正义感去做适合的事情的人。
而不要盲目地在这里,仍然瞧不起瞧不起那地一事无成无所事事地老去,凋零。
如果可以,让我对我曾经的自以为是说声抱歉,再说声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