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当大侠爽不爽?将自己代入武侠的世界中,只觉得策马江湖,快意恩仇甚是痛快。却不知道大侠也有大侠的困境,大侠也要时常忍受苦恼。
当哪天从梦境中醒来,只摸到身边冰冷冷的长剑。就会发现巨大的孤独感包围过来,像是被什么力量攫住了,陷身在波云诡谲的暗涌中,再也抽不出身。
独孤求败的埋剑之冢只剩下神雕忍受寂寞。那个败尽天下英雄,只好封剑隐居的独孤求败,也曾经发出过“诚寂寥难堪也”的感叹。被寂寞包围的日子可真不好受啊。
黄裳数十年困于仇恨之中,隐身一洼之地钻研武功。自信天下无敌出关复仇之时,却发现昔日敌人都败在了岁月手上。到头那一日,难逃那一身。天地悠悠,神州不复旧时模样,怕是顿时间懊丧、苦闷、唏嘘之感涌上心头。挤在复仇的火焰中,黄裳也逃不过寂寞,逃不出岁月。
二、
小说里的虚构人物,时常会陷入被挤的困境。
郭靖看着冲向襄阳城墙的乌泱泱的蒙古兵,不知道襄阳城还守不守得住,想来想去只能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数十年弹指一挥,金戈荡寇易寒敌胆,却也把握不了想要的未来。
蒙古兵爬上城墙,叫嚷着涌入襄阳城大小街道,郭靖长叹一声。第一次觉得压迫感强烈,挤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杨过来到绝情谷,看到昔日的情花坳荒草丛生,在秋风吹拂下显得更加凋敝萧条。断肠崖前,小龙女的绝笔犹在,石旁的野草芒上点缀着深秋的露珠。
遥想十六年前,小龙女纵身跳入绝情幽谷,只留下龙女花在险绝的崖前瑟瑟,也仿佛在瞬间斩断了杨过的生命线。
每次重游故地,杨过总觉得心绞在了一起,也会想到为什么世俗礼法这么不容人,为什么郭伯伯的价值观这么不容人,眼前虽云飘雾缈,显得虚幻空旷。杨过却只觉得局促在崖前,几乎转不了身,等不到想要的结局,生命最终也会像野草衰败。
三、
张无忌用力扳浆,总算逃脱了波斯人的围剿。看着小舟上的四女,珠儿昏迷不醒,赵敏脸色惨白,其余二女也郁郁不欢。
张无忌也觉得心里七上八下:我答应过要娶珠儿;赵敏为我牺牲了这么多;小昭这丫头明显喜欢我;芷若长得好好看。我该选谁?到底该选谁?能不能四个一起选?该死,我怎么这么渣。老天爷,能不能不要让我选了?
逃得开波斯人的纠缠,却陷在温柔梦里挣脱不了。张无忌第一次觉得无处藏身,无法躲避,面对朱长龄的威胁,还可以缩进山洞里,面对四女的感情,却找不到出逃的路。挤在四女中间,张无忌颇为无奈,谁能想到这小小一叶扁舟竟是如此拥挤。
令狐冲喝完一坛子酒,发现天刚蒙蒙亮。五岳派其余四派已经隐隐对令狐冲不满了,华山派更是欲将其除之而后快。老丈人非要逼着他加入日月亮神教,不然就要找人砍死他,白富美任盈盈也别想娶了。
此刻身边聚集的这些人顶着邪派的名却很少干邪恶的事,只是一群追求自由的人。可是追求自由怎么就这么难,正邪非要选一边,不选还不行。不然师父要砍死我,老丈人也要砍死我。被各方势力裹挟着挤来挤去好难受。
得,这婚老子不结了。我要自由,要自由,来,接着喝酒!
四、
雁门关前,辽帝耶律洪基率军追个不停。眼看中原群豪就要血溅当场,叩关人不应,还遭到宋朝守备军的驱逐。当真是前有狼后有虎。
好在两个干弟弟抓到了耶律洪基,萧峰苦口婆心“劝”干哥哥别打仗了,干哥哥也答应,可是一回到营中,耶律洪基便扬鞭嘲讽:恭喜你啊萧大王,看来宋朝要封你做大官了,你个背叛国家的走狗。
萧峰心里一阵绞痛,雁门关上的宋军还朝下面射箭撒尿吐口水。天地虽大,哪里有我一席容身之地呢?祖国不再容我,宋朝种族歧视又严重,萧峰的生命空间一点点被侵蚀,被挤压。
终于断箭穿心,气绝于雁门关前。其实萧峰可以去找另一个干弟弟完颜阿骨打,只有在极北的苦寒之地,才能看到风吹草低,才能纵马射猎。
试问人间挤不挤,人间就是这么挤。成年人辗转在家庭、事业、感情中来来回回,呼吸的空间就巴掌大。可是挤才是活着的本质,不挤的不是人间。
想要去不挤的地方,只有飞上青云端,霓为裳兮风为马,终日吸风饮露。在空荡荡的世界里,不会再感觉到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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